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能麻煩你把剛才那段倒回去嗎?”多米尼克對店主說。

“沒問題。”她按下鍵,把這段視頻快速倒回,這是她那間小店裏唯一一臺監控設備拍下的。多米尼克看着屏幕上的男人,眯起雙眼。

昨天一整天裏,他都在卡洛斯和佳思敏家斷斷續續打着盹兒。早上醒來後,感覺舒服多了,趁着身體好轉,他開始給拉斯維加斯谷地的各家花店、禮品店還有精品店挨個打電話,查找是哪家賣出他收到的那個禮品籃的。

經過數小時的查問,結果出來了:一家位于進取村叫“蘇珊小鋪”的小商店。他對冠名店主蘇珊瞎編了一通追蹤危險逃保人的故事,引得對方心潮澎湃,欣然同意把昨天上午的監控錄像帶放給他看。

攝像頭安在商店一角,方向正對收銀臺。角度和視頻質量都不錯,足夠多米尼克認定櫃臺上擺着的禮品籃就是他收到的那個,可惜買籃子的男人始終背對着鏡頭。盡管對方肯定是有意為之,但他的動作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自然或者可疑的地方。而且看那背影,他的氣質跟拉斯維加斯成千上萬的男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是誰給他結的賬?”多米尼克問。

“是萊絲莉,我的雇員之一。你想跟她談談嗎?”

“要是您不嫌麻煩的話。”

可惜的是,萊絲莉沒能提供多少信息。那人是現金付賬的;他态度友好,但又沒有好到讓人記得住的程度。事實上,如果不是看錄像,她壓根都想不起這號人,就算看了以後,她也說不出他長什麽樣。那人買了就走,沒給人留下絲毫深刻的印象。

多米尼克謝過兩位女士的撥冗合作,離開小店後,他從兜裏掏出手機給利維打電話。他發現的情況是不算什麽,但就一起兇殺案調查而言,任何細節都不容忽視,無論看上去多麽不起眼。

利維接了電話,簡單說了聲“嗨”,這說明他要麽把多米尼克的號存為聯系人了,要麽就是認出了昨天打來過的這個號碼。多米尼克發現這兩種設想都讓他怪舒坦的。

“嘿。聽着,別大驚小怪,我有些情報給你。”

他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告知利維,轉達了萊絲莉對買禮品籃子那個男人的描述。

“白人男性,”利維複述道,“三十五歲上下,中等身高和身材,棕色頭發?好嘞,我立馬去發全境通告!”

“我知道這沒多大用,”多米尼克說,“而且誰也說不準那人是‘黑桃七’本尊還是随便找來跑腿的。但知道一點是一點,對吧?”

“是,是知道了一點。這樣的小細節我們手頭多了去了,全部加起來也就頂個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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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的語氣聽起來比平時更緊張了——他已經整天跟個發條上太緊的玩具一樣了,竟然還能表現得比平時更緊張,真是挺不容易的。

“你沒事吧?”多米尼克問。

“我……”利維重重呼出一口氣,通過電話呲啦着傳出來,“我大概是憋久了,沒處發洩吧。”

電話背景裏有個模糊的女人聲音說:“我有解決方案!”

“棒棒哦,瑪汀,我謝謝你了。”

“出了什麽事?”多米尼克說,也沒指望利維告訴他就是了。

但是他說了,給多米尼克講述了盜竊案最新的審問結果和進展——或者應該是,毫無進展。多米尼克一邊聽一邊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享受着戶外的新鮮空氣。

“總之,那個信箱的注冊人身份查出來了,是個已經死了十年的男人,”利維一邊說一邊像是在收拾什麽東西,“驚不驚訝?那家信箱站內部沒有監控攝像頭,沒有一個員工想得起是誰租的那個信箱,也沒見到有誰來打開過。”

“手機呢?有沒有什麽發現?”

“有好幾部,都是一次性的,而且每個號只用一次。幾個死信箱沒有任何特別的規律可尋——至少,我們目前看不出來。”

難怪利維憋得難受。“到頭來總會有所發現的,”多米尼克說,“每一個逃保人都會在某個節骨眼兒上出現失誤,我猜殺人犯也沒多大差別。他們總會露出狐貍尾巴,到時候你就能抓住它。”

“也許吧。”利維的語氣并沒有比剛開始的時候樂觀多少。“你還會給我打電話說這類情況嗎?”

多米尼克給一位推嬰兒車的女士讓路。“才不。我不玩了。我承認我有時候是有點莽撞,而且這個兇手還刺激到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敏感點,但我還沒有傻到以為自己有九條命。對了,今晚上我在‘魔鬼魚’當酒保。”

“你這麽快就要去工作了?”

“對。我沒事,真的。還有一丁點兒頭疼,也就這樣了。”

“好吧。你自己多保重,回見。”

“你也是。拜!”多米尼克挂了電話,朝自己的皮卡走去,他感到肩上的擔子已經輕多了。這案子跟他的孽緣不會就此終止,這一點毫無疑問,但他再也不會把這當做是自己的分內事了。

利維說得對——他就是個普通市民。他這個普通市民有正職要忙活呢。

* * *

由于頭痛還沒完全消退,多米尼克跟另一名酒保交換了位置,這樣他就能在俱樂部後院那個比較清閑的吧臺做事。小費可能沒那麽多,但音樂的音量也沒那麽大,低音炮也沒那麽震人。

在戶外做事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談話要方便一些。多米尼克可沒閑着,跟吧臺邊的男人們撩得熱火朝天;幾個鐘頭下來,他已經勾搭上好幾個共度良宵的備選人了。

就在他從啤酒冷藏櫃那邊過來時,轉身的一剎那,單手拿着的兩瓶喜力差點脫手墜地。

利維·艾布拉姆斯坐在他的吧臺邊。

利維·艾布拉姆斯。在一家同志夜店。的吧臺邊。

“啥?”除了這個字,多米尼克再也說不出別的了。

利維穿着正裝襯衫和西褲,沒穿外套也沒打領帶。他的下巴上有一層下午剛冒頭的胡茬,多米尼克從未見過他臉上有胡子的樣子,而且他整個人都顯得不修邊幅——但配上那對犀利的灰眼珠和凹陷的臉頰,反而顯得他更有魅力了。院子裏有一半的男人都在打望他。

“我想來個一醉方休,”利維直視着他的眼睛說,“你能助我一把嗎?”

多米尼克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拿着客人要的啤酒,人家就在吧臺邊離利維不遠處不耐煩地等着呢。他二話不說把啤酒送過去——那群人留卡開了賬的——然後回來對利維說:“如果你在這兒喝醉了,會有一大幫男人把你纏得團團轉。你想要這樣的結果嗎?”

“不,”利維說,“但是不管怎麽說,今晚我就要喝個爛醉。至少在這裏喝安全點,有人罩着我,不會出岔子。”

多米尼克盯着他。“你就那麽信任我?”

“你頭怎麽樣了?”利維意味深長地說。

換在一周前,多米尼克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利維會給他貼上“值得信任”的标簽。此刻他有一種感覺,好似他姐安吉拉的貓——一只沒心沒肺、撓死人不償命的壞種——丢下一屋子的人不理,專門跑來找他求愛撫一樣。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把這個比喻當面說給利維。

“那你要喝什麽?”他問。

“古典雞尾酒。”

多米尼克咬着臉頰肉,動手擺弄着酒櫃裏酒瓶,免得自己笑出聲。“得了,你不能這樣考驗人,”他最後開口道,“這不公平。”

利維翻了個白眼,但嘴角卻牽起淡淡的微笑。

“我來給你介紹點新口味吧。我給你調杯酒,打賭是你以前從來沒喝過的。”

利維警惕地看他一眼。“比如什麽?”

“你可以把性命托付給我,卻不肯信任我給你調杯酒?”

利維舉起雙手表示投降,然後坐回吧凳上。

多米尼克走到一邊,這樣利維就看不到他的動作。他用波本威士忌、甜苦艾酒、金巴利開胃酒配上冰塊混在一起,倒進古典雞尾酒用的杯子裏,然後熟練地把一瓣橙子皮剝下來做成螺旋形放進調好的酒裏。完成後,他把杯子擺在利維面前。

他以為利維還會追問這酒的名字,但利維直接舉起酒杯小啜了一口。多米尼克看着利維舔掉下唇的一滴殘酒,被迷得七葷八素。

利維靜靜地沉思了好一會兒,臉上漸漸浮現出一個微笑。“太贊了,”他說着,又慢慢喝下一大口,“這叫什麽?”

“‘花花公子’。跟‘內格羅尼’一樣,只不過把金酒換成了波本。”

這是一種口味豐富、苦中帶甜的雞尾酒,更适合秋天而不是春天飲用,不過它在那些鐘情波本的人中間總是很受歡迎。反正利維似乎是喜歡上了,而且多米尼克看得出他不是那種會照顧別人心情而假意迎合的人。

新來一撥客人來到吧臺邊,多米尼克被招呼過去。等他回到利維這邊時,杯子已經空了,一滴不剩。利維敲了敲杯口,示意再要一杯。

“你還真要在今晚來個一醉方休啊,”多米尼克一邊給他調酒一邊說,“這案子現在有這麽棘手?”

這是什麽蠢問題;他明明比誰都清楚這條破案之路有多坎坷。然而利維只是聳聳肩,接下酒杯。

“不是案子的原因。至少,不光是案子吧。”他悶下一大口,多米尼克不禁沖他挑起一邊眉毛。“是我男朋友。”

“啊。”多米尼克擺出一副就事論事的中立表情,努力不讓快要爆棚的好奇心顯露出來。他知道斯坦頓·巴克萊這個人——靠,拉斯維加斯人人都知道好吧,說是全美國都不為過——但作為一名億萬富豪,這人是出了名的低調謹慎。他對自己的私生活毫不張揚,與利維的戀情也是避開公衆視線的。

“他想結婚。”

“這樣……不好嗎?”

“我不知道。”利維用手指劃拉吧臺上凝結的水珠,研究上面的紋路,好像他從沒見過這麽有意思的東西似的。“我一直知道他想結婚,他總在說這事兒。但是我覺得,他現在打算求婚了,而時間點可說是不能更壞。這幾個禮拜裏,我們除了吵架什麽都沒做——其實,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吵什麽?”

“什麽都吵,全都沒意義。有時候我在想……我們可能不适合彼此。”利維想了想,又說:“他不是我的bashert。”

多米尼克倚在吧臺上,前臂壓着臺面。他有注意到利維瞄上了他的肩膀,順勢打量着他那快要把黑色修身T恤的袖子撐爆的二頭肌。“那是什麽意思?”

“是意第緒語,”利維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停頓的意味顯得不尋常,“包含了‘命運’或者‘理應如此’的意思。可以用在各種情況下,但大部分時候指的是‘靈魂伴侶’。”

“你相信有靈魂伴侶?”多米尼克驚訝地問。他完全沒法把這麽浪漫的概念跟眼前這個實事求是、一本正經的男人聯系在一起。

“當然,我相信兩個人可以做到高度互補,就好像他們是被一分為二的整體。也不是說一個人在這世上只有獨一無二的那個對象啦。但不管是不是只有一個,我跟斯坦頓都不是這樣的感覺。他明明很清楚我為什麽當警察,知道為什麽我只能從這個職業裏獲得滿足,但他還是想讓我放棄。讓我放棄做自己。”

利維把橙皮從杯子裏挑出來擺弄,用拇指指甲刮擦着表皮。

“其實我幹的事不也跟他一樣嗎?我不也在試圖改變他嗎?我想讓他變成一個能夠接受伴侶把出生入死當做家常便飯的人,但他永遠不可能變成那樣。我抱着這種空想對大家是不公平的。”他喝完酒,把橙皮放回空杯子裏。“能再把這酒裏甭管什麽牌子的波本給我來個雙份嗎,拜托?不要冰。”

多米尼克把杯子裏的內容物倒掉,按照利維的要求倒了雙份的波本。他留利維安靜獨酌,自個兒則去招待新一輪的客人們,結了兩三份賬單又調了幾杯雞尾酒。等他忙完一圈回來找利維時,對方已經把第三杯酒也喝光光了。

他把空酒杯收走,換高杯盛了一杯水送過。“你不喝完這杯我是不會給你酒的。”

利維恨恨地瞪着他,但沒有反對。

多米尼克從未見過利維神志不清醒的樣子,所以不知他酒品如何——是多愁善感型,還是發火撒潑型,或是嬉皮笑臉型——也不知道他得喝多少波本才會醉态畢露。不過,他顯然已經上頭了;眼神迷離,臉頰泛紅。他把一條胳膊支在吧臺上托住下巴。

“你一直都是這麽大塊頭哦?”利維打量着多米尼克的身材,眼神遠沒有一個鐘頭前那麽含蓄了。

多米尼克早習慣了別人對他的體格評頭論足、問東問西,所以只是聳聳肩。“對,差不多吧。反正我一直都是班上塊頭最大的孩子之一。”

“多半也是運動健将吧,”利維瞅着他的那杯水,嘀咕說,“橄榄球?”

“摔跤。對橄榄球從來不感冒。”

利維瞪大眼睛望向他,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指望我相信你從來不看橄榄球?”

多米尼克嘆了口氣。他不是不明白這種看法是怎麽冒出來的。以刻板的眼光看,他的體格可謂是陽剛氣質爆棚,吸引了一部分人也吓退了一部分人,而且總會引發一些預設。他不怪利維這樣想,就好像晚上走在街頭,有的女的寧願繞到馬路對面去也不願跟他走在一條道上,他同樣不會怪她們。但那份百口莫辯的挫敗感,總是令他隐隐煩躁。

“哦,我過去可喜歡橄榄球了,”他輕描淡寫道,“不光橄榄球,籃球、棒球、冰球——靠,連高爾夫球都不放過。凡是能下注的運動,我都看。不過我感興趣的是錢,而不是比賽本身。”

利維偏了偏腦袋,一臉疑惑。

“我有強迫性賭瘾。”多米尼克故作滿不在乎的語氣,好像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當然,事實恰恰相反。不過利維已經把一些難以啓齒的私事跟他說了,他也樂得回饋。“正在戒斷期,已經有幾年了,不過戒這種東西那得是一輩子的事。”

利維挺直背,手按在吧臺上。“你有強迫性賭瘾,卻住在拉斯維加斯?這不就是跟戒酒的人住在酒吧樓上差不多嗎?”

“我是這兒土生土長的。我們全家人都住在這兒。要是我搬到外地去,舉目無親的狀态跟身在賭城一樣危險。我決定留下來。我只要盡力避開誘惑就好——比如各種職業比賽。”

利維凝視着他。多米尼克被他這番打量弄得不舒服,于是推了推那杯水。利維端起來,把剩下的水一口氣喝完,然後放下杯子,抹了抹嘴。“我好矛盾,不知該說你有超人的意志呢,還是說你腦子有病?”

多米尼克咧嘴一笑。“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說完,他又倒了一杯雙份的波本。

利維笑着沖他舉杯祝酒。

又來一對客人加入到吧臺邊不多的人群裏,然而多米尼克一點不想就此結束與利維的談話。他對另一名酒保阿曼達使眼色,默默乞求對方來幫自己擔待一下。雖然她一開始一副很想沖他發火的樣子,但在看到利維後,她似乎得出了什麽結論,于是在對多米尼克豎了大拇指後就過去招呼新客人了。

她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反正無傷大雅。他轉回來對利維說:“你讀書的時候肯定也有參加運動,對吧?我猜猜……”肯定不是團體運動。不,應該是那種單人運動,能充分發揮利維修長靈活的體格優勢。“游泳?田徑?”

利維失聲大笑,結果被波本嗆到了。多米尼克也笑着遞給他幾張餐巾紙擦嘴。

“天吶,不是。這個……”利維揮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體。“這是後來才打造出來的成果。我小時候瘦得皮包骨頭,打死我都運動不起來。告訴你吧,在高中裏當個‘瘦不拉幾的猶太基佬’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

多米尼克皺皺眉。利維看到他這表情,搖起了頭。

“我這不是在倒苦水。我的朋友們很好,家人也很棒。我在學校裏過得還可以。是啊,是有一些欺負人的家夥,但還有比我更慘的小孩。”他小啜一口波本,比起之前三杯,他喝酒的速度慢了下來。“我以前夢想過當警察——偵探,就像那些故事書裏寫的。但我知道對我這樣的人,不過是癡人說夢。”

“發生了什麽?劇情明顯不是照着那樣發展的。”

利維沒有立刻回答。他坐在吧凳上搖晃了一下,眼神變得渙散——多米尼克等下可要拒絕給他酒了,不過也許利維自己會打住。

“我遇到了襲擊,”利維說,多米尼克馬上後悔剛才的追問,“是我讀大學時的事了。當時我在一家同志酒吧的停車場裏,一夥人撲上來把我打個半死。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裏了——我到現在都想不起自己是怎麽到那兒的。”

“老天爺。”多米尼克說。他感到反胃。

利維盯着酒杯繼續說,聲音很輕:“後來警察來找我錄口供時的态度,簡直比挨揍還讓我難受。他們就……漠不關心。不當回事兒。他們似乎覺得是我活該,只是沒有明說罷了。也許因為我是同志,也許因為我太弱了,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我不清楚。但那感覺就好像又一次處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他停下來,喝光杯裏的酒,然後推到多米尼克那邊。

“那是我這輩子最生氣的一段時間。”他有點吐詞不清了。“那幾個禮拜裏,我整個人被憤怒淹沒幾乎要窒息了。我恨那些警察,恨那些打我的人,恨我自己怎麽他媽的那麽沒用!我做什麽都專心不了,成績下滑,沖身邊的每一個人發脾氣。”

多米尼克以前聽過類似的話,是那些上過戰場、退伍後無法适應平民生活的老兵說的——一觸即發的暴脾氣,稍不注意都能引得他們火冒三丈,最糟糕的是,由于沒有便捷的發洩途徑,他們只能在這種無力的怒火中沉溺。

多米尼克的經歷卻不是這樣。他沒有憤怒。只有……空虛。失去了目标。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這種空虛對他來說比憤怒更加危險。

“我們教區拉比的妻子是以色列人,她在以色列國防軍服過役。”自從開始聊起往事,利維就沒再看多米尼克的臉。“是她建議我練馬伽術的。只有這件事真正起到了作用——不僅因為它讓我變強,讓我學會了保護自己,還因為它給了我一個發洩的渠道,把全部怒火發洩出來又不至于失去自我控制力。”

多米尼克不知該不該再給利維一杯酒。他醉了——醉得厲害,否則他絕不會對多米尼克說這些話。多一杯都太多。可換個角度講,利維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看着讓人心疼。

多米尼克又倒了一杯波本,這次只是單份。

利維端起酒杯說:“不過,憤怒一直都在。它改變了我人生的方方面面。我不得不離開新澤西,因為受不了住在一個處處勾起回憶的地方。想到還有人可能跟我有一樣的經歷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所以我加入了維加斯警局。我幾乎不可能信任任何人了。哪怕過去了這麽多年,無論多開心的時候,我心裏總有一小部分始終都氣得要死。”他一口喝掉那杯酒。“我猜這就是我殺掉戴爾·史萊特的原因吧。”

多米尼克張嘴無言以對。利維緊捏着酒杯的手在發抖。

就是這了,這才是利維來這裏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被案子搞得焦頭爛額,也不是他跟男朋友吵得不可開交——他會來這裏喝得爛醉并對一個半生不熟的人訴衷腸,是因為他對自己感到羞恥。多米尼克對那滋味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我扣下扳機的時候一點都不沉着冷靜,”不等多米尼克想好該怎麽回答,利維繼續說,“我氣得要死。”

“你不氣才怪,”多米尼克說,“那人可是拿孩子的性命當要挾。那種情況下,是個人都會發怒的——這是本能。”

利維終于肯與他對視了,他眼中的情緒猶如波濤般洶湧,彙聚着恐懼、羞恥,和孤注一擲的絕望。“‘黑桃七’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問我喜不喜歡殺死史萊特的感覺。”

“你有嗎?”

這個問題沒有令利維動搖分毫。“我不知道。我沒有因此就爽翻。這種事肯定不可能讓我覺得開心。但有那麽半秒鐘,看到他倒下,我感到……滿足。”

“我覺得這可以理解——”

“不。這簡直變态。然後就是那天晚上揍那幾個人時,我很喜歡那感覺。”利維真的口齒不清了,呼吸變粗重,說話磕磕巴巴的。“我感到興奮。甚至硬了。那之後我唯一想要的,就是找個人把我按着操到我叫出來。”

多米尼克的眼睛都睜大了,老二也在牛仔褲裏蠢蠢欲動。他不去理會,而是撬開利維的手指好收回杯子。

“好啦,”他說,“你不能再喝了。”

“我肯定有哪裏出了毛病。”利維細聲道。

“沒,你沒毛病。”多米尼克斬釘截鐵的語氣令利維震了一下。“你只是個凡人。因為打鬥勝利而勾起性欲沒有任何古怪或毛病——很多人都會這種情況。就算你在殺死史萊特的時候有滿足感……利維,你自己看看。都過去快一個月了,你還在為此寝食難安。如果真有哪裏不對勁,你是不會受到這麽大打擊的。”

“我一直在等翻篇。”

多米尼克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不會的。它會……淡化。但是那感覺會始終伴随你的餘生。”

利維做了個收手的動作,似乎想要離開吧臺,但是多米尼克握住他的雙手,用力按在黏糊糊的吧臺上。

他就這樣靜待利維重新與他視線交彙,然後才說:“事情就是這樣的。有時候殺人無可避免,但那絕不該是什麽無足輕重的事。等到哪天殺人對你來說不過是揮揮衣袖就可以翻篇的事,那你才應該換個工作了。”

他倆就這樣靜靜凝視了彼此好長時間,利維炙熱的雙手被多米尼克握在手心裏。

“我覺得我應該回家了,”利維說,“麻煩你給我結賬吧。”

“好的。”多米尼克放開他的手,走到收銀電腦前。“要不要幫你叫輛出租?”

“謝謝,不用。我有電召服務。”

趁着利維笨手笨腳按手機的時候——他掉了兩次——多米尼克打出賬單用帶“魔鬼魚”店标的金屬盤盛着擺到他眼前。利維總算打完了電話,低頭看着賬單,眨了眨眼。

“不可能這個價。”

“我給你打了五折,友情價。”

“你不該——”

“別争了,”多米尼克說,“就當這是給執法工作者的折扣吧。”

他刷過利維的信用卡并還給他。利維用了好幾分鐘才把卡塞回錢包裏,然後在收銀條上草草寫了小費數額并簽名;站起來的時候,他扶着吧臺邊緣,搖晃得厲害。

“哇喔,悠着點。”多米尼克對阿曼達打手勢,對方直翻白眼,但還是沖他擺了擺手。多米尼克迅速繞過吧臺,伸手攬住利維的腰把他扶穩。“我扶你出去吧。”

利維醉得難以自理,他不顧兩人的身高差,勉強将一條胳膊橫在多米尼克肩頭。“我好久沒這麽醉了,”他說,“操,你這個頭大得也太離譜了。”

“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抱你出去。”

利維搡了一下他的肩,結果自己反而站不穩要倒了,多米尼克幾乎都沒怎麽動。多米尼克接住他,兩人就這麽慢騰騰地朝俱樂部前面的道牙邊挪去。

等到他倆都站定了,多米尼克才放開手。利維沒有放——他的一只手還挽着多米尼克的胳膊,好像已經忘了自己的這個動作。

利維東搖西晃地站着,說道:“很抱歉,拉上你聽我唠叨這麽一大通。我平常不會……”

“嘿,這也是我們酒保的職業要求。我只盼你明天不會恨我就好了。”

利維今晚跟他說的都是極為敏感的私事,是他清醒的時候絕不可能說出口的。被多米尼克看到自己這麽脆弱,他可能會遷怒于他。

“我不會的。”利維輕聲說。

然後他便身子一歪,抓緊了多米尼克的上臂,另一只手按在多米尼克的胸膛。接着,他的手就放在那裏,沿着多米尼克的胸骨慢慢摸下去。

多米尼克一動也不敢動。利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利維擡頭看他。“說來有點回不過神,原來我一直都把你這個人給看走眼了,完全想錯了。”

“我也覺得呢。”多米尼克一直以為利維冷漠無情、拒人千裏,但事實上完全不是這麽回事。過去幾天發生的一切表明,平靜的海面下是沸騰的岩漿,利維必須把自己綁起來才不會讓那副爆脾氣誤傷身邊的人。

“我誤判了你。”

沒等多米尼克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利維的手摸上去擒在多米尼克的脖子後面,把他按下來就是一吻。

多米尼克倒抽一口氣,但利維吻起人來很熱情,不容拒絕,饑渴的雙唇配合貪婪的手,令他難以招架。過了一會兒,多米尼克也放棄自制回吻起來,雙手緊捏住利維苗條的胯部,将舌頭探入其口中。

是波本的味道令他回過神來的。“利維,停下。”他猛地退開,握着利維的手腕把挂在他脖子上的那雙胳膊放下來,其實他也知道,哪怕喝醉了,如果利維不肯被人控制他是随時可以掙脫的。“停。我不是那種人。”

利維迷迷糊糊地眨着眼。他的薄唇紅腫且濕潤,誘惑着他再次俯身親吻。“什麽?”

“在你對男朋友不爽時配合你偷吃的對象,”多米尼克說,“我不是那種人。”

利維吸進一口氣。“不是那麽——”

“就算你沒有男朋友,我也不會趁你喝醉了不開心的時候跟你胡搞。假如你以為我是那種人,你就不會對我信任到在今晚來這裏找我了。”

不管利維剛剛想要沖他怎樣發火,在聽到這話後也一下子洩光了。他搖搖頭,看上去疲憊不堪。

多米尼克放開利維的手腕,轉而握上他的手。“不是像這樣開始的,我跟你,”他悄聲說,“不該像這樣子。”

利維驚訝地張開嘴,有那麽幾秒,他眼裏的醉意似乎全都不見了蹤影。

一輛黑色出租車停在道牙邊。利維馬上掙脫多米尼克,因為動作太急,他沒有站穩差點跌倒。司機趕緊從車裏出來奔向他,喊道:“艾布拉姆斯警官!你沒事吧?”

“我沒事。”利維靠在司機身上好站穩,就這樣被對方領着朝後車門走去。司機為他打開車門,利維扭頭看一眼多米尼克。“抱歉,”他說,“我……很抱歉。還有,謝謝。”

司機把利維安安穩穩地安置在後座,然後回到前門。多米尼克站在道牙上,看着那輛光鮮的高級車駛入車流中,融彙進拉斯維加斯五光十色的喧嚣夜景裏。

“不好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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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