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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裏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楚季用了半日時間将村落裏所有有孕婦的人家位置記在心中,并用細小的紅繩鑲了鈴铛圍在屋子周圍,只要感應到非人的存在,紅繩便會帶動鈴铛作響。

因着不知那妖物何時出來害人,楚季除了守株待兔別無他法,只是孕婦受害之地不可定數,楚季即使是用紅繩圍了屋子作用也不大。

就在束手無策之時,外出打探的君免白帶回來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

楚季正準備出門,迎面便碰上了他。

君免白面帶喜色,二話不說直接抓住楚季的手往屋裏帶,楚季見他這幅模樣,想來也是得到好消息,便沒有阻止他的動作,任由他往屋裏帶。

“道長,你猜我打聽到什麽?”君免白微笑着,表情有些許的得意。

楚季挑了下眉,“就你還和我賣關子?”

君免白輕哼一聲,這才拂袖正色道,“這一次,殺人取胎的可能是河中怪物。”

楚季眉心微蹙,“你怎麽知曉?”

“道長忘記了,我也勉強算是奇人一個,”君免白勾唇一笑,目光望向角落一株冒頭的雜草,“但凡花草有靈氣,我便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楚季先是吃驚繼而一喜,他早知道君免白可以聽懂花語,卻沒有想過他可以利用這一優勢追尋妖物的蹤跡,這七裏村雖偏僻,但近山近水,正是萬物靈氣孕育之地,君免白能與花草樹木搭話也不是奇事。

“你打聽到了什麽?”楚季眼眸閃着微光,俨然躍躍欲試的模樣。

君免白拿手指輕輕扣着桌面,音色泠泠,“今早我沿着水路而去,心思忽起,便詢問河邊一棵高大樹木近來七裏村的異樣,那樹告知我,前些日子,村裏有人家從河裏撈上了一條鲫魚,那鲫魚腹中有魚籽,十分巨大,村民得之狂喜,将其在河邊直接打死,剖魚腹取魚籽,不多久,七裏村便有孕婦被剖肚取胎。”

楚季聽得詫異,心中卻隐隐有底,“你是說,那被殺的魚尋仇來了?”

君免白略微搖頭,“因着草木落地為根,所能知曉消息有限,加上冬日已來,許多草木已經休眠,我能問出的也便只有這麽多。”

君免白自是想要助楚季一臂之力,可所謂的懂花語其實不過是他憑借自身妖氣探取花木靈氣罷了,他府中養着的那些都是上百年的靈物,自另當別論,但世間身具靈氣的花木何其之少,這一次,自然也非什麽詢問花木。

他已經許久沒有用自己的身份召喚四方妖物,這一次見楚季愁眉不展,算是為他破例而行,今早喚了守河的河妖出來問話,所能問出來的其實不僅僅是他告知楚季那些,但若說得多了,楚季必定會生疑,倒不如讓楚季自己去探究。

楚季思量着,既是得到消息,自然不能坐以待斃,當即便帶着君免白要去河邊打探,君免白望着他風風火火的背影,垂眸暗自微笑,也跟着出去了。

二人趕到河邊,楚季遠遠果真望見有一棵快要敗落的大樹,他不免多疑問了一句,“這樹快死了,你也能與他對話?”

君免白沒料到楚季會這麽問,噎了一下,“冬日看起來自然是慘淡些,待來年便又會長出枝葉來的。”

楚季還是覺得有些奇怪,這樹怎麽看都不似有靈氣的模樣,還想再問,君免白已經催促着他往前走,他念着魚怪,便暫時壓下心裏疑慮不再多問。

君免白松了一口氣,往來一眼那棵樹,方圓幾裏的草木都凍死了,他別無選擇,但願楚季不要再揪着這件事不放。

楚季走近河邊,便嗅到點不同尋常的味道,随身攜帶的探妖器與此同時也有了輕微的動靜,這河裏有妖,他心中一個咯噔,側目望了一眼君免白,見他依舊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稍微松了口氣。

方才君免白自身一人到此,若河中妖物多他不利,後果不堪設想。

楚季細心讓君免白退開十步開外,便施法要将那河妖引出來,君免白遠遠看着,方才已和河妖吩咐只要見了他便主動現身出來,也囑咐河妖假裝不認識他。

那河妖雖不知為何但不敢忤逆,隔了一會,楚季的起水符飄入河中,那河便自動往左右分開一條小道,聽得楚季揚聲,“河妖可在,速速出來相見。”

他滿臉肅殺的望着河面,寒風凜冽,更添煞氣,頓時小河便沸騰起來,河水翻滾,那被楚季打開的河道慢慢聚攏,漸漸有個身影顯現,楚季戒備的将劍提在手中,靜候河妖現身。

不多時,便見一個魚臉人身的怪物從河面顯露出來,身材十分高大,穿着破布麻衣,從小河上岸渾身不斷淌水,泥土地面很快便濕噠噠一片,他突出的眼睛在楚季身上流連着,末了張開滿是魚鱗的大嘴嘿嘿一笑,“不知道長找我有何貴幹?”

河妖目光悄悄往楚季身後望了一眼,見方才見過面的君三公子此時一臉冷漠的站在遠處,雖心中疑惑也不敢多問,又将目光收了回來,不禁猜想為何君三公子會和一個道士走得如此之近。

楚季雖是修道之人,但卻非盲目除妖,這河妖身上妖氣很淡,想來成型不久,自是不可能做傷天害理之事,他略一思量,将斬雲劍回鞘,面色也松動許多,望着河妖,揚聲道,“在下倉夷山修行弟子楚季,為七裏村妖物害人一事而來,偶然得知事情與此河有些牽連,還望閣下能告知一二。”

河妖還是頭一回見着不咄咄逼人的道士,不禁心生好感,邁着步子往前走了幾步,楚季頓聞厚重的魚腥味,依面不改色。

“我見道長是個好人,才願意将事情告訴道長,”河妖擰着濕漉漉的衣服,手臂上還有些魚鱗,在日光下閃着微光,他凸出來的魚眼看向楚季,“實不相瞞,七裏村兩起命案确實是與這一帶有關。”

他将君免白方才告知楚季的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又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告知,“那魚其實已修煉百餘年,身帶靈氣,在上游之時不小心被村民捕捉,她腹中有籽,卻被活生生剖腹取胎,死于非命。道長要知萬物皆有情,村民殺了她和她腹中幾百魚籽,她自是懷恨在心,但因着未能成妖,她便只能在死前彙聚百年靈力,非妖非怪,是為怨靈,遺留人間。”

河妖說得唏噓,楚季聽得面色沉寂,他自是不知在命案之後還隐藏着這樁慘事,怪不得他到七裏村只察覺氣氛有異,卻為能感受到妖氣,原來那魚并未成妖,只含着一口怨氣逗留在七裏村為自己讨回公道。

河妖說萬物有靈,若七裏村村民能多些憐憫之心将即将産籽的大魚放生,又何至于害得今時七裏村的孕婦慘遭禍害。

歸根結底,不過人界的貪婪掠奪為自己招來了禍端,這般對口不能言的靈物為所欲為,到底是要付出代價的。

人界總言妖物是禍根,其實許多災禍不過自食惡果罷了,陳府六口人喪命是如此,今日七裏村孕婦被剖腹取子亦是如此。

怕是待人界能正視心中惡念,善待他人善待萬物,這些禍端才會随之不見。

楚季久久沉默,半晌才向河妖道謝,河妖張着大嘴,猛的躍入河中,只聽得噗通一聲,河妖應聲而道,“罪有應得罷了,道長何苦要救這群冥頑不靈之人。”

楚季目光稍暗,在倉夷山上所學的理念又再一次遭到了推翻,雖他總在倉夷山胡作非為,可依舊将倉夷所教牢記在心——修道之人,當心懷天下蒼生。

但當蒼生本自有錯在先,莫非他依舊要不問是非解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中?

楚季深吐一口氣,胸口頓時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般很是沉重,他終究明白為何當年他問如梓下山修行是何感覺時,如梓那句待你下山便會知曉是何意思了。

如梓要他自行體會人界的冷暖人情,是非對錯,他好似也日漸參悟到,有些事情并非能憑借一腔熱血便解決。

縱是倉夷小魔王,出了倉夷,面對人世煩擾,也不過一個事事需顧及的常人罷了。

既是如此,才為修行,楚季唇角微抿,望向小河,河面又是波瀾不驚,唯冬風吹皺漣漪陣陣,倒映着碧藍的天。

身後響起君免白清朗的音色,“道長,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麽?”

他從自己的回憶裏走出來,轉身去看,君免白站于幹爽景色之中,黑袍襯得他面若璞玉,他一臉璀璨笑意,正對着自己揮手示意,就好像,只要他肯走過去,君免白便一定會在對面等着他。

楚季心弦像也被冬風吹動一般,再也難以平靜,他深深望着十步開外之人,嘴角不由自主抿緊。

這種無論何時何地,身後總會有人等待着他回頭的感覺是楚季未曾有過的,從小楚季便自視甚高心高氣傲,除了如梓誰都不能近他一步,可君免白不同,他是除了如梓以外最近楚季之人,甚至比如梓還要再親密上幾分。

楚季不明所以的合了下眼,再睜開時眼裏已染了點笑意,将四周簡陋景色,将風姿綽約的君免白納入眼裏,聲音散在風裏。

“等我,就過去。”

他聽見自己心裏的聲音——其實未嘗不可的,你向來恣意妄為,無法無天,那麽楚季,這一次,你又有何所畏懼呢。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大噶有看到楚道長的成長嗎~相比剛出倉夷有沒有感覺他成熟了一點點!

我們楚道長蕩漾,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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