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倫之樂

光陰荏苒，眨眼間，許牡丹十三歲了。

這一日，牡丹獨自一人安靜地待在書房裏，随侍的丫環們都被她遣散，各自玩耍去了。

“牡丹小姐，少将軍回來了，正和夫人、少夫人在花廳說話呢。”

貼身丫環莺兒從外邊推門進來，氣都沒喘定就趕緊報信。

“真的？！”

牡丹手握狼毫，端坐在書案前，聞言又驚又喜，跳身而起時仍不忘謹慎而準确地将筆放歸原處，動作輕巧，雅韻十足。她面前鋪着一張大幅宣紙，那上面，一位妙齡女子懷抱一只慵懶可愛的小花貓兒俏生生地輕倚着盛開的牡丹花叢，那神态，那意境，引人入勝。

牡丹自幼習畫，擅畫人物花草，園中牡丹的各種姿态被她畫得活靈活現，幾欲引來蜂蝶環繞。府內大小丫環們，無不以能得到小姐所畫的牡丹畫為榮。

“這不是真兒姐姐和她的小花貓嗎？畫得這麽像？可以亂真了！”莺兒拍手笑道。

真兒是劉媽的女兒，她養着一只小花貓，愛得不得了。

“昨天在後園遇見真兒姐姐與母親賞花，真兒姐姐請我畫的，我可畫了一早上呢，勞煩你拿給她吧。”

牡丹繞過案桌，用兩只手四根纖細的手指兒牽起畫兒的兩個角，小心地交付給莺兒。

牡丹梳了兩個小抓髻，繞髻璎珞串珠，點翠牽紅，胸前一串明珠，華光燦爛。笑微微的臉兒粉紅嬌嫩，如花似玉。與莺兒面對面站着，同是十三歲的女孩兒，她竟是比莺兒多長高半個頭。且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風流雅致，說不清道不明的，就似有萬道光環繞着她轉似的，教人怎麽看都看不夠眼前這個曼妙精致的可人兒。

莺兒接過畫，未曾開言，牡丹已飄出書房門。

“我看哥哥去喽！”

人都不見了，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莺兒不禁搖頭微笑：這牡丹啊，從小到大，怎麽做怎麽招人喜愛。

牡丹一路奔跑，急切地想見兄長許玉堂。除了父母外，這位比她年長十五歲的哥哥對她尤其重要。許玉堂在外是個堅毅果敢的将軍，在小妹妹牡丹面前就只是個爽直溫厚的長兄。

兄妹倆并不因為年齡相差太大而彼此有隔閡，反之只要兄妹在一起，必是歡聲笑語，玩得不亦樂乎。哥哥寵愛小妹，教給她認知許多有趣的新鮮事物。

牡丹天資聰穎，認知能力極強，自幼承母教，禮儀孝悌，琴棋書畫之外，許夫人還多方延請名師教導女兒，牡丹小小年紀，學了許多門科知識，然而對家門之外的真實世界終究是一片空白。

好奇如牡丹，自然總想多知道一些深宅之外的事物。做哥哥的知道小妹妹心意高遠，一有機會就會避過父母，引領小妹到府外游玩，開開眼界。

兄妹倆之間的秘密多不勝數，就算是後來有了嫂嫂，嫂嫂也不能知道很多。閑時牡丹愛去哥哥書房拿些兵書讀讀，雖然從未到過邊城關塞，她覺得作為将門之女，她應該了解一些兵家之事。

許玉堂換了身舒适的家居服，雪白長袍襯一雙黑色軟底緞面短靴，黑發用米色綢巾束起。此時此刻的他，只是一位文雅的居家公子，哪裏像一位馳騁沙場的将軍！他那位身懷六甲的妻子許馮氏，與他并排而坐，夫妻倆陪着許夫人說話，不時地四目相對，所有的恩愛情思，盡在眼光中交流，許馮氏難掩心中對丈夫滿滿的愛意，面帶春色，似一朵緋紅的桃花，嬌美之态引得許玉堂如癡似傻，差點兒答錯母親的話語。

言談間，牡丹笑盈盈地款步入廳，她面若芙蓉，氣定神閑。原來她早已奔跑而至，卻在廳外稍息了一會，自小母親就教導她女兒家要文雅，言行舉止，須得端莊溫柔，切忌魯莽行事。她不想惹母親不高興，因此在廳外略等了一會，卻将廳內的一切情形盡收眼底。

許玉堂見妹妹來了，忙站起身，牡丹喊聲哥哥，略一施禮，便一頭撲到哥哥懷裏，兄妹倆血脈相連，心靈相通，無須言語，彼此都能明白對方要說的話。

許夫人含笑搖頭，見他們兄妹情深，內心卻是十分慰藉，便也不多言語。

牡丹伏在哥哥懷裏，露出一只水靈靈的大眼睛調皮地看着嫂嫂許馮氏，那許馮氏從丈夫進門到現在都沒能握一下他的手，卻見小姑子如此輕易就抱在丈夫懷裏了，自是羨慕難言，心內稍有妒意，臉上喜色微微收斂。

牡丹撲哧一笑，擡頭對母親說：“母親，還未到用膳時辰，我和哥哥嫂嫂到園裏去玩會吧。”她本意愛護嫂嫂，想借機讓哥嫂單獨相處一會。

許夫人微微一笑，女兒的聰明慧黠，玲珑機敏，恐怕只有她做母親的最了解了。

“女兒啊，你可知我和你哥嫂為何在此久坐？”

“女兒不知，請母親明示。”

“你可安心坐下，只消一會兒，就知道了。”

牡丹依言，繞過兄嫂，行至上首挨着母親坐下，撒嬌地将半個身子都倚到母親身上。許夫人笑了，寵愛地伸手攬住女兒，另一只手輕撫女兒那吹彈得破的粉臉，一如當年她生牡丹之前，撫弄那朵嬌豔的牡丹花兒。

忽聽一聲喊：“候爺回府啦！”

瞬時，廳內娘幾個同時起身，廳外侍衆們也匆忙走動起來。牡丹方才明白原來父親也于今日一同回府，不禁喜出望外。

将近一年不見父親，牡丹可是想念得很。她顧不了許多，提起裙子，三兩步跑在衆人前面，第一個迎住了平南候許廷武。

而許廷武也早料到女兒會是最先一個來到自己面前，他哈哈大笑着，伸手把女兒抱起轉了兩個圈，然後捧起女兒的小臉兒，左看右看不肯松手，直到許夫人喚了幾聲老爺方才松開，忙與夫人、兒媳見禮，卻仍是牽了女兒，讓她偎在自己身邊一同行走。

父母兒女一家子一同回到廳堂，問寒問暖，濃濃親情，于言談笑語間彌漫，伴着香茗美食，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