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話是你來說,還是我來?”瑪汀·瓦爾庫在問利維,她語氣中帶着濃濃的嘲諷感,讓多米尼克不明所以。

利維吐出一口氣,手指梳過自己短短的卷發。他沒有接腔。

當地警局的人把房子擠得水洩不通,多米尼克被他們扣留在這裏好幾個鐘頭了。他精疲力盡,心煩意亂,一方面是因為沒了個賞金目标而火大,另一方面也被這瘆人的現場搞得心裏發毛。他只想回家倒頭大睡,可到頭來,因為警方扣着他不放,他還是只能打電話給佳思敏,請她幫忙照看反骨妹。他就這麽無所事事地幹等着,直到——出于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利維和瑪汀登場了。

“我不明白你們倆來這兒幹嘛。”他說。他一貫的好耐性正像指間的流沙一樣慢慢流失殆盡。“這兒又不是你們的轄區。”

“我們受邀而來。”利維簡短回答道。

多米尼克今晚可沒半點心情應付利維這高冷姿态。“為什麽還把我扣在這兒?我已經提交過證詞了。”

“你有碰過屍體嗎?”利維盯着古德溫的屍體問道。

多米尼克鼻孔一鼓。“我當然沒碰過屍體。你把我當傻子了嗎?”

“你可沒戴手套。”

“我去,我在追蹤逃保人!我哪兒知道會闖進犯罪現場啊?這兒的東西我一樣都沒碰,就算在我發現古德溫之前也沒碰。”

“我們還是需要你的指紋來排除比對。”利維的視線落到多米尼克的腳上。“鞋印也要。”

“成,我這就給你鞋印,”多米尼克說,“看我不一腳印在你的——”

瑪汀咳嗽了一聲。多米尼克頓時收斂起來,為自己的一時失态感到羞愧。又累又餓讓他大失常态。

“我知道你已經向當地警方提供了口供,”她說,“但能麻煩你把事情經過再給我們說一遍嗎?”

“成,沒問題。”多米尼克對瑪汀素有好感,她面對比自個兒高出足足一英尺的他可是眼都不帶多眨一下的淡定。多米尼克簡短講述了他尋找古德溫的原因,以及他是如何鎖定在逃犯的位置的。末了,他瞥了古德溫的屍體一眼,說:“我這輩子也算是見過不少死人了,可從沒見過這種……姿勢的。”

現場最令他不安的是,他早些時候聽到驗屍官說古德溫的手被粘在啤酒瓶上好保持其造型。粘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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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汀觀察着多米尼克的表情,說:“咱們還是到走廊借一步說話吧。”

他沒有異議。他已經在屋外的露臺待了好幾個小時,就是為了避開那股子味兒;直到利維和瑪汀來到現場,他才折返進這間卧室。他巴不得這輩子都不再踏足此地。

三個人出了房間來到樓梯平臺上。利維嘀咕說:“被立案的強奸犯。”

這在多米尼克聽來就像是利維在自言自語,瑪汀卻心有靈犀地嗯了一聲,說道:“是啊。而且這人還死在德雷耶之前。”

“一周內三起命案——這安排還真夠緊湊的啊。”

“你們倆有誰打算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嗎?”多米尼克插口道。

兩位警探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什麽意思?”利維問。

“別想糊弄我。”多米尼克煩躁地一把脫下外套。他早就卸下了防彈背心,但沒有冷氣的室內還是熱得夠嗆。“普通兇殺案的話,地方警局是不會請求拉斯維加斯警局的警探到場的。話說,普通殺人犯是不會把兇案現場擺成恐怖小劇場的。這是精神變态狂才搞的玩意兒。”

利維說:“我們不能把正在調查中的案件細節——”

“我是被引過來的。”面對警探們一臉的不解,多米尼克解釋說:“好吧,不是專門針對我。凡是在找古德溫的人都有可能中招。”

“怎麽說?”瑪汀皺起眉頭問。

多米尼克之前只說了他來這片開發區搜捕古德溫的原由,卻沒有細說自己當初是因為什麽線索指引才找到這一帶。“我之所以會到這個鎮子找古德溫,是因為他的信用卡在附近的加油站消費了。就今天的事!”

瑪汀和利維驚詫地對視一眼。多米尼克知道他們也得出了與自己一致的推論——無端闖入兇案現場的驚吓勁過了之後,他馬上就想到了這點。

“兇手意識到自己失算了,”利維說,“兇手有能耐可以找到古德溫,卻沒考慮到其他人的能力。如果不能将外界的關注引到這裏,誰知道還要多久屍體才會被發現?幾天,幾周,甚至更久。”

“這就是我要說的另一點了,”多米尼克說,“大多數殺人犯都處心積慮地避免遺棄的屍體被人發現。他們可不會把屍體大喇喇地擺出來再弄個煙霧信號昭告天下。你知道什麽人才會做這種事嗎?”他交叉雙臂抱在胸前。“瘋得不能再瘋的連環殺手。”

“這不——”

“三起命案,”多米尼克搶在利維前頭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有權利知道發生了——”

利維用力揮了一下手,厲聲道:“不,你沒那個權利。你已經退役了,多米尼克,你也不是執法人員。你就一普通市民。所以,如果你想知道什麽案件信息,你可以去警局填一份正式申請,普通市民都是這麽做的。”

利維随即轉身,高視闊步地走回主卧。多米尼克瞪着利維的背影,憋着一肚子的火,差點就想追上去據理力争一番。可他還是忍住了,只能扭扭脖子,伸伸胳膊,強令自己放松。他還得考慮自己在這行裏的名聲。

“他屁股裏的炸藥炸開花了還是怎麽的?”他對瑪汀說。

她歪嘴沖他尴尬一笑。“算是吧。因為身負槍案[1],他現在特別敏感。”

多米尼克驚訝地眨眨眼。“利維惹上了警員槍擊事件。”

“是啊,你沒聽說嗎?”這下子輪到她吃驚了。“就是幾周前在熱帶花園酒店發生的人質劫持案啊。”

多米尼克當然知道這起案件——在拉斯維加斯,幾乎無人不曉。一個男人搶劫了長街附近的一家“OK便利店”,其間開槍打了店員,然後被警察追着一路逃竄到了長街上。最後他被困在熱帶花園酒店的大堂裏,無路可逃之下,他從路人中抓了個小男孩做擋箭牌。在場的一名警員迫于無奈将他擊斃。多米尼克不知道那名警員就是利維。

他抹了一把臉。靠!利維的遭遇他也經歷過,他可不希望任何人趟上這樣一灘渾水。

“要是你還想在半夜前回家的話,”瑪汀一邊說,一邊掏出筆和本子,“能跟我說說古德溫的信用卡是什麽時候和在哪兒刷的嗎?”

* * *

利維敲了敲娜塔莎·斯通的辦公室門,聽到那聲熱情的“請進!”後便進去了。

這間辦公室不大,卻布置得溫馨惬意,屋子正中擺放着一張帶加厚軟墊的扶手椅,正對着的是一張雙人沙發,中間是一張低矮的茶幾。一張小書桌塞在房間一角,桌面上散落着書和相框——都是娜塔莎的丈夫和兒子的照片。牆上貼着大衆風格的勵志宣傳畫,寫着諸如“不去嘗試,怎知結果!”這類心靈雞湯。

饒是如此居家的氛圍,仍難以減輕利維的焦慮。

娜塔莎的膚色白皙皎潔,臉上點綴着些許雀斑,紅褐色的頭發松松垮垮地在頸後挽成髻。“我很高興你還是來了。”她這樣說道,換做別人,這句話可能會顯得語帶諷刺,但從她口中說出來,卻是百分百的真誠。

“那個,抱歉啊,我上回取消了。”利維見她揮手示意,便坐到雙人沙發上,娜塔莎則坐到了對面的扶手椅裏。“我真的很感激你能把會面安排在周日,可我們能盡快談完嗎?我手頭還有個重要的案子在忙。”

“我聽說了。”娜塔莎跷起一邊腿。“是關于連環殺手的嗎?”

他詫異地張開嘴,對方則微微苦笑。

“抱歉。紙包不住那麽大的火啊。這事兒警局上下都知道了。”

“不是吧。”鑒于昨晚發生的事情,利維對此毫不驚訝就是了。德雷耶兇殺案後,溫警長——兇殺組全體六名警探的頂頭上司——立刻聯絡了周邊轄區,排查內華達州範圍內發生的所有兇殺案中是否有出現過黑桃七撲克牌的。也是時機剛好,古德溫兇案現場所屬的地方警局才得以知會他們,然而當中早已涉及人員衆多,此時再要求所有細節保密,怕是不可能的任務。

“先不說那個,咱們這兒還有正事,”娜塔莎說,“還有就是,我們可以速戰速決——只要你好好配合,認真講述槍擊事件。”

“我們已經說過了。”

“我們之前都是在打擦邊球,”她柔聲道,“這樣下去對你也沒什麽幫助。你還在做噩夢嗎?”

他用指甲刮擦着沙發扶手的布料紋路,點了點頭,就是下巴僵硬短促地頓一下。

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被敵人追趕至走投無路——經典的恐怖電影橋段,打小時候起就把他吓得不輕。幾十年來,他的噩夢總是圍繞着這個主題一遍又一遍地上演,當中的細節會有變化,但夢醒之後那令人無法動彈的恐懼感卻始終不變。

他的噩夢來來去去,每當壓力巨大時,發作得就越發頻繁,程度也越發激烈。自從他擊斃了戴爾·史萊特之後,情況可謂惡化到了極點,這是自從……從他大學以來,從未有過的。

在接下來拉鋸戰般的沉默中,娜塔莎靜候他的回應,利維仍一言不發。

她雙手扣在膝蓋上,傾身向前道:“利維。你是知道的,在這件事情上,我是少數可以跟你共情的人之一。”

娜塔莎原本的專業是社會服務,她曾是受害者權益計劃[2]的一員,那時候利維還是個穿制服的巡警。她在對一名新近的家庭暴力受害者進行家訪時,受害女子的丈夫帶着殺意沖進屋裏。娜塔莎只來得及将夫妻倆的兩個年幼女兒藏在別的房間,等到她回到廚房時,卻發現妻子已經死了,而那個丈夫拿着殺妻的刀準備對付她。兩人一番纏鬥後,她奪下了刀子,在別無選擇的前提下,出于自衛捅了那男人。

她和利維就是這樣認識的。當時有鄰居打了“911”報警,他就是接警後到場的警員,然而還是遲了一步。他發現娜塔莎坐在小女孩們藏身的衣櫃前,渾身都是自衛留下的傷痕,兩眼空洞無神。足足半個鐘頭裏,她都毫無反應,直到犯罪現場被封鎖、救護車要來把她拉走時,她才很小聲地請求利維陪她一起去醫院。他跟着去了,陪了她整整一夜。

利維不想讓娜塔莎誤以為自己不信任她,終于開口道:“我不是有顧慮覺得你會看不起我之類的,”他說,然後猶豫了一下,“當你——在你殺了梅瑞特後,你有沒有覺得……羞恥?”

她沉默了許久,利維還以為自己說錯話冒犯到了她。“羞恥?”她隔了好久才說。“而不是罪疚嗎?”

“有什麽區別嗎?”

“有啊,有個很重要的區別。”她換了更舒适的坐姿。“罪疚感會與某一具體行為相關聯——某種你深信自己做錯了的行為。羞恥感則是另一回事了,與自我相關聯。不是‘我做了一件錯事’,而是‘我自己哪裏出了錯’。”她把話說到這兒,讓利維消化一下,再補充說:“所以,回答你的問題:我為殺死梅瑞特感到罪疚,罪疚感讓我寝食難安,持續了好幾個禮拜。可我從來沒有因此感到羞恥,沒有。我也希望能夠以不奪取他性命的方式化解當時的情況,但我也有保護自己和那些女孩們的權利。”

利維研究着沙發襯布上的粗糙紋路。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難,還有點想吐。

娜塔莎偏了一下頭。“你是覺得羞恥嗎,利維?”

“是的。”他回答道,那聲音不比嘆氣大聲多少。

“為什麽?”

一個簡單的問題,既沒有妄下判斷也沒有預設立場的意味。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視線越過她的肩膀定在後面那堵牆上。

“我是警察。我受過專業訓練,目的就是要在不造成人員傷亡的情況下處理與化解險情。我本可以在不殺死史萊特的同時救下那個男孩的。”

“根據你的正式供述,還有我們在之前的咨詢記錄,你說史萊特處于驚恐狀态,完全無法聽人理論。在場的所有目擊證人也都證實了這一點。”

利維點頭。史萊特只顧甩掉緊追其後的警察,到頭來反而把自己困在了酒店大堂裏,周邊滿是路人,而出口都被警方堵死了。他從人群中随手抓了個小男孩當人質。警方召集附近所有警力前往支援,等利維響應警報趕到現場時,史萊特已是吓得六神無主,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了。他的槍口頂着男孩的下巴,手指扣在扳機上,緊張得直抽搐。

“他馬上就要對那男孩開槍了。我當時是這麽想的,我現在還是深信不疑。”利維用手捂着臉。“可我還是忍不住會去想,如果我是個更優秀的警員,我可以處理得更好。如果我再努力一點去說服他的話,或者——或者只是打傷他,而不是擊斃。”

“你為什麽要對他的頭部開槍?”她問。

他放下手看着對方。她冷靜地迎上他的視線。

“你選擇了射擊頭部,你很清楚除非什麽天降神跡,否則史萊特必死無疑。為什麽?”

利維急得漲紅了臉,說:“他拿孩子當擋箭牌,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軀幹。他的槍口抵着孩子的喉嚨。如果我射擊他的腿部,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都極有可能會開槍。我射擊頭部,因為這是唯一可行的——”

他打住話,忽然明白了什麽。她微微笑着看他。

“我懂你的意思了。”他說。

“你殺死史萊特,不是因為你能力不足或是心懷惡意。”她把話題帶回到起點,“你殺了他,是因為你只有兩種選擇:要麽留他一命,要麽救那個男孩。史萊特搶劫超市、襲擊店員、劫持人質,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他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完全是咎由自取。如果他和那個孩子都能活下來,結果會更好嗎?毫無疑問。但是這種可能性并不存在,而這也不是你的過錯。是他的。”

利維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心中那團揮之不去的郁結松開了些許。他沒法一股腦地接受娜塔莎的話,畢竟他已經被悔恨和自我厭惡折磨了好幾個禮拜。不過,打那起槍擊事件以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能徹底邁過這道坎的。

“謝謝你。”他說着,睜開了眼睛。

“別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她把茶幾上裝着自制餅幹的鐵罐朝他這邊推了推。“接下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來談談你同事們的反應吧?”

他表示同意,于是随後的咨詢變得更像是朋友間的對談,而非一板一眼的專業輔導。娜塔莎沒有食言,原本按照規定是一小時的咨詢,她在三十分鐘後便宣告結束。送利維出門時,她對他擠了擠眼,還讓他給瑪汀帶些餅幹。

利維走出辦公室時,不小心跟杵在門口的某人撞了個滿懷。他本能地先道了歉,然後才認出對方。“基思?”

“嘿,警官。”基思·查普曼應道,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他的氣色糟透了,面如死灰,雙眼充血發紅,黑眼圈深得仿佛是被人揍出的瘀青。

“你還好吧?”利維問道,雖然他早就知道答案是“不好”。基思在拘捕一名嫌疑人時将人揍進了醫院,目前正處在行政停職中。盡管他還沒有被正式以毆打罪起訴,案件事實已對他極為不利;就算到頭來他能免于牢獄之災,那名嫌疑人聘請的律師可是以窮追猛打而出名,最後鐵定會讓他丢飯碗的。

基思點點頭。他點頭時,脖子不自覺地歪向一邊抽動,很是怪異;然後他一臉扭曲地眨了幾下眼才說:“我是來找娜塔莎的。”

“好的。”利維讓到一邊,等基思進入辦公室後,他沖着關上的房門皺起了眉頭。

此時他的手機響起,利維暫時抛開基思的事,一邊朝自己的工位走去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嗨,媽。”

“利維,我是媽媽。”南希·艾布拉姆斯說話略帶北澤西鼻音。她扯着嗓門說話,可想而知電話是開着免提的。

利維嘴角一抽。“是,我知道。嗨。”

“你爸爸也在哦。”

“嗨,利維!”聽筒裏傳出索爾的喊話聲。

利維皺起眉,把手機從耳邊稍微挪遠點。“嘿,爸。什麽事?”

“我們聽說你沒去參加你的咨詢療程?”南希問道。

他立馬停下腳步站在走廊裏。“什麽?”

“你那位小夥子昨天給我們打電話了。他很擔心你啊,bubbeleh[3]。”

在利維與斯坦頓戀愛的這三年裏,母親總是用“你那位小夥子”來指代斯坦頓而不肯直呼其名。利維到現在還沒摸清個中緣由。

“他到底說了什麽?”利維繼續往前走——因為怒氣而加快了步伐。斯坦頓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只要他認為利維沒在好好照顧自己,就會背地裏跑去跟利維的父母商量。此舉總讓利維覺得斯坦頓是在以“家長代言人”的角色自居,他可不想跟男朋友的關系裏有這種成分。

“他說,你不肯對他或者其他人傾訴發生的事情。”南希嘆氣道,口吻裏透着真情實意的關心。“他說你又開始做那些噩夢了,說你半夜裏驚醒後,難受得沒法繼續再睡。還有,你一直在逃避去見心理醫生。”

“那位不是心理醫生,她是單位裏配的咨詢師,”利維糾正道,她說了這麽一長串的也只有這點沒說對。“你們認識娜塔莎吧,她跟你們見過面的。”

“當然認識,我挺喜歡她的,”索爾說,“挺漂亮一紅發姑娘,對吧?”

“你懂什麽紅發漂亮不漂亮?”南希厲聲道。

“怎麽着,看看都不行啊?”

“爸媽,別這樣。”利維打斷他們,将一場夫妻拌嘴扼殺于搖籃。他走到隔間,發現瑪汀不在位置上;他把那袋餅幹放到她的鍵盤邊上,便坐回自己的工位。“我才做完咨詢出來。我沒事,我保證。”

“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那麽危險的工作,你又離得那麽遠——”

“你們想來的話随時歡迎啊。我們會很高興的。”利維推了推鼠标,喚醒電腦。“聽着,我現在要工作了,好嗎?”

“好,”南希說,“可別因為你那位小夥子給我們打電話而對他發火。他很愛你的。”

“我知道。”

“比不上我們這麽愛你。”

“媽。”利維不耐煩道。他登錄賬號,擡頭一看——不禁眨眨眼:多米尼克·魯索正穿過辦公隔間,外套上別了個訪客胸牌,手裏端着兩杯本地咖啡店的咖啡。

“上帝啊,南希,放你兒子去工作吧。”索爾在那頭說。

“知道,知道。工作的時候要多加小心哦,利維,要去參加心理咨詢療程哦。爺爺奶奶的周年紀念就是這周了,千萬別忘了給他們寄賀卡還有……”

她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例行的告誡與叮囑,但利維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多米尼克這頭,眼見他站在自己桌邊,居高臨下地俯視利維——這家夥真是高得離譜。

“好的,我保證。”利維嘴上應着,知道多米尼克在聽他講電話讓他很是不自在,連自己應承了什麽都不太清楚。“是的,是——愛你們哦。拜。”他挂了電話,把手機往桌上一扔。

“一切都好吧?”多米尼克問。

“沒事。就是我母親這人有點……”利維大聲呼出一口氣,搖搖頭。“你不會懂的。”

“也是呢,”多米尼克說,“我們意大利裔的老媽就一點不唠叨,一點不愛操心呢。”

利維吭哧一笑,情不自禁地被逗樂了。“你在這兒幹嘛呢?”他還算客氣地問。

多米尼克遞出一杯咖啡。“講和。”

利維頓時覺得負疚感滿滿的。他知道自己昨晚的言行很不招人待見,明知多米尼克當時又累又不爽,可他還是那副刻薄态度,就因為自己的壓力也滿荷了。多米尼克卻主動來這裏,大大方方地……

利維的臉因為尴尬而發燙,他沒有伸手去接杯子。“你用不着——”

多米尼克左右搖晃着咖啡杯,說:“得了吧。瞧你,明明就很需要來一杯。”

“謝謝。”利維說着,接下咖啡。

“我可以坐下嗎?”多米尼克指了指瑪汀空蕩蕩的座椅。

“當然。我不知道瑪汀去哪兒了。”

多米尼克一屁股坐下來,壓得椅子咯吱響。天吶,他是真的塊頭大,跟座花崗岩雕塑似的。真不知道他在哪兒買的襯衣,居然包得住那虎背熊腰的身板?

多米尼克小啜一口咖啡,然後放下杯子,胳膊交疊擱在桌上。“我昨晚就是個混蛋,平時不這樣的——”

“不,千萬別道歉,”利維馬上說,“是我先激你的,我知道,對不起。我那會兒腦子不太清醒。”

多米尼克看着他,好一會兒沒接話。“你的情況,瑪汀也跟我大致解釋了一些。”他說,小心翼翼地語氣不帶感情色彩。

利維看向別處。“她不該為我開脫的。”

“我說的是解釋,可沒說開脫。”

為了終止這個話題,利維終于喝了一口咖啡。他吞下咖啡,倒吸一口氣,用另一只手捂着嘴咳嗽起來。“我的天,這是什麽?”他回過神來說道。

“黑咖啡。我可是連哄帶勸,吧員才給加了賊多份的意式濃縮,”多米尼克說,“基本上可以當飛機燃料了。怎麽,你平常不就是這樣喝咖啡的麽?”

“是沒錯,我只是沒想到……”

他是真沒想到多米尼克會知道他喝咖啡的口味——有點缺乏眼見力了,畢竟在過去幾年裏,兩人偶然碰上又恰好都在喝咖啡的場合不算少。多米尼克是賞金獵人,在這之前則是一名游騎兵;他跟利維一樣,靠偵查能力吃飯。利維也知道多米尼克喝咖啡的口味:滿滿的奶和糖,還要把能有的所有口味的糖漿統統加進去。

心裏有了底,利維又抿了一口,濃到變态程度的咖啡因在口中美美地彌漫開。“你找我真的就只是來送咖啡講和?”

“不,”多米尼克親切地咧嘴一笑,“我還希望你在一夜好覺後,嘴巴沒那麽嚴了。”

“前提是我有睡好覺。”

多米尼克擡擡眉毛,沒有上鈎。

“好吧,”利維說,“事先聲明,你就是個平民百姓,我還是認為将一起仍在調查中的案件的細節透露給你,是不合适的。不過,考慮到情況特殊——再加上我對你為人的了解——我承認,把你蒙在鼓裏怕是比回答你的問題要危險得多。”

“玩一堆文字游戲,你就直說‘好的,我會漏點口風給你’嘛。”

“你還想不想知道案件情況?”利維兇了他一下,倒也沒太認真就是了。那杯咖啡确實極大地改善了他的情緒。

多米尼克舉起雙手投降。“我沒猜錯吧?是連環殺手吧?”

“看來八九不離十了。目前已經有三起命案,作案手法相同——割喉,屍體被擺放成好像還活着的樣子,再放上一張黑桃七撲克牌。受害人之間唯一确定的關聯,就是他們都被指控犯下了嚴重的罪行,但都沒有入獄服刑。”

“再沒有其他的共同點了?”

利維聳聳肩道:“受害人都是白人男性,但這一點可能只是巧合。古德溫比其他兩人要年輕許多,他們三人的社會經濟地位和教育背景都不盡相同——生活圈子也完全沒有重疊。”

“如果他們是因為其犯罪行為被連環殺手鎖定的話,”多米尼克說,“那就意味着——”

“沒錯,這意味着兇手很可能将自己視作替天行道的義警。”

多米尼克往瑪汀的椅子上一靠,低聲吹了一記口哨。“古德溫的兇案現場沒有打鬥的跡象。血跡噴濺形态也不對——就好像他是在睡着的時候被人割喉的。”

“這是三起命案的另一個共同點。”多米尼克能察覺到這點,讓利維心裏不禁刮目相看。他思前想後要不要把剩餘的信息也告訴多米尼克,後來覺得也并無大礙;比起警局裏某些人,他反倒相信多米尼克不會大嘴巴随便把重要細節說出去。“第一個受害者在死前曾攝入了大量的克他命。這對他來說倒不算異常,但當我們發現其他兩名受害者也沒有掙紮的跡象時,反應的情況馬上就不一般了。我還在等毒理學報告的确認。”

“克他命,哈?”多米尼克說。“那可是派對助興毒品啊。雖然不如其他毒品那麽爛大街,可我在‘魔鬼魚’還是能看到有人分發這玩意兒。”

“我們聯系了緝毒組,讓他們盡可能地提供一切線索。”

多米尼克皺起眉頭。“克他命跟大麻或冰毒不一樣,通常交易劑量都不大。一般人都是到夜店搞貨,通過朋友的朋友之類的關系。街頭交易倒是相當罕見。”

“這一點,我們警方肯定是知道的。”利維幹巴巴地說。

“我可以幫——”

“不。我告訴你這些,是考慮到昨晚你經歷了那堆破事兒,多少應該知道點內情。我可沒請你參與調查。”

多米尼克開口剛要争辯,瑪汀的到來打斷了他。她走進工作隔間,裝糕點的白紙袋被拎在手裏晃蕩。看到坐在自己工位上的多米尼克,她挑起一邊眉毛。

“抱歉,警官。”多米尼克從座位站起身來,再拉開椅子換她坐下。“我就是順路過來打聲招呼。”

她的視線從多米尼克的咖啡掃到利維那杯,顯然是注意到了相同的店标并推斷出了結論。“經過昨晚那堆事兒,我以為你已經受夠了我們呢。”

“怎麽會呢?”多米尼克巧舌如簧應答道,“不過我确實得走啦。還好啊,維加斯從不缺逃保人。回見了二位。”

他舉起咖啡杯沖利維示意,随即走出了辦公區。等他一走,瑪汀便從袋子裏掏出一個蔓越莓馬芬蛋糕給利維。

“他到底來這兒幹嘛?”她問道。

利維一邊撕掉馬芬蛋糕上的紙皮,一邊犯嘀咕:他周圍的女性總是不厭其煩地給他塞吃的,到底幾個意思?“你覺得還能來幹嘛?他是來套案件消息的。”

“你有跟他說什麽嗎?”

“有啊。反正都已經在警局傳開了,就算他不找你我套話,他也能從別處打聽到。再說了,要是我不給他透露點什麽的話,他準會纏着咱倆沒完。你知道他這人有多讨人嫌嘛。”

“可不是嘛,他這樣的男人最讨厭了,”瑪汀說,“這種五大三粗的壯漢,又是以抓捕逃犯為生的,還一大早地抽時間給你買咖啡?”她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寒顫。“忒煩人了。”

說完她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利維把馬芬紙皮揉成一團砸了過去。

[1] 寫作officer-involved shooting,一般簡稱為OIS,意指涉及警方人員參與的槍擊傷亡事件,可以是警方開槍擊中人也可以是警方中槍。美國“警隊開放數據庫”(police data initiative)裏有公開的全國OIS事件實時彙總。

[2] victim advocacy,案件調查審訊期間,提供給罪案受害者的心理和生活援助的福利項目,尤其是針對強奸或家庭暴力受害者的心理安撫,确保他們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給出可靠證詞。

[3] 意第緒語: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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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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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