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改容換貌

又是一年春來早，揚州城馬家大院內，風和日麗，繁花似錦。幾位貴婦人圍坐在一處談笑風生，一邊互相引逗着各自家養的寵物，幾只嬌貴的小貓小狗也很會邀寵，搖頭翹尾，學人立，合掌作揖，各不相讓，引得貴婦們咯咯笑個不停，其中一位體态略胖，穿一身绛紅衣裙的中年貴婦笑得最歡，不停地喊着：“看賞！看賞！”

她喊一聲，身後丫環即跟着喊：“宰相夫人有賞！”

就有位綠衫小丫環端了個盆子出來，将些金鈴铛玉吊墜之類的小玩物挂到那些寵物身上。

這時一位穿着體面的仆婦急步走來，附在宰相夫人馬氏耳邊說了句什麽，馬氏臉色一變，馬上站起身來，其餘幾位貴婦趕緊都站起來，齊聲問：“怎麽啦？”

“哎呀！我那……”馬氏待要開口，瞄見身邊仆婦的眼色，趕緊幹笑兩聲說：“幾位弟妹且玩着，我有事先過去，一會就來。”

主仆就要離去，一位年輕些的貴婦說：“姐姐，自從姐夫做了宰相以後，姐姐就很少回娘家，平日有什麽事自己忙着，我們也幫不上。這次好不容易帶了外甥女回娘家來省親，有什麽事就盡管說嘛，好教我們做弟妹的幫幫姐姐啊。”

馬氏回轉身來，嘆了口氣：“也罷！你們給我出個主意吧，我那寶貝女兒，你們的親外甥女盧語珠近年得了個怪病，什麽藥都吃過了，就是不能根治。這不，好了大半年了，剛剛又犯起來，一倒下牙關緊咬人事不醒，這怎麽是好啊！”馬氏說着說着就抹起淚來，“她要有什麽三長兩短，可教我怎麽活啊！”

幾個貴婦也着了急，剛才說話那個貴婦一拍手：“說給我聽就對啦！我知道城西邊兒有一家和仁堂，裏面一位先生，最會看奇難雜病，我娘家表姨有個姑娘也好像是這種病，叫他給治好了！”

“真的？”馬氏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好妹妹，咱們這就立馬兒去請吧！”

真正是無巧不成書，馬氏急緊着要去請的這家藥堂先生，不是別人，卻是林益川的姐夫，青蓮的姑丈，揚州城內有名的郎中徐安和！

牡丹和青蓮在揚州徐安和家不覺住了一年有餘，她沒有想到，宰相夫人的娘家竟是在揚州城，更沒想到，機緣巧合，她不日就可以回到日思夜想的洛陽城了。

宰相小姐盧語珠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徐安和給她開了些藥，教她在揚州安心調養數月，待再為她多把幾次脈，完全掌握病情之後就可開出根治的藥方。宰相夫人自然是十分高興，對徐安和的話言聽計從。

這日晚飯後，徐安和接過牡丹呈上的茶杯，望着她笑說：“宰相千金又如何？才貌終不及我家牡丹啊！哈哈哈……”

牡丹與青蓮對視一眼，自從得知宰相小姐來到揚州，徐安和正為她治病後，牡丹心裏就風起雲湧，無法安寧。從父兄蒙冤，家破人亡那一刻起，她就暗自發誓：不管用什麽辦法，定要洗清父兄冤屈，告慰九泉之下的慈母和嫂嫂。家門遭難既是拜宰相盧仁柏徇私枉法、栽贓嫁禍所賜，她牡丹要以牙還牙，報此冤仇。也好教世人知道，平南候并非叛逆之臣，奇冤沉案必定有昭雪之日。

牡丹早将自己的想法告之青蓮，此時此刻，青蓮讀懂了牡丹的心思，牡丹等待的機會來了，她要借徐安和之力，接近宰相小姐！

兩位女孩回房之後，争執開了。

“你想跟着宰相小姐回洛陽城？”

“是的，我不但要回洛陽城，還要住在宰相府裏！”

“為什麽一定要住在宰相府？”

“我就是要住到宰相家裏去，看看盧仁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身為宰相，權傾朝野，必定結有黨朋，都是些什麽樣的官兒，說不定都曾參與害我父兄……我到那裏之後，自會見機行事。”

“這行不通！萬一你……”

“你放心，我會圖謀良策，絕不急躁。我倒也想一劑毒藥取了他狗命，但我不會冒險做沒有把握之事，況且，我可不想便宜了他！”

“如果他們發覺你的身份呢？”

“沒人會發覺！我是在揚州城被宰相夫人和小姐帶回去的，誰能想到罪臣許廷武的女兒敢出現在宰相府裏？”

“你容顏如此出衆，屈身為奴，誰人能信？恐怕宰相小姐也不能容你！”

“姐姐一定有法子，幫我改變容顏！”

“我能做什麽？我不願意你去冒險！”青蓮扭轉身子去，不理牡丹。

牡丹急了：“姐姐！牡丹不能為父兄洗清冤屈，枉活人世！難道姐姐忍心看我許家一門冤沉大海？牡丹會保護自己的，求姐姐成全！”

青蓮皺緊了眉頭，左右為難，最後終于下定決心：

“好吧，就依你！但你一定要小心謹慎。我日後也回洛陽定兒家去，我會教定兒帶了天馬時常到宰相府附近轉悠，你在府內若有機會就吹吹笛子，萬一被天馬聽到，果真能這樣，我們也可互相照應得。”

牡丹大喜過望，道謝不疊。

兩人即着手籌備，青蓮帶牡丹到野嶺上，專挑一種盛開的名叫“好事花”的花叢讓牡丹鑽進去，牡丹在花叢中鑽了半天，讓花粉沾得滿頭滿身都是，晚上回家後身上奇癢無比，牡丹攬鏡一看，滿身滿臉，遍布豆大的紅疹，青蓮用十幾味藥草熬制了一大桶藥湯，教牡丹浸泡全身，之後又另制了一罐奇臭無比的濃膏，盡情往牡丹臉上脖子上手臂上擦抹，牡丹聞之欲吐，也只得咬牙忍住。青蓮用一大塊布将牡丹裹住，教她就此睡下。次日起來，又用藥湯給牡丹洗澡，洗去身上藥膏。再遞鏡給牡丹，一看之下，牡丹不禁失聲驚叫：平日明豔嬌美的容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黑粗的皮膚，滿臉的紅疹斑痕！

青蓮笑說：“這才像個粗使丫頭！”

牡丹有點擔心：“姐姐，這日後還會好起來嗎？”

“少則半年，多則一年，不用服什麽藥，你的皮膚自然會康複如初。”

牡丹笑道：“我就知道你定有法子！”

“還記得定兒的紅疱症嗎？我将它放在你身上，反其道而治之。人家定兒死都不願意留的病，你倒要攬到自己身上來。”

青蓮調皮地咯咯一笑：“看你這模樣，我都嫌醜，只怕人家宰相夫人不要你呢！”

牡丹追着要撓她癢癢，姐妹兩個笑做一團。

連徐安和都沒能将牡丹認出來，他聽了青蓮的話，帶着換了粗布衣裳、頭發淩亂的牡丹來到馬府給宰相小姐把脈，對宰相夫人馬氏說：

“小姐是痰症，多半由先天不足，多食大補而致，平日飲食可避肥避精，以清淡為宜。我已重新寫得藥方，可帶回洛陽，每月熬制湯藥吃上兩回，慢慢可根治。”

馬氏十分感謝，徐安和指着牡丹說：“此女是村上孤兒，剛剛死了祖父，流落街頭，實在可憐。夫人富貴之人，積德行善，若能将她收入府中為仆，令她從此溫飽無憂，那是她的造化，亦顯夫人仁慈！”

馬氏點了點頭，見牡丹衣裳破舊，形狀邋遢，便讓随侍的婆子帶去梳洗，并吩咐下去，收拾行裝，兩日後即打道回洛陽宰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