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自願

自願

“可曾被人追着滿街跑?”玄序回頭問闵安,“如果不抵觸這個提議,你要做好這方面的打算。”

闵安一愣,想起以前闖禍後被黃石郡衙的捕快們繞着圈攆的往事,猶豫一下,在嘴裏應道:“當然沒有,公子想做什麽?”簡短的一句話保全了他的顏面。

玄序笑了笑:“無銀子付茶錢,自然是吃霸王餐。待掌櫃的反應過來後,你們要跑快一些。”他的笑容始終溫和可親,即使商議見不得光的勾當,也是大大方方說出來,帶着磊落的風骨,斷然不會讓人看低了他。因此花翠極有興致地湊過來說:“反正我沒試過,不妨今天讓我開開眼界。”

玄序正襟而坐,喚來站堂的掌櫃,問清該付多少茶水錢。他将花翠先前拍在桌上的一點碎銀推出去,抵當了一壺山泉茶水的價錢,便回頭對花翠從容說道:“走吧。”

花翠拉着闵安的袖子站起,做好了快步溜出門的準備。掌櫃急得伸手攔住玄序說:“客人的糕點錢還沒給吶,怎能就這樣走了。”

玄序微微一笑:“先前掌櫃的送來三盤芙蓉桂花糕,不合我朋友的口味,我便請掌櫃換來三盤涼果,這說法可有錯?”

掌櫃回道:“沒錯,所以說客人得給涼果錢吶。”

“涼果不是拿糕點換的麽?”

掌櫃一怔:“那糕點客人也沒給錢吶。”

“我并未吃一點糕點,何需給錢?”說完後,玄序繞過掌櫃的身子,衣袖飄飄從容走出茶樓大門。花翠扯着闵安早已等在了街上,看玄序出來,笑了笑:“沒想到竟是這樣容易。”

玄序不回頭說:“趕緊跑吧。”他伸手拉住闵安的手腕,腳下帶風走向前,闵安看着這時候有些緊張,又去拉住花翠,背着竹筐裏的玉米跟着他朝前趕。三人像是串鈎上挂着的泥鳅,融進人流中,極為麻利地擠出了街口。

花翠回頭打量沒人攆過來,拍拍胸口:“還好,還好。”她的臉上染了一點紅暈,眼裏的光仍是帶着濃濃的興味,朝玄序探了探:“生平第一次做虧心事,卻沒有一點害臊的意思,玄序當真有妙法子,讓我不得不服氣吶。”

花翠其實是說給闵安聽的,闵安卻沒聽出味道,仍然杵着身子站着,擦了擦額頭的汗。

玄序拱手作了個揖,又要先行離去,花翠問:“你去哪裏?”

玄序擡頭看天,笑着說:“東南半城烏雲蓋頂,馬上要下雨了,我得回去放出風筝,算計下雷電的力道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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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翠一聽新鮮玩意兒,眼前又是一亮:“聽着很有意思,好玩麽?”話一說完她又記起闵安見不得雷雨天氣,如果她跟着去看個究竟,那麽由誰來照顧他。于是她馬上改口說道:“打雷下雨還要跑出門,多險吶,玄序還是做些穩妥的事吧。”

玄序環顧一下四周,回頭看着花翠說道:“聽花翠姑娘這麽一說,我記起了另一件有意思的事,要跟來看看麽?”

花翠扯扯闵安的袖子:“怎麽樣,去麽?”

闵安回道:“我想去夜市看看皮影戲。”他一心記挂的畢斯就是随着含笑去了街市,再也沒回。

花翠自然是随着闵安的心意做事,哪怕她自己也顧念着稀奇事情。玄序再次笑着施禮辭別,才走開兩步,一直受他投喂的玉米從竹筐裏跳出,舉起左手抓住他的衣擺,也亦步亦趨地跟着去。

闵安一番呵斥,玉米委屈地圍着玄序腳邊轉圈,之後的結果就是玄序也走不了,只能跟着闵安來到夜市瓦舍裏。

濕氣沉悶地扣在瓦舍四周,老人孩子擠坐在一起,等待圍院裏的戲臺支上布幕演戲。闵安見人多,額上的汗越發流得多,他擦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顧念着必須交付世子爺吩咐下來的差事,他也堅持不來站那麽久。

玄序走近他身邊,遞過幾粒糖丸,和聲道:“我時常帶些清神醒腦的藥丸,要不要試試?”闵安不推辭,拈起糖丸塞進嘴裏,糖衣化開之後,一股薄荷葉、金盞花的味道沖上鼻腔,讓他頓時神清氣爽了一些。

腦子裏沒那麽昏沉後,闵安就恢複了原樣,笑着對玄序道聲謝。玄序看着他亦是微微一笑,眼裏似乎掬着一股清流,只專注地灑落在他身上。闵安被男男女女看得多了,不覺有異,轉頭打量銅鑼響徹的戲臺。玄序站在他身後,稍稍伸開兩臂,替他隔開了兩邊擠過來的夜人。花翠将這一切看在眼裏,也不去點破什麽,一直嘴角含笑等待戲場開演。

鑼鼓聲後,戲臺上張着紅幔白布,樂工們手提皮影畫兒,攀越山坡,淌過溪水,上演了一折傳統的救母故事。故事演到高潮,孝子手持利斧劈向高山,本要救出備受壓迫的母親,這時候一個大黑影兒徑直落在布幔上,遮住了山的輪廓,孝子伸斧去砍,黑影子也伸手去拉,一來二去倒是對抗上了,引得樂工一聲大吼:“這是誰家的猴子?扯着線軸不撒手做什麽?”

正叫着時,線軸下的孝子皮影畫兒亂抖個不停,一折戲演得完全走了形。

花翠低頭一看,暗呼不好,賠着笑臉将玉米抱回了竹筐,在一衆愠怒的目光中先退了場。玉米吃飽喝足,兀自在竹筐裏比劃,學着樂工演示的皮影動作。

花翠嗔怒地拍了拍它的耳朵:“小崽子倒是樂得慌,竟然比上了猴子戲。”

細細查看過瓦舍四處的闵安後出門,暗地向花翠搖搖頭,意示沒找到一點畢斯下落的線索,将玉米抱了起來。

花翠說道:“剛下一場雨,我送你回去吧。”

闵安看着身邊的玄序說:“煩勞公子送我義姐先回客棧,我帶猴崽子回行館交付差事。”

玄序笑着應許。花翠揪了揪闵安的袖子,嘆口氣:“行館門檻高了些,不讓我進去,我很想多留你一會兒,省得以後不好見面。你要是有什麽話托我轉給老爹的,趕緊說吧。”

闵安搖搖頭,帶着玉米走向街外。玄序延手請花翠跟上,三人路過廢棄的內河橋堤時,玄序說道:“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闵安與花翠站在橋上,看見玄序分開岸邊的柳樹,一步步走向了河灘。剛剛下過一場小雨,地面上稍有濕意,從瓦舍底下延伸過來的舊城墓道一直通到了河邊,使得土質裏藏了數不清的細碎磷骨。

玄序拿出幾張羊膜皮紙,折成燈龛狀,輕輕擱放在磷骨上。不大一會兒,藍藍綠綠的火光聚在紙裏,并沒有四處游弋,直至燃燒完畢。玄序在河裏放進一些蓑葉狀的草舟,看着它們随水飄走,臉色始終虔誠。

橋上的闵安說:“沒想到玄序也愛這樣拜祭鬼火神靈,我常聽師父說,真正敬畏鬼神的人才會相信暗力的約束,才有一顆向善之心。師父如果見到他,估計會有一些閑話可以聊的。”

花翠噗嗤一笑:“神神叨叨的老爹,自然會喜歡上做事有趣的玄序。明天我就将他們湊一堆,試試老爹的反應。老爹有個同伴說話,就不會盡是生出一些外出騙錢的心思,我們也能少操點心。”

闵安倒不是不放心師父的手藝,而是他始終記得清泉縣由李培南坐鎮,巫醫術士很難得出趟場讨口飯吃。他被關在行館裏訓練本領,師父和花翠雖然不說什麽,實則是來陪護他的。他走到哪兒,他們自然也要跟上。師父整天想着攢錢給他配藥,又沒了生財的門路,往往要外出轉上半天,賭錢也好做工也好,很少安頓下來。花翠提到的建議,實在是可以試一試的。

闵安又仔細看了一眼玄序站在河邊的身影,心裏暗暗想到,他真的是個聰明人,似乎走到哪裏,都能得到歡心。花翠喊他玄序,那口氣就像是喚着自家人,如果明天師父見了他,也喜歡上他,而他又能給師父解悶的話,那我也要好好待他了,可不能再胡亂猜疑他做事的意思……

闵安背着玉米一路左思右想走回行館,玄序果真遵守君子之諾,将花翠送回客棧,見她樓上燃起了燈才離開。

東街行館魏然獨立,兩旁的街燈不曾熄滅,前後兩棟高樓卻寂然無聲。

闵安醒悟到回來得有些晚了,算是打破了他對李培南應下的早歸規矩,不由得嘆了口氣,自發走向了邊院石屋,站在石欄外躊躇。豹子似乎睡着了,不見任何動靜,屋洞門口黑魆魆的,沁過來一陣濕氣。

坐在屋頂的豹奴見闵安踮腳伸頭探了探欄裏,擺擺手,意示他不要靠近。闵安撇撇嘴說:“世子爺說了,我再犯錯,他就将我丢進石屋裏喂豹子。我想着與其等他來動手,不如自己走進去,好歹能搶到一個籠子住着,讓豹子咬不到我。”

道理雖然想得很通透,決心也早就下定了,可是待闵安安頓好玉米,走向石欄鐵門時,兩條腿卻抖得有些不得力。豹奴來自西疆,能聽懂楚州話,卻說不出來一句,只會吚吚嗚嗚拼命擺手。

闵安緊握雙拳,舉到胸口前給自己鼓了鼓氣,過後說:“阿奴是不是覺得我傻,為什麽要自己領罰,可是你不知道,世子爺實在是太吓人了,比這豹子還招人害怕,我寧願挨着豹子睡一宿,也不願回頭求他饒我一次。”

一陣急促腳步聲在背後響起,闵安回頭看到一隊錦衣侍衛手持燈籠,正小步快跑過來。他們本是軍旅出身,早應熟悉在夜色裏穩當地走路,這時跑動間,手上的燈籠都有些打晃,可見是趕得多麽急切。闵安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們不會為他而來,所以再調頭四處細心地找了找,果然看到樹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培南仍是穿着就寝之前的慣用衣裝,在雪白底衣外攏着一層青紗袍,如同夜色裏的一抹驚鴻,披月走來,身子就悄然無聲劃開了沉沉黑幕。他顯然比侍衛隊先行一步,深厚的內力也足以讓背對着他的闵安聽不見任何動靜,所以闵安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又聽到了多少自己的唠叨。

不過有一點闵安很肯定,那就是世子爺一旦說出的話、下達的命令,絕對不會更改。

眼見人已經到了跟前,闵安還哪有其他的念頭可以盼的,他給自己鼓足了最後一口氣,撥開鐵門插銷,一陣風地沖向了石欄裏的鐵籠子,彎腰鑽了進去,整個動作利索無比。

加固好鐵栓,闵安就放下心來,他抱膝團坐在鐵籠裏面,隔着石欄說:“公子請回吧,我已經領罰。”心裏想着,受過罰就不會再挨他的打了,畢竟他還是要遵守他曾經說過的話。

闵安卻沒想到,李培南也走進了石欄裏,臉色隐隐有些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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