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踅居民間
牡丹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窗外陽光明媚,柔風輕拂簾布,将陣陣花香送入窗內。牡丹幾疑在夢中,她翻身而起,驚動了伏在床沿假寐的青蓮。
“你醒了?”青蓮按住牡丹,不讓她跳下床。
“姐姐!我這是在哪裏?我們是在夢中對吧?”
青蓮難過地搖搖頭,牡丹淚珠滾滾而落,青蓮陪着落淚,姐妹倆相擁哭泣。
一位體态肥胖的中年婦人端了一碗粥進來,見狀趕緊勸到:“兩位姑娘快別哭了,一會要把身體哭壞了。”她将粥碗遞給青蓮,示意她喂牡丹吃些。牡丹搖頭,此時她連水都不想喝,哪裏吃得下粥。
中年婦人着急起來:“聽吳嬸的!要吃些東西,不然想哭也沒得力氣了。”
青蓮對牡丹說:“這是我房東吳嬸,我跟你說過的定兒的娘。她家住東院,西院讓我和爹住了。昨夜救你,多虧吳嬸全家幫我呢。”
牡丹要給吳嬸行禮,被吳嬸按住:“神仙一樣的人兒,昏迷成那樣,心疼死我了!以後這裏就是家,不要想太多,啊?”吳嬸又叮囑幾句,出去了。
牡丹感激地對青蓮說:“若不是姐姐相救,牡丹此刻不知是生是死,姐姐大恩,此生不忘。”
青蓮說:“這是虧了定兒,不然我也不知你家出事了。”
青蓮告訴牡丹,定兒今年十二歲,十分頑劣,自幼喜歡舞槍弄棍,學些拳腳,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在街面上就是個小混世魔王,洛陽城裏的大街小巷,沒有他不熟悉的,小小年紀,卻是老成世故得很。自青蓮來到他家西院住下,替他治了那滿身的紅疱怪病後,他把青蓮奉為神明,對外都稱青蓮為“我家姐姐”。
青蓮從南山采得草藥回家後,忍不住告訴定兒自己有了結拜妹妹,還是平南候府的千金小姐,要入府去探望她那可費勁兒。定兒聽了,說平南候府有什麽難去的,他就可以進得府內。青蓮見他大言不慚,存心與他逗樂,說那好啊,煩你去走一趟,見見我妹妹,給她問個好兒。定兒禁不得青蓮取笑,真的動起心思,要去探一探平南候府。
昨天定兒去到平南候府,見候府院牆太高,無論如何憑他定兒是爬不上去的。大門和側門都有軍士守衛,哪裏輕易進得。轉了好幾圈,倒是給他尋着個狗洞,剛要鑽時,忽見一官員騎着馬,領大隊官兵氣勢洶洶而來,初時還以為是來抓自己的,吓得撲倒在地,不敢動彈。不料那隊官兵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徑直到候府大門口停下,那些官兵高聲呼喝,驅散守門軍士,亂鞭擊打聞聲從府內出來的家仆,撞門而入。
定兒看得糊塗,心想什麽人敢對平南候府如此無禮?他鑽入狗洞,進得府內,急忙趕到前院探看。只見官兵如狼似虎,抓走了平南候和許玉堂,又聽見要查抄內府,趕緊照原路退出。心想壞了,平南候府大禍臨頭,牡丹要遭難了,可得趕快告知青蓮姐姐。機靈如他,很快牽到一匹停放在候府外的快馬,一路狂奔,不消一會兒就到了青蓮面前,急忙告知她平南候犯了死罪,牡丹就算不死也要賣給人家做奴婢了。青蓮大驚失色:爹爹早在半月前就已出門,訪友未歸,自己一個女孩兒,武藝不精,身單力薄,如何救得牡丹?幸得平日到家裏來與爹爹切磋武藝的俠士她也認得幾個,急忙就近訪得一位武功極好、會飛檐走壁的義士,請他急速前往平南候府,所幸趕得及将牡丹救了出來。
“我對不起妹妹。”青蓮低着頭說:“昨夜去尋到那位義士,見他上有老下有小,且妻子眼看就要生了,他卻仍肯冒了性命危險去救妹妹,我一時無以為報,就将……就将妹妹所贈的那串明珠給了他妻子。我知道那串明珠是稀罕之物,妹妹交到我手裏,我卻将它失掉了……”青蓮眼眶微紅。
牡丹哭道:“姐姐為牡丹如此奔忙,提心吊膽,牡丹怎敢責怪姐姐?明珠稀罕,怎及得姐姐對牡丹的心?”
姐妹倆抱頭痛哭,正哭着,一個穿了青布上衣的男孩自門外掀簾進來,喚了聲:“姐姐!”
青蓮擦了淚,也不用回頭看,對牡丹說:“這一個就是定兒!”
牡丹臉上還沾着淚珠,擡頭看定兒,見他生得精瘦,滿臉痘痕,身量比自己矮一些兒。因坐在床上,無法行禮,只得垂下頭去,對定兒稱謝道:“多謝了!沒有定兒,牡丹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青蓮聽不見定兒回話,忙轉頭,見定兒傻楞楞地站在那裏,兩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牡丹,竟是看得出神了,聽不見牡丹說話。青蓮一擡手,在他前額上彈了一下,方才清醒過來,趕緊做揖:“牡丹姐姐說哪裏話?你既是青蓮姐姐的妹妹,也就是定兒的姐姐了!日後只要用得着定兒的,只需說一聲,立馬就給你辦來!”
“且不管日後,昨晚交待你的事呢?”青蓮問道:“可辦得妥?”
“有銀子使喚,哪有辦不妥的?”定兒一拍胸脯,說道:“我特意繞遠路回來,不然也不會到現在才回到。”
“你爹和那些人呢?怎麽不和你一路回來?”青蓮又問。
“爹叫他們散了,各走各的,爹自己去了莊戶人家,說是去探訪哪家的豬肥些,好訂下來下個街集日買來殺了賣。”
“要能尋到個好地方才好……”
“姐姐放心!我爹特意請風水先生看了,說那塊地是極好的!”
青蓮這才告訴牡丹,昨夜那位義士将牡丹送回來後,交待了劉媽的話。青蓮和定兒的爹娘才知牡丹的母親和嫂嫂都已死在府內,定兒的爹吳叔雖是賣肉的屠夫,卻是個心細之人,他想到天亮之後府內一衆家奴都要分散押解,到時只怕劉媽也無法照應兩位夫人屍身,而官府的人天亮後必定要打發人去掩埋,不是随便找個亂石崗子草草掩埋了事,就是敷衍塞責拉到哪個深山溝丢棄,任野狗撕扯。當務之急得趕緊到候府附近去打探,最好能潛入府去與劉媽見上一面,伺機花錢打點差人,待差人将兩位夫人屍身送到城外無人處,即可從他們手中接過,另備好棺椁盛斂,找個好地方埋葬了,也好讓牡丹日後知道上哪兒去憑吊母親。當下大家商議了一陣,吳叔和定兒各自去尋找幫手。剛好劉媽系在牡丹身上的包袱裏有許多金銀,吳叔和定兒都帶了金子,趁黑出門了。父子倆昨夜大半夜出門,到今天晌午過後這陣子才見定兒回轉來。
牡丹聽說母親和嫂嫂已入土為安,全靠了定兒父子全力相助,不禁又是悲傷,又是感激。她掀開身上蓋的毯子,就要下床去尋定兒的爹娘,要給他們磕頭,跪謝葬母之恩。青蓮和定兒忙按住她,定兒說:“我爹沒回來呢,姐姐急啥?以後你和青蓮姐姐都住這,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氣的!”青蓮也說:“吳叔最是熱心腸,平日街坊鄰居有什麽事,他都肯幫忙。他待我如同親女,對你自然也不外見。晚上回來只消對他說聲謝就行了的。”
話雖是這麽說,到了晚上,吳叔回到家裏,牡丹仍是請他夫婦上坐,然後跪下來,給吳叔吳嬸磕了幾個頭。吳嬸忙不疊地将她扶起來,吳叔嘆道:“到底是名門之後,知書達禮!姑娘請看這個……”他說着,伸手從懷中拿出兩樣物件交給牡丹,牡丹一看,不由得內心痛疼:那是一只鑲金玉蝴蝶,母親慣常戴在鬓旁的一個小飾件,另一樣是枝墜珠金釵,牡丹猶記得嫂嫂許馮氏昨日發上斜插着這枝金釵時的嬌俏模樣。
吳叔說:“姑娘放心,有劉媽拼死看顧,兩位老少夫人的遺體不曾被人輕侮。我們暗地裏花了大錢,打點底下辦事的人,差人們好好地将遺體擡到城外放下就走了。我請了幾個婦人料理兩位老少夫人入棺盛斂。這兩樣物件是我特意從兩位夫人身上取下來,留給姑娘做個念想。待姑娘養好身子了,咱們再去祭一祭,燒幾柱香。墓前雖不敢立碑文,但我們年年祭祀,也見得是有主的墓地,不致讓她們成了孤魂野鬼。”
牡丹聽得,又是一陣痛哭。問及劉媽的下落,吳叔說:“這個只要問定兒,是定兒潛進府去見的劉媽。”
定兒說:“劉媽見有人來接應安葬老夫人和少夫人,她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只說明天放心跟人家去了,到底去了哪一家做奴婢,我那時也沒空閑問着。”
青蓮說:“看你辦的事!”
定兒說:“哎呀!當時只顧得了那件,又顧不得這件了。”
青蓮擡手要打,定兒躲避,畢竟是小孩子,兩人追趕嘻鬧起來,牡丹坐在凳上看他們,臉上仍是戚戚切切。吳叔咳嗽了一聲,青蓮趕緊收斂來,依舊端坐到牡丹身邊陪着她,定兒卻悄悄地出了門去,聽他吹幾聲口哨,料是帶了青蓮的天馬玩去了。
暗夜寂寂,尋常百姓家,一燈如豆。吳叔坐在門邊抽着旱煙,吳嬸納鞋底兒,青蓮幫着做針線活。牡丹坐在其中,穿了青蓮的碎花衣裳,感覺自己就像是這家的小女兒般。她凝視着眼前那點跳動的燈花,心思如潮,又如同脫缰之馬,沒有人能猜得到她在想什麽。連她自己都不敢說出來,此時此刻,她內心所想的不是她那不知蹤跡的父親和兄長,已長眠于地下的母親和嫂嫂,她孜孜所想的,竟然是宰相府,當朝宰相盧仁柏的家!
一朝家破人亡,真的如母親所說的全拜宰相所賜?牡丹從此記住了盧仁柏這個名字,她的家沒有了,她很想知道,盧宰相的家是什麽樣子的!
在定兒家一住數月,其間吳叔和定兒帶牡丹去祭過了母親和嫂嫂。因她生得奇美,舉止不凡,一看就知道不是平頭百姓家女兒,吳叔怕被外人看見生事,叮囑吳嬸不讓牡丹走出院門一步。此時的牡丹像是長大不少,言語不多,對大人的話極是聽從,每日在家做些刺繡活兒,以前在候府時劉媽專門在旁邊守着都不肯認真做的活兒,現在她卻能夠實心靜氣地一坐半天,凝神刺繡。吳嬸眼見她手下繡出來的花兒蝶兒栩栩如生,欣喜不已,贊不絕口。
青蓮怕牡丹總呆在家心裏郁悶,不時和定兒以上山采藥為名,帶上牡丹一起出門。不過去時必定是往她頭上纏上一根長長的布巾,只露出兩個眼睛看路。牡丹只要能出門上山,也樂得聽任青蓮和定兒擺布。三個人帶着天馬,在野地荒山上盡情嘻戲,天馬在空中時而展翅直沖雲宵,時而俯沖下來降落在他們肩上臂上,人和鷹玩得不亦樂乎,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牡丹才會恢複原來的純真爛漫模樣,笑得令天地失色!
又過了一些日子,青蓮的爹林益川從外地回來,聽說了牡丹的事,也不禁為之嘆惋。因見兩個女孩都半大不小了,不能總漂泊在外,寄住于別人家裏,便決心将兩個女孩帶到揚州城,交由姐姐撫養。
吳嬸自然是十分舍不得,定兒更是躲起來哭泣,青蓮也難過地流淚。牡丹卻很淡定,人生聚散無常她早已領略,她很清楚今日離去了,他日必定還會回來!她人去了揚州城,而她的心,卻留在這洛陽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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