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請君入甕
十月二十五秋陽高照,消失了近半月的畢斯突然浮出水面。
闵安正在校場裏站馬樁,李培南示意厲群朝他腳上加兩個沙袋,一名通信兵找過來,向李培南禀告:“已經找到畢大人了,在城外的亂墳崗。”
闵安一聽這話,一頭從木頭樁子上栽了下來。老東家畢斯待他雖說不上優渥,但也有兩三年的知遇之恩,現在聽到東家不明不白地被撂在亂墳崗裏,怎能不讓他心急。他爬起身,顧不上拍去衣袍上的沙土,對李培南說了句“公子容我去看看”,就跑出了校場大門。
李培南在行館裏等了十多天,就是在等一個結果,至于當事人的死活,他原本就不關心。看到闵安心急火燎地跑出去,他考慮一下,還是轉頭吩咐厲群說:“跟過去,只要不壞事,盡可能幫他查出死因。”
厲群連忙追了上去。
亂墳崗在清泉縣東頭十裏遠的地方,每隔一段日子,就有老役夫趕着驢車,将縣衙裏瘐斃的犯人或無家屬認領的受刑屍身拖到這裏埋掉,前不久橫死的要犯茅十三自然也在裏面。
亂墳崗除了陰濕氣重了些,偶爾飄飄鬼火,大小墳頭一直都很平靜,不遠處的山坡還開出了一面紫色的山花。今天的墳坡上,卻多了一道屍身,并非是老役夫拖來的,穿着又很富貴,所以老役夫很快就報了官。
清泉縣衙一連失了知縣、典史兩名官員,朝廷裏下派的新任知縣又未到達,因此主簿就代管着錢糧、民生治安。闵安趕到亂墳崗時,主簿已吩咐衙役們拉起了竹障阻擋外人靠近,并在屍首周邊撒好了石灰粉,将初期勘察事務準備妥當。
縣裏的仵作在先前的牢獄動亂中被射殺,編外又未招置人手,主簿看着地上攤着的屍身有點着急。回頭看見人群裏露出闵安一張焦急的臉,他連忙招手喚道:“小相公過來看看。”
闵安若是憑借厲群的腰牌,完全可以走進這塊案發地。但他熟悉刑名律法學,知道案件牽引到自身決計沒有好處,因此只站在竹障外觀望。聽到主簿叫喚,他也不過去,只擺手說閑雜人不便靠近。
主簿說:“我本想請吳仁先生過來勘驗的,沒想到先生已經離開了本縣。小相公再推辭,畢大人的屍身就沒法安殓了,這也是小相公不願看到的吧?”
闵安考慮得謹慎,再三向主簿強調只能粗驗一遍屍身,且所說的結論不能作為呈堂的證據,推脫了責任得到了保證後,他才動手勘驗。
自走到竹障外看到墳坡上的跡象起,他就知道東家畢斯死得蹊跷。且不說死亡的時期剛好卡在都察院再審案之前,單是看墳坡裏雜亂的光景,就讓他備感驚異。
東家畢斯側卧在一株斬斷的花樹下,衣袍整潔,沒有打鬥痕跡。致命傷是咽喉一記劍痕,兇手直戳進去,并未濺出多餘的血跡。畢斯牙關緊閉,臉色隐隐帶些青紫,不見磕出碰出的傷口,除此外,皮膚白中帶黃,四肢軟疲,外表症狀一切如常。
屍身旁邊有很多雜亂的足跡,野草被踩倒,倒向四方,已看不出是何人從哪個方向來,又走向了哪一方。足跡這一點線索斷了之後,另有一條拖曳的痕跡延伸到坡下去,壓得草尖倒生,就像是有人從花樹底爬下了坡,亦或是滾下坡一樣。
主簿自然看得出來這條明顯的痕跡,已派衙役走到斜坡下查巡。留在坡上的闵安專心勘驗畢斯屍身,試過身體未進服任何毒物後,他席地而跪拜了拜,解開畢斯衣袍,去查看身底的屍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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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屍斑出現的情況來看,畢大人應當死于今日淩晨。”闵安擡頭看到眼前的山花開得燦爛,又補上一句,“死在花開之時。”
主簿蹲下身,指着屍身旁的花樹殘枝,問道:“四處的花兒都長得齊整,就這一棵被斬斷,小相公再看看,認得這棵花是什麽不?”
闵安早就看出花樹的不簡單,還曾趁着蹲下身的機會聞了聞殘枝上的香味,最後推斷出,它正是非衣一心想找的紫美人花。以前他在黃石坡曾花費大氣力采到一株,被李培南拿走轉送給了非衣,非衣将幹花制成軟枕送給小雪,小雪後又發病,需要紫美人花的清藿香氣醒腦,非衣若是知道此地也長了一株,勢必會來采的。
不僅如此,闵安還知道非衣的脾氣。非衣為了小雪的頭痛病向來不假手于人,甘願自己四處奔波幫她采摘奇花異草,即使還偏遠陰涼的地方,也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聯想到這些,闵安已隐隐擔憂起非衣的去處。主簿推他,他回過神答道:“紫美人花。”
主簿随後喚一名懂得花草的老書吏過來,讓他聞了聞殘枝香味,印證了闵安的話。這時,下到坡底的衙役大聲喊着:“大人,這底下還有個活死人!”
主簿帶着闵安趕緊走到坡底查看。
事發地就在茅十三的墳包前,擺放着一些祭品和紙錢,和其餘的野墳并無多大區別。除去衙役踩出的腳印,拖曳的痕跡也斷在這裏,地面草皮坍塌了一塊,露出一點黃黑的陶缸缺口。膽大的衙役翻開草皮蓋子,在裏面掏了掏,竟然掏出一個渾身是泥蠟的女人來!
闵安扒開女人的亂發看了看,失聲喚道:“含笑!”
含笑再也未含笑,眼裏淨是驚恐之色,仿似瞧見了什麽怪物一般。她的繡花鞋糊住了一層泥,衣裙髒亂不堪,闵安無意摸上去時,還察覺到她的身體滑膩膩的,帶着點冷氣,倒不像是泥漿糊了外衣那麽簡單。
含笑伸出滿是泥沙草末的十根禿指,指向闵安,呼喝道:“是你!是你殺了畢斯!”
主簿驚異,擡頭看看衙役們,使了個眼色,衙役們連忙将蹲着的闵安圍在中間,厲群見狀,抽出軍刀走了過來。
闵安渾然不覺,穩住含笑的身子問:“我一直待在行館未出門,如何殺得了畢大人?小娘子可要想清楚啊,不能含血噴人呢!”
含笑一陣恍惚,突又尖利地叫道:“那就是随你一起來的公子!被你喚作‘非衣’的那個!就是他!就是他!”
厲群提着軍刀走近闵安這群人,主簿看到厲群面色不善,連忙站起身笑道:“中間可能有些誤會,軍爺休要惱怒,我們将人帶回衙門再好好審審!”
兩刻鐘後,厲群騎馬帶着闵安火速趕回行館。他們匆匆上樓,書房裏的李培南正與侍衛隊長張放商議事情。
闵安仔細聞過自己周身并無多大異味,才走進書房,向李培南轉述了畢斯的死因及症狀,再斟酌言辭說道:“案發現場還有一名人證,叫含笑,茅十三以前的老相好,我與二公子從她手裏尋回了賬本,她認得二公子的面相,由此指證是二公子殺害了畢大人。”
李培南冷冷道:“她說得十分肯定?”
闵安點頭,李培南又問:“可有破綻?”
闵安想了想說:“含笑不知何故會在亂墳崗,神情已有些恍惚,精神氣頭不大正常,但說話還是清楚的。如果要駁斥她的證詞,只能從她的瘋病入手,使她的言證無效。”
李培南冷淡道:“無需駁斥,瘋人的話本就不足為信。”
這倒是事實。闵安揭過第一個問題,朝厲群看了一眼:“還有一條不利于二公子的證據。”
厲群拿出一張畫好的草圖給李培南過目:“二公子随身所佩帶的軟劍是用烏金淬冰特制的,劍口呈三棱狀,一旦刺入人身後,劍上所帶的寒冰氣即可封住血脈,不使傷口迸血,而畢大人的致命傷就是這樣的狀況。”
李培南回道:“他從哪裏找到這樣一柄軟劍,淨是添亂。”一眼看完草圖後,他随手丢向一邊,回頭對張放吩咐:“火速傳信回去,叫他進世子府好好待着,不準出大門一步。有官府人來,請出父王,守到我回。”
闵安這才知道第二條證據當真對非衣極為不利,否則也不會驚動世子爺擺出如此架勢。世子爺向來不大遵從華朝法理,只要能保全住楚南王的名聲和顏面,除此兩點外,闵安看他想殺誰就殺誰,完全沒有心慈手軟過。
前面縣衙牢獄動亂,闵安曾細細數了,王懷禮大人死在世子爺的見死不救上;仵作死在他的親自授意下,被厲群一箭洞穿了咽喉;大批越獄重犯死在他布置的飛箭下;唯獨那個大門前敢與他叫陣的都尉,也被他尋了個借口一劍斬落在馬前。
由此可見,世子爺對于外人極為狠心,他能傳信回去,叫非衣不露面躲藏起來,大概是因為遇見了必須要顧慮的問題。
果然,李培南拈出一張文紙放進闵安手裏:“父王告假之後,宮裏特派彭因新作楚州禦史,監察大小政務,首站就是清泉縣。他這次來得快,帶禁軍封鎖了進出清泉縣的所有路,設置重重關卡盤查,哨鋪的馬兵也被阻隔在外,只傳回了飛信。”
闵安擔憂道:“彭大人已經到了嗎?”
李培南回道:“下午到任。”
下午申時果然傳來消息,彭因新手捧幼帝禦賜的尚方劍,帶着一隊騎兵進駐縣衙。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非衣随後在衙役夾道的恭請下,也走進了縣衙,并未有受脅迫之态。
李培南一聽完消息,就放下手裏的茶,對随侍的蓮葉說:“取世子冠服來。”闵安低頭揪心着非衣的行事,推想到他既然能來縣衙,肯定是出自本意。李培南從頭到尾沒說什麽,只喚闵安伺候他換好了衣裝,再取過散發着寒氣的歷代太子佩劍蝕陽,極為利落地朝縣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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