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感覺還挺誠心的。”利維說。
“對,”多米尼克說,“這變态誠心要我死。”
他已經在自家小公寓裏來來回回走了五分鐘,每一步都通過脊椎傳遞到顱骨,一下下震得他腦仁更疼了,但他就是坐不下來,甚至連站着不動都做不到。肚子裏有一團怒火,燒得他心口難受。
“不,”利維沖他皺眉道,“這人可能是在戲弄你,想出其不意地吓你一吓,但我覺得這人真心有在祝你‘早日康複’。禮物是誠心誠意的。”
跟多米尼克不同,利維始終站在原地,用手機給籃子拍照并仔細檢查裏面的東西。多米尼克來到他身邊,雙手揣在兜裏以免不小心碰到什麽。
“這話怎講?”他問。
“我跟兇手通過電話。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而且聲音也不是原音,但此人說的內容和措辭……這人看待事情絕對是黑白分明的。‘正邪’對立,不容反駁。兇手認定你不是壞人,所以即便你的調查令其不爽,我也不覺得此人會對你不軌。要說真對你有什麽想法的話,這人應該很欽佩賞金獵人這行吧。”
“你也就是猜測。”
利維眉毛皺得更深,有點發怒。“這是一名警察根據經驗和直覺推導得出的專業猜測,不是信口開河。”
“那也是猜測啊。”多米尼克無精打采地走回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臉。“天吶,要不我搬家得了。”
如果真要這樣,那也太讓人郁悶了。他是僥幸住進這間公寓的,那會兒賭瘾還沒有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以他現在跌到谷底的信用度,任何一處像樣的住房都會直接把他的入住申請塞進碎紙機了事。再說了,他也不願意離開卡洛斯和佳思敏。
“多米尼克。”聽到利維走近的腳步聲,多米尼克擡起頭,看到對方在自己面前那張橡木茶幾的邊上坐下。“如果‘黑桃七’——操,我也跟着說了——如果此人想要殺你,我覺得你這會兒已經沒命了。”
“你就沒想過我有那個能耐自保?”
“我覺得你根本不會有自保的時機,”利維說,“三名受害者被此人制服,沒有絲毫的反抗痕跡。你覺得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他們完全沒想到會遇襲,”多米尼克嘟囔說,“兇手不像是會給他們造成威脅的人,等反應過來,一切都太遲了。”
“正是。”利維伸出手——中途停下來先把右手手套摘了——按在多米尼克的膝上。“如果面對的是能預見的危險,我知道你肯定能保護自己,但情況不是那樣的。而且看你現在血管裏的血都還在,我覺得兇手沒有要對你下手的打算。別自己吓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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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輕巧。你又沒有被連環殺手單獨針對。”
利維擡擡眉毛。“沒有?‘黑桃七’可是對我提出的交易——專門找上我這個人。那人指名道姓打電話給我,還提到了我的槍擊事件。”
多米尼克驚訝地坐直身體,說道:“最後這條你可沒跟我提過。”
“當時沒覺得有提的必要。”
多米尼克剛要開口,但話到嘴邊被利維按在他膝蓋上不放的手給帶跑了;那手放在那裏是安慰他,不過會不會放的時間有點長?他向下掃了一眼。利維清清嗓子,迅速挪開手。
“那你這樣去想,”利維說,“就算你搬了家,兇手就找不到你了嗎?那人第一次跟蹤你就不費吹灰之力。除非你搬出本市,那又有什麽意義?”
這句話的邏輯說服了多米尼克。他比誰都清楚,要是有人鐵了心要找到你,那要躲過那個人簡直難如登天。比起慌忙中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還不如稍微注意一下安保常識,反而更有用。
但是……
“你就這樣子去安撫人家受驚的小心靈嗎?”多米尼克問道。“‘如果人家想殺你,你已經沒命了?’‘你以為兇手找不到你嗎?’你到底是想好好安慰我啊,還是想把我吓崩潰啊?”
利維瞪他一眼,像只生氣的貓一樣站直起來。多米尼克咧嘴一笑,拍了拍利維的膝側。
“我逗你的。呃,也有一小部分是認真的吧。”
利維的手機響了一聲。他看了看短信說:“我的車到樓下了。我把籃子帶走可以吧?想讓化驗室的人檢查一下有沒有痕量證據,還有——呃,主要是測一下吃的裏面有沒有克他命。誰說得準呢。”
“當然可以。你請便。”
重新戴好手套後,利維回到廚房把籃子、玻璃紙連同緞帶一起收起來。“你能去隔壁接反骨妹嗎?他們家這時候還有人嗎?”
多米尼克點點頭,然後疼得皺眉。早知道不點了。“卡洛斯動了手術還在康複期。我正打算去那邊待一天呢,如果他不介意的話。”
“好吧。要是兇手跟你聯系了,就給我打電話。”利維眼角的皺紋微微堆起。“你不是有我的電話號碼嗎?”
多米尼克哈哈大笑着站起來送利維出去。可等他一個人回到公寓裏後,剛才的樂呵勁兒馬上就消失了。
兇手此刻正在監視他嗎?将禮品籃放在門外而不是屋裏,那不就意味着對方就真的進不來。要是那家夥在屋裏安了攝像頭或者竊聽器什麽的怎麽辦?
天,簡直讓人抓狂。他現在只想跟反骨妹抱成一團,讓腦子關機再把這一天睡過去得了。
出門之前,他把手槍鎖進了保險櫃裏。放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幹脆帶在身上,但考慮到腦震蕩的事,還是算了。如果醫生覺得他連車都不宜開,那他多半還是別開槍為好。此時距離他受傷才剛過十二個小時呢。
給保險櫃擰密碼的中途,他停了一下。一開始以為是哪個姐妹送的禮品籃時,他覺得這行動力也太強了,現在知道那是連環殺手幹的後,依然快得離譜。那人似乎能弄到維加斯警局內部的消息,所以在事件發生後迅速知情也不奇怪。但要說在緊接着事發後的一大早就把一個禮品籃送到?而且備好那副撲克牌并把籃子重新包好這一系列周章,可不是一眨眼就能辦完的,這活兒非得兇手親自來辦不可。
不能在網上訂,也不能随便找個快遞來送。能趕在他到家之前擺在他家門口,禮品籃一定是在本地買的。
親自買的。
* * *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會議室裏的叫喊聲沿着走廊傳來,雖然有些模糊,但卻依然聽得清語句。坐在工位上的利維驚得一下子擡起頭,大辦公室裏的其他人也跟他一樣反應。
幾句不清不楚的對話聲傳來,然後又是叫喊——“這是扯淡!”——砰地一聲巨響,像是某件挺沉的家具被撞倒了,緊接着就是腳步聲。會議室裏其他人的話音變大聲了。
大辦公室裏的氣氛變得高度緊張。利維條件反射地看向瑪汀的那邊,但她不在——她在審訊她昨晚上抓的那幾個小偷。他們一致同意,由她,而不是他這個把他們打昏在地的人來交涉的話,那幾個人會更配合一些。
随着會議室裏的騷動越來越大,利維氣惱地低吼一聲,把椅子往後一掀站起來,朝走廊走去。那間會議室的百葉窗合得嚴嚴實實,門上也沒有登記裏面正在進行什麽樣的會議。他輕輕敲了下門,然後不等裏面回話就打開了。
屋裏的人全都站着,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他——除了基思·查普曼。基思還在咆哮個沒完,娜塔莎把手挽在他的胳膊肘上,對着他耳邊輕言細語。利維認出了兩名內務科的警探,一名警察協會的代表,還有基思的上司——喬·阿爾瓦雷斯警司。基思身邊的一張椅子倒了,地上還有一堆散落的文件。
顯然,這場聽證會進行得很不順利。
“一切都還好吧?”利維問道。
“都很好,警官。”說話的是內務科的人之一,名叫特倫斯·弗裏曼。另一位是瓦萊莉·蒙托亞,這女的總是一副不茍言笑、一本正經的模樣,雖然話不多,但是眼神卻很犀利,像鷹一樣盯得人不安。
“你們不能把我踢出警隊。”盡管基思已是怒不可遏,但他的臉卻沒有紅——事實上,反而蒼白得吓人。他的皮膚汗津津的,頭發膩在一起,左眼抽動個不停。“這不公平。那人罪有應得。他罪有應得!”
“算我求你了,基思,”阿爾瓦雷斯面色尴尬道,“你能不能理智一點。”
娜塔莎把手挪到基思的背部,為他輕輕繞圈揉着。利維注意到基思的手在發抖,但又不像是因為情緒極度激動造成的——更像是某種病理性的抽搐。
利維有點擔心,便說:“也許你們應該帶他到隐蔽一點的地方去。”跟阿爾瓦雷斯一樣,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同事這副德性。
“也許你應該專心你自己的工作,讓我們來處理分內事。”弗裏曼兇巴巴地說。
利維惱了,他想起弗裏曼也在那份名單上;兩年前的事兒了,當時他跟另一名警員發生了肢體沖突。盡管弗裏曼的行為被判定為自衛,但利維還是對這人沒多大好感。
眼看情況快要惡化,娜塔莎插進來做和事佬。“利維說得沒錯。這裏可以結束了嗎?”
“還有書面程序——”
“我相信這個可以緩一緩。”她堅決道。
弗裏曼似乎想反對,但娜塔莎挑起一邊眉毛,令他退卻了,只好點頭。蒙托亞始終沒有發言,用一副讓人琢磨不透的神情看着這兩人的交鋒。
娜塔莎推着情緒激動、還絮叨個沒完的基思出了會議室。利維跟在他們身後。就基思這麽焦躁的狀态,他不放心讓她跟他單獨待着;他尤其注意她可別把基思帶到她那間小辦公室裏去,那裏只有一個出入口,到時候想逃可不容易。
“來吧,跟我走。”利維領着他們來到一間審問室。或許不太利于安撫基思的情緒,但娜塔莎的安全才是首位。要是基思撒起瘋來,至少在這裏容易制服他。
“這不公平。”門關上後,基思又跟娜塔莎說了一遍。他在屋裏走來走去,身上每一個部位都動個不停;左眼抽搐得更厲害了。“你們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麽,你知道他對我顯擺他對那些孩子們幹的那些事。他故意激我的。我還能怎麽辦?”
“基思,”娜塔莎說道,語氣中帶有同情也帶着疲憊,“你當時的反應極端過度了。身為警察不代表你就有權利——”
基思一個急轉身,伸出一根哆哆嗦嗦的手指指向利維。利維後退一步站到旁邊——站到基思斜對面,而不是正對着他。
“你昨晚上把三個人揍得屁滾尿流,你屁事沒有!局子裏的人都傳遍了。他們居然覺得你很厲害。怎麽就沒有內務科的來查你?”
“當時我是在生死關頭,”利維說,“而且我只是讓他們失去了行動力,并沒有造成持久傷害。你将一個已經铐上手铐的人按在地上把他的腦袋當南瓜燈一樣砸得稀爛。”
“那又怎樣,至少我沒殺過人。”
利維把重心後移到腳跟。
娜塔莎雙手分別朝兩人伸展走上前。“請別這樣,說這些沒有用。”
“那雜碎故意激我去揍他,結果我倒砸了飯碗。”基思喘起粗氣,有點換氣過度了。“蒂娜把我趕出家門,不許我見孩子們。我現在該怎麽辦?”
“我去打電話讓你姐姐來接你。”娜塔莎站在基思眼皮子底下,令他的視線無處可躲只能專心看着他。“我還要給陳醫生[1]打電話,行嗎?”
她連哄帶勸讓基思坐在金屬桌邊的一張椅子裏,然後拿出手機。打完電話後,她坐到他身邊,壓低嗓門輕聲細語地對他講話,利維站在角落裏盡可能不驚擾到兩人,不安感有增無減。
基思不對勁,很不對勁。他的動作一刻都停不下來——腳踩着拍子,身體在椅子裏扭來扭去,雙手揮來舞去還發抖,臉在抽搐。他的皮膚毫無血色,身上出的汗把西服外套都打濕得一片一片的。
這種程度絕不僅僅是情緒緊張了。利維唯一一次見到像這樣子的人,是他還在當片兒警的時候,跟他打交道的那些濫用藥物者因為長期依賴成瘾藥物造成體質虛弱後,就是這模樣。難道基思在嗑藥?
十分鐘後,在娜塔莎的幫助下,基思鎮定了些許。娜塔莎領着他走到警局門口,把他轉交給他那位憂心忡忡的姐姐照看。利維尾随其後,娜塔莎對基思的姐姐小聲吩咐了幾句,他沒聽清內容。
等基思姐弟倆走遠後,利維來到娜塔莎身邊跟她一起站在人行道上。娜塔莎的視線還追随着基思的背影,她說:“其實你不用一直陪着我們。他不會傷害我的。”
“這可不好說,”利維說,“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說得也是啊。”她有氣無力道。
“基思這是怎麽了?我是說,他的健康。他好像……身體不太好。“”
娜塔莎轉過身,全神貫注地看着他。“你是說他有靜坐不能的表現?這是抗精神病藥物的副作用,偶爾會出現——坐立不安和強迫性靜止不能。”
“什麽?”利維不敢置信地搖搖頭。“基思什麽時候開始服用起抗精神病藥物了?”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你知道的。”
“你不能告訴我的多了去了,結果你還不是說了,”他指出道,“再說,發出預警不是你的職責所在嗎?”
她神情莊重地看着他,對他的反駁不以為然。“這種情況不适合預警。基思沒有表現出對任何人有任何明确的威脅。他沒有危險性。”
“你确定?”
“很确定!”她說。“是這樣的,那次襲擊事件之後,基思開始出現妄想,以為每個人都在針對他。警局、司法系統、媒體——就好像有一場陰謀在針對他,目的是讓他名譽掃地,摧毀他的生活。你親眼看到他根本無法接受事實,不願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病情嚴重得令他無法自理。陳醫生——他的精神科醫生——就給他開了些應對這種妄想的抗精神病藥物。”
利維皺起眉。他認識基思也有好幾年了,兩人雖算不上深交,但他從沒覺得基思是個會胡思亂想的人。難道在應激情況下,壓力真的可以強到引發病理性的妄想?
“絕大部分精神疾病患者并不具備危險性。”娜塔莎目光灼灼,語氣更是從未有過的嚴厲,近乎憤怒。“即使有危險,他們傷害的主要也是他們自己。”
“我知道——”
“我之所以告訴你這個,僅僅是因為我看出了你的眼神——警察的眼神,你斷定基思是個威脅,準備把他當成危險分子來處理。可他其實就是一個犯下了重大錯誤的普通人,他無法接受應對随之而來的後果。這種情況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發生。”
“哇喔,娜塔莎,”利維舉起雙手,“我只是在擔心基思而已。沒打算揪着他不放,我發誓。”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的臉,然後放松了戒備。“好吧,我道歉。我只是很讨厭有的人動不動就把精神疾病視作洪水猛獸。我的整個職業生涯在與這種成見做鬥争。”
“我理解。”
娜塔莎看向基思離開的方向——人早就走了——她用牙輕咬起了下唇,顯得很憂慮。
“看他這樣子沒怎麽好轉啊,抗精神病藥到底有沒有用?”利維問。
她聳聳肩。“不同病人适用的藥物組合和劑量都不一樣,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找準合适的。他的副作用在這麽短時間裏就變得這麽嚴重,也挺少見的。不過我不是醫生,不能決定他的用藥方案,而且陳醫生從來也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她跟我說話的語氣好像我還在上幼兒園一樣。”
“不管怎麽說,你能替基思着想也算他的福氣了。”
“謝謝,”她笑道,“說起來——你的下次咨詢什麽時候來做?”
“哦,都這麽晚了。”利維說着,轉身朝警局走去。
對方詫異地笑了一聲,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回拽。“說正事。你還有兩次咨詢沒做。本周結束前你要不要來一次?要不周末怎麽樣?我知道你現在手上也是一堆事。”
“我稍後再跟你确認好嗎?現在我的主要精力都撲在這樁連環殺手案上,沒有哪天不在崗。”
“當然。那你要記得兌現,可別打哈哈應付我。”
打哈哈應付她是肯定的,可她竟然挑明了,令他不禁生出負疚感來。“我明天一準給你回話。”他揮手指了指沖大門。“你進來嗎?”
“其實,我在想我要不幹脆出去早點把午飯吃了,”娜塔莎說,“解解壓。剛才那會開得挺痛苦的。對了,利維?剛剛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可能會給我自己招來大麻煩——丢飯碗,搞不好還會被取締資格證。”
“我知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保證。”他把手放在她肩上按了一會兒,然後進警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瑪汀還沒回來,利維便接着做之前撂下的活兒。也就五分鐘工夫,他又被打斷了,這次是手機響。
“嗨,媽。”他說着把電話移到耳邊。
“利維,我是媽媽。”
他嘆氣。
“還有我。”父親加入道。
“能跟你們說上話我很高興,這你們是知道的,但為什麽你們總在我正上着班的時候打過來?”
“我們上次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是周日,”南希說,“我們哪兒知道你周日還上班?”
倒也是實話;利維居然忘了。長時間的工作和要案當頭的壓力令他的日子過得稀裏糊塗的。
“總之吧,”她繼續道,“我們本來等着你主動打電話給我們,報個喜什麽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點開化驗室上傳的一份彈道學報告,出自他手頭的另一樁待處理兇案。
“哎,你那位小夥子不是跟我們說了他的打算嘛……”
“什麽打算?”他說着,心思還是放在報告上。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顯得意味深長。他的父母很少像這樣沉默,利維馬上集中起了注意力并在突然間領悟了那是什麽意思。
“不是吧。求別告訴我斯坦頓打電話給你們想——想征求你們的‘許可’——”
“不是許可,”索爾馬上說道,“當然不是。他征求的是我們的祝福。”
利維用另一只手做了個扶額的動作。把“許可”替換成“祝福”不過是一種修辭手法,給這重男輕女的古老陋習洗洗白,讓這玩意兒也能與時俱進而不是被徹底淘汰成為歷史。在他看來,這一習俗不僅荒誕,而且對配偶很不尊重,無論雙方是什麽性別。就算斯坦頓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他還真沒覺得——但憑他對利維的了解,也該知道他對此有多不待見。
尤其令利維反感的是,就他和斯坦頓目前這狀态,完全不适合提訂婚好吧。這幾天裏,兩人在一起不出半小時就會吵起來。斯坦頓這是在想什麽?
大概以為求個婚就能補救補救吧。他總是這麽浪漫,簡直沒救了——利維一直覺得他這樣挺招人愛的,但有時這性格會讓他做事不過腦子。
“你早就該安個家了,”南希說,“住在內華達已經構不成推脫的借口了,最高法院總算開了眼,把全美國都帶進了文明世界的行列[2]。你知道,我跟你爸爸不介意你跟非猶太人結婚,只要你們孩子的母親是猶太人就行。”
利維小聲哀叫了一下表示反對。
母親對他的不快置若罔聞,繼續說:“我已經打聽過兩三家機構了,他們有專門的猶太捐卵者——”
“我的天,媽,”利維打斷她,“別說了。拜托。我跟斯坦頓不會結婚的。”
“為什麽不?”
因為我不想跟他結婚。
腦子裏騰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簡單直白,清晰明了,令利維一下子懵了。他茫然地盯着顯示器,電話那頭父母争搶着說話,兩人在跟他争辯的同時,似乎也跟彼此吵上了,虧得他們還能招架得過來。
“這種事情急不得——”
“呵,這種事情也不是你整天幹坐着就能等到它自個兒送上門的——”
“我還沒準備好結婚,”利維說,一句話就令兩人都閉上了嘴,“對不起。我知道你們不想聽我說這話。”
“只要你開心,就是我們最想聽的,”南希說,“不管那對你意味着什麽。”
索爾附和着沉吟了一聲。
“可是呀,你那位可憐的小夥子會心碎的。”
“我會跟他談,”利維說,但除非實在躲不開,他才不會去找斯坦頓談話。面對三名小混混的暴力威脅,他可以做到冷靜沉着,可換成是一場令人不快的情感交流,輪到探讨戀愛關系時,他就成了徹徹底底的懦夫膽小鬼。
他跟父母又聊了幾句,小心避開任何敏感話題。一放下手機,他便用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捂臉。
“怎麽了?”瑪汀問他。
利維擡起頭。瑪汀的壓力和疲勞度按說不比他輕,但卻一點沒顯露出來——發型還是無懈可擊的彈力小卷,口紅是剛抹上的,灰色的西裝褲熨得平平整整。他呢,完全相反,早上忘了刮胡子,之前照鏡子的時候,那對熊貓眼讓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沒什麽要緊的。你問出什麽沒有?”
“頭兩個嘴挺硬的,第三個有前科,稍微施點壓就開始招了。”她重重跌坐進椅子裏,推了推鼠标喚醒電腦。“他們是‘黃蜂幫’的成員,你猜着了。”
這麽說來,多米尼克是對的。他并沒有對此感到驚訝——這個反應,倒是令利維自己挺驚訝的。
“不過他們不是盜竊案的策劃者——他們的克他命一般不是用這種法子弄來的。有人出錢雇他們這樣幹。”
“誰雇的他們?”他問道,好奇心被撩了起來。
“他們不知道。”瑪汀聳聳肩。“每次都是短信聯絡,先用死信箱[3]付一半定金,事成後再照這樣把剩下的一半酬金補上。客戶特別強調要他們把所有值錢的都搶走,但‘黃蜂幫’要交的貨只有克他命。交貨地點是郊區的一個私人專屬信箱站。”
“我猜猜,登記那個信箱的用戶身份是假的。”
“還沒查證出來。不過溫警長派了幾名巡警到那家信箱公司去查了。他在考慮要不要設個局,假裝任務完成了,把克他命送過去,看有沒有人上鈎。”
利維把弄着手裏的筆,用筆頭敲擊着桌上的墊板。這個連環殺手知道多米尼克受了傷,因此可以肯定,此人也知道他是因為什麽而受的傷,這就意味着入室盜竊失手的消息是瞞不過了。那人還知道德雷耶的金融犯罪調查,知道古德溫在保釋期間逃逸,甚至還知道利維是這樁案子的主力警探之一——如果此人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那就準是在維加斯警局內部有眼線。
“行不通,”他說,“‘黑桃七’知道那夥人行竊失手,不會再去那個信箱那兒。”
瑪汀隔着工位怪怪地斜睨了他一眼。
“怎麽了?”
“你管兇手叫‘黑桃七’。”
他有氣無力地耙了一下頭發。“溫警長說得對,給事物命名是人類的天性。我在腦子裏已經用那個代號來稱呼了,這會兒你讓我本着原則去糾正我也懶得改口。”
“好吧。嗯,不管‘黑桃七’會不會中計,我們都要派人去監視那個信箱。你知道的。”
他盯着電腦,悶悶不樂,因為長時間的閑置,系統已經登出,彈出拉斯維加斯警局的通用屏保。到目前為止,他們能想到的每一條線索都走進了死胡同。這條線索又怎麽可能突然走得通呢?
普通殺人犯的思維很容易理解。不是因一時憤怒或嫉妒到了極點造成的激情殺人,就是在貪念驅使下,泯滅良知、處心積慮醞釀出的結果;這些動機都很容易甄別,兇手與受害人的關系也一目了然。有時候,要鎖定住犯人确實會有點難度;時不時的,還會因為法律上的技術細節或者取證漏洞而導致正義缺席。但在利維經手過的兇殺案調查中,他還從未像這次這樣感到一籌莫展——好像無論做什麽都力有未逮。
他也從未遇上過像這樣的兇手。
“利維?”瑪汀打了個響指。“你有聽我說嗎?”
他晃晃腦袋回過神來,注意力回到瑪汀那裏。“抱歉,你說。”
“我把那幾個嫌疑人的電話交給卡門分析了。短信是用那種發出去就自動删檔的應用軟件發的,不過那應用也不是百分百保險。她或許能搶救一些出來。然後,我覺得你跟我可以在這段時間裏把那幾個死信箱的地址梳理一下,看它們有沒有什麽規律,怎麽樣?
“好啊。”利維按了一下空格鍵,然後在電腦提示時輸入了他的登錄密碼。
他是一名盡忠職守的警察。他會履行好自己的職責,不偏不倚,一如既往。
然而,在他的腦海深處,一個新的念頭一次次地冒出:那有什麽意義?
[1] 原文寫作“Dr. Tran”,系越南陳姓。
[2] 指2015年美國最高法院宣布全美各州解禁同性婚姻合法化。在此之前,拉斯維加斯所屬的內華達州不承認同性婚姻的合法地位。
[3] dead drop,無法追溯用戶的匿名信箱或者投放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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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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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