17 教導
回程途中只聽聞車馬辘辘之響,整支侍衛隊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擺出了行軍趕路的态勢。
車廂裏垂簾沉沉,鎏金吊球裏滲出淡淡雅香。李培南坐在紫檀錦緞椅正中,一身紫色禮服鋪散開來,不染纖塵,也不起一絲皺褶。擠在車門邊小馬紮上的闵安可就沒有這副利落的光景了,他團着一身灰烏烏的袍子,正縮着手腳靠在角落裏昏昏欲睡。
李培南在心裏盤算一遍随後的安排,轉過眼睛去看時,闵安已要睡着。馬車走得平穩,他将臉側放到一邊,随着微微的颠簸而吐出一兩聲綿長的呼吸。直到馬車轉彎,廂壁磕着他頭後的傷口了,他才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李培南低眼看着闵安白皙的臉龐,細致看了一刻,才掃了一遍他那污敗的全身。他想起今晚二院裏鬧出極大的動亂,也不知闵安使了什麽法子逃出來的,不僅帶出了李非格的屍身,還幫着他查清了李非格的死因。
由此看來,眼前的闵安立了一件大功,也應該受到一些禮待了。
李培南正想将闵安喚醒,叮囑他從明天起就要加強武力訓練,車輪碾上石子稍一轉轍,小馬紮晃悠了一下,将左右睡得都不如意的闵安甩醒,他嘟哝一聲,用手摸上傷口,還沒來得及睜眼。
車夫立即停車,朗聲道:“公子稍等片刻,我添點油。”
“嗯。”車裏的李培南應了聲,稍稍收揀了雙腿,任由摸不清光景的闵安擦過他膝前的緋色蔽罩,一股腦地從小馬紮上沖了出去。
闵安沒提防住馬車突然停了,額頭結結實實地撞在對面廂壁上,發出咚的一聲響。他回過頭,愠怒地看着李培南,對上李培南的一雙墨色眸子後,突然又清醒過來,他面對的是誰,又該擺上什麽樣的臉色來候着,因此他抿了抿嘴,默不作聲地坐回馬紮上。
李培南問:“醒了?”闵安點點頭。
李培南又說:“今晚看來,你的體能、武力、騎術落後常人一截,從明天起,我親自訓練你。”
闵安的神識徹底歸位,他如喪考妣地看着李培南,哭喪着臉:“不勞世子大駕……再說我底子不差啊,和侍衛大哥比起來,也不掉世子的價兒……”
正說着,添完油的車夫揚起鞭子,輕抽馬臀催促馬車上路。車廂裏的闵安身子一趔趄,又朝對面沖去。李培南揚起左手,按住了闵安的額頭,使他免受一次撞擊。闵安心懷感激要道謝,誰知道李培南的手像是生出一股粘力,吸得闵安擺不脫額頭,就這樣灰頭土臉地被他拿在了手掌間。
“這叫不差?”李培南冷臉問闵安。
闵安幹脆撥開李培南的手回答:“你用了內勁,我自然掙不開。”
李培南沉沉看住闵安:“留在我身邊的人,至少能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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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嘆了口氣沒說什麽,一路坐在馬紮上杵着下巴颏,轉頭抑郁地看着車門縫兒外。李培南從他亂糟糟的頭頂看過去,只能看到他那一點白亮的鼻子尖,團起來皺了皺,最終在嘴角邊掀開了一點笑容。
侍衛隊候着馬車回到行館,闵安直奔自己栖身的竹屋倒頭就睡。眯了一會兒眼,竹窗外突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闵安。”
闵安連忙起身,将衣衫拉平,擦淨了臉,打開了屋門。
穿着雪白底衣外罩青絲紗袍的李培南正負手站在竹籬旁,身後還有一個背着醫藥箱的軍醫,闵安立刻受寵若驚地迎出門去,問道:“世子還有什麽吩咐?”
李培南轉頭對軍醫說:“仔細瞧好他的傷,确保他明天來訓練。”
闵安垂頭喪氣地走回屋裏,任由軍醫給他腦後的傷口敷了上好的藥膏。軍醫聽說過他的後背也有鞭傷,要解開他的衣服,他就躲得遠遠的,皺眉叫:“謝謝大叔,就這樣好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屋外的李培南聽到聲音走了進來,看了闵安一眼,闵安苦着臉說:“世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後背上的傷,已經由我師父上過藥。世子再喚大叔揭開我的裹傷布,免不得讓我再痛上一次,不如行行好,就此放過我吧。”
李培南擺擺手,軍醫會意先退出門,離開了竹屋。
李培南環視一遍竹屋裏的簡陋布置,站不住腳,不說一句話轉身就要走。闵安跟上去小聲說:“世子爺,世子爺,和我打個商量可好?”
“不打商量。”李培南一口回絕。
闵安矢志不渝推開厲群阻擋他前進的雙手,跟着李培南一路走到了主樓二層的寝居裏。他低着聲音說:“我自小讀書多,騎馬少,當個文吏已經足夠,實在是不能拿來做武将。世子爺要訓導我武力,不是趕着鴨子上架嗎?請世子爺三思哪。”
李培南突然轉過身,險些讓闵安一頭栽進他懷裏。闵安站住腳,看到滿屋石青色的簾幕及潑墨山水字畫,醒悟到他這是到人家寝居內宅門口了,再跟着走進去,就會有傷大雅。
他盯着李培南雪白底衣的衣領,聲如蚊蚋:“再考慮下,怎麽樣?”
李培南多次領教過闵安的口舌,知道他這是應事之前的垂死掙紮功課,一路上也不做聲,任由他念叨。可見他跟到寝居前也沒個回轉的意思,還想抗命不從,李培南不由得冷下了臉說道:“明早應我三招不出事,我就随你去。”
闵安一聽更緊張了,将手扒住門框探進半個身子問:“是劍術還是拳法?”
“劍術。”
闵安暗想我這一輩子還沒摸過劍呢,怎麽接你三招。他有些悵然地退出了身子,左手還是無知覺地扶在了門框上。李培南關不了門,擡眼看着闵安的手指,闵安兀自神傷兼嘆氣,沒去看主家公子的臉色。
“進來麽?”李培南突然問。
闵安無精打采地擡起頭:“進來做什麽?”
“歌姬已被我辭退,秋涼深夜無人暖被。”
闵安連忙退開一步,讪讪道:“世子向來是威嚴之人,怎會對我這個末流下屬開起了玩笑。”
李培南淡淡道:“我不開玩笑,外面已指明,你是世子府專屬的兔兒爺。”
闵安回想起了重犯的那些風流話,臉色羞得通紅:“連累世子聲名受辱,十分對不住。深夜又來叨擾世子,罪孽加重一層。我這就走,世子好好歇息吧。”
李培南不等闵安轉身,就當着他的面關上門,不鹹不淡說了一句:“下次再闖進來就別想出去,你要記住一點,我從不計男女之分。”
闵安捂住發紅的耳朵頭也不擡地逃走了。
第二日一早,竹筐裏被縛住腳的将軍拍動翅膀驚醒了闵安。闵安拖着劇痛的身子爬起來給将軍換了鳥食和清水,将自己收拾幹淨了,打開門外出找早膳吃。
一叢翠綠的竹子旁,站着李培南修羅般的身影。他穿着箭袖玄衣,眉目凝淡如山,右手拎着一把竹劍,整個人顯得氣定神閑。闵安一走出來就看見他了,躲也躲不過,硬着頭皮上去問好。
李培南點了點頭應道:“去選一件武器接我三招。”
院子外的厲群早已備好兩列兵器架,闵安磨磨蹭蹭走過去選了一個皮手護套在左臂上,又持起一把泛着冷光的軍刀試了試手感,最後還朝自己左臂砍了砍,看皮手護是否牢固。
他慢慢走回李培南面前躬身施禮:“請世子手下留情。”
“嗯。”
随着簡短的一字落地,李培南擡起了眉目。他的雙眼立刻煥發出一種秋水冷冽的色彩,全身氣度與先前不同,像是霜天過後,寒力折服了百草。
闵安忙抿住嘴凝神對敵。
李培南起手攻向闵安手腕處,闵安擡手防護,竹劍半路一轉,有如迎空掠過一道閃電,刺向了他的肘關節。闵安只覺左手發麻舉不起來,忍不住呼痛道:“停,停,停,我撐不住了。”
李培南沒有停,只是在劍尖上撤了一半內力,反手掠上了闵安的額頭,敲了他腦門一記。“這是第一招,叫做‘投木報瓊’。”
闵安只覺頭皮也發麻了,趁李培南還沒轉過身形,就極快擡袖抹去汗,順便整理了一下自己臉上異樣的神情。“殺氣騰騰的劍招還取了個雅致的名兒,最要命的是,它這樣待我,還要我報答世子的深情厚誼。”
李培南的神色不見波動,又說道:“第二招叫‘相見恨晚’,注意看我的起手動作。”
闵安瞪大了眼也沒看清李培南是怎樣動的,只覺得青色劍尖攪動一層風障,密密重重地将自己圍住了。他剛費了很大力氣去掙脫劍上的撞擊,下一刻轉頭去找人影子時,卻發現李培南已經貼近了他的身邊,一張冷峻的臉也逼近眼前。
闵安忍住了驚呼,默默後退一大步,心裏恨恨地想:好一個相見恨晚,簡直是逼到眼前送來一身冷汗。
李培南不待闵安緩口氣,身影如鬼魅一般無聲貼近,嘴裏淡淡說道:“第二招還沒使完,好好學着。”
闵安連忙擺手,遮住了眼前,無論如何也不願去面對李培南的動作了。李培南照樣撤了一半力道,用竹劍敲上皮手護,又将闵安的左手震得發麻擡不起來。
“最後一招‘白首同歸’。”
即使闵安心思不專,李培南也要将劍招教完。他說出第三招的名字,竹劍反手一轉,連人帶身子徑直朝闵安掠了過去。取這個劍名本就是喻示着朋友相識相交篤深的情誼,直至最後兩人互相背援對敵。闵安哪裏知道這裏面層層深入的關系,他還震驚在世子爺教給他的怎麽聽着怪異的臆測中,又聯想到昨晚那句“不計男女”,身子更像是一只呆頭鵝般站着不動了。
李培南及時撤了劍招,看了看闵安呆若木雞的表情,不動聲色地敲了敲他的手臂。見他不動,又戳了一下他的耳角:“想到哪裏去了?都學會了麽?”
闵安回過神應道:“差不多吧。”
李培南下令:“你來使一遍。”
闵安舉起皮手護和軍刀,左右比劃都覺不對,李培南就站在竹子邊冷淡瞧着他,最後他抛下武器嚷道:“将軍在拍翅膀,好像餓了,我去看看。”他頭也不回地跑進竹屋關上門再也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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