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銀霜月抱他
他張了張嘴, 卻生生把要出口的驚呼給噎回去了, 他生怕長姐聽到了他的聲音, 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四周有暗衛在, 倒是不至于真的讓人淹死了, 只是輕生的念頭一旦起了, 多少個人,也看不住一個想死的人。
銀冬瞠目欲裂,卻沒有驚動銀霜月, 而是将自己的腳步放到了最輕, 迅速地走到的欄杆的邊上, 一把摟住了銀霜月的腰,抱着她朝後退。
因為心中實在是太慌亂太恐懼了,他摟着銀霜月後退的時候,腳步踉跄, 沒能穩住,直接跌到在地上, 銀霜月結結實實地砸在他身上,銀冬悶哼一聲,痛苦地擰起了眉。
銀霜月再是纖瘦, 再是這些天清減了, 也是個大活人, 猝不及防地被摟住,猝不及防地向後倒去,自己完全喪失對身體的控制力情況下, 她真的一丁點都沒留情,屁股結結實實地坐在了銀冬的大腿上。
銀霜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腿抽了個筋,一轉眼就從站在船板上變成了躺在船板上,腰上的手臂還死死地扣着,她揉了揉被磕到的腳踝,一轉頭,整個人被點穴一樣的僵硬。
銀冬見到銀霜月的臉色,反應也算快,幾乎瞬間就松開了手,忍着疼開口,“長姐,你別站得離江邊那麽近。”
銀冬坐在銀霜月身後,不敢提起輕生兩個字,只是垂頭隐晦道,“我害怕……”
兩個人是何種默契,銀霜月第一時間就明白了銀冬誤會了,也是,伺候的人那麽多,她因着都是銀冬的人嫌煩,所以将人都找理由遣走了,才出來透氣,确實看着有些可疑。
再聯想到剛才她站在欄杆邊上的那個姿勢,銀霜月抿了下唇,确實是絕望女子對江落淚,支開婢女準備跳江的架勢。
可她會輕生嗎?
屁,她要是會輕易放棄生命,那她在很小的時候被廚娘虐待就用廚房的菜刀抹脖子了,但她從小就只想要用那菜刀抹廚娘的脖子,她天生就是頑強的螞蟻,碾也碾不死的那種。
銀冬當然也了解銀霜月,只是他在發生了昨夜那樣的事情之後,被銀霜月排斥至此,已經完全處于自我懷疑和厭惡當中,心聾目盲,滿腦子自艾自憐,現在活脫脫就是個深閨怨婦,只恨那狠心的“情郎”爽快後便無情驅趕他,腦子裝不下什麽理智了。
銀霜月無聲地嘆口氣,兩個人同在一條船上,卻已經好幾天沒見了,昔日連百姓都傳頌稱贊的姐弟親情,現在生疏得不能相互對視,她見銀冬保持了距離,慢慢地放松了身體,嘆口氣正準備解釋,銀冬突然抽風一般地從地上爬起來了。
銀霜月愣了一下,就見銀冬視線落在她身邊的船板上,似乎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低聲道,“那晚種種,都是為了長姐,并未出自冬兒本意,長姐,我知你怨我憎我……”
銀霜月聽他提起那天,瞬間炸毛,“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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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冬吸了一口氣,道歉的話被銀霜月吼回了嗓子,憋屈得眼睛瞬間就紅了。
長姐這便是連他認錯都不肯聽了。
銀冬攥緊了手指,他手中掌生殺大權,握天下山河,卻在銀霜月面前空空如也,沒有任何的籌碼,也沒有任何的理由,能束縛住眼前這個小小女子,唯一能用的……便是他自己這條命。
于是銀霜月受不了不斷湧現上來的回憶,不堪面對銀冬,倉惶地起身堪稱狼狽地朝着船艙逃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身後“噗通”一聲,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時間似乎一瞬間被拉回了去年除夕夜的時候,在那之前,兩個人還是姐弟情深,但那一夜,她察覺到事情不對準備跑的時候,便是聽到了“噗通”一聲落水的聲音,才遲緩了腳步,擔憂地回頭去看。
也便是在那帝王湯池的旁邊,她乖軟聽話的弟弟,突然間展露了他深深隐藏的孽欲,将她一把拉入漩渦之中,掙紮至今。
往事重現,銀霜月提着裙子已經跑到了船艙的門口,聽到聲音的時候,卻還是腳步遲緩了下來,縱使內心掙紮得要将自己撕裂開來,最後也還是“嗨呀”嘆氣,轉身提着裙子朝着船邊跑過去——
“銀冬!”銀霜月扒着欄杆咬牙低吼,這混小子回回都用這一招,是拿定了她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銀霜月氣得七竅生煙,卻還是緊張地看着漣漪蕩開的水面,焦急地尋找着銀冬影子。
“你給我滾上來!否者我便這一生都不與你說話!”銀霜月拍了一把欄杆,她何其敏銳,已然發現從銀冬跳下去的時候,行船就已經停了,這是在跟她演苦肉計,銀霜月氣笑,把頭頂簪子摸下來抓在手裏,眼神陰沉地盯着江面,小崽子上來,她保證不紮死他!
銀冬确實是演苦肉計,也确實聽到了銀霜月喊的話,知道自己這次苦肉計演不成了,他潛在水邊屏息透過江水看着她,知道她動了真怒,真的不敢再裝,蹬動雙腿準備上來,但是……好死不死,好巧不巧,被銀霜月坐了一下的那條大腿,抽筋了。
于是他咕嘟嘟地吐了幾個泡之後,在銀霜月準備把他拉上來戳成篩子的時候,水面真的平靜下來,并且好一會都沒動靜。
銀霜月知道銀冬會水,但是他也只是會,并不擅長,她又喊了兩聲,随着時間推移,她真的開始慌了——
“銀冬!冬兒!冬兒啊——”
剛巧這陣子風也止,水面連漣漪都沒了,銀霜月緊緊盯着水面簪子落在了欄杆邊上都無所覺,她哆嗦着手,三兩下扯了自己寬大礙事的外袍,但是憑借她這孱弱的小身板,跳進水裏也拽不上銀冬,她也只是會水而已。
片刻後她紅着眼睛,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對着身後虛空喊,她嗓子壞了,聲音啞而尖銳,聽到人的耳朵裏面,簡直像是釘進其中的木楔,“暗衛在何處!都給本宮滾出來下去救人!陛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本宮将你們全都剁成肉泥!”
銀霜月話音剛落,便從明明無人的船艙迅速飛掠下來幾個黑衣人,噼裏啪啦下餃子似的跳下去。
他們也覺着事情不對了,但是銀冬跳下去之前,給他們打了手勢,要他們不許阻攔,他們都是自小被訓練出來的,生死必須聽令,根本不敢違抗銀冬的命令。
但是銀霜月開口便不同,因為他們的主子從一開始就不止銀冬一個,在訓練認主之時,銀霜月的畫像甚至是在銀冬之前的。
她說的話,一樣是不可違抗的命令,只是銀霜月卻從來不知而已。
銀冬也是陰溝翻船,他腿抽了筋,又沒能及時扒住船底,氣息耗盡,被撈上來的時候,是真的昏死過去的。
人放在船板上,暗衛們和銀霜月一起施救,将他肚子裏的水弄出來,搬成側躺,氣息還有,但是拍着巴掌叫了好一會,也沒見人醒過來,他本就生得白皙,這會臉色都翻着青,不知道剛才那一會的功夫,在水底如何掙紮,玉冠不知蹤影,一頭長發散落下來,濕貼在他的側臉脖頸和身上,雙眼緊閉,模樣堪比水鬼。
銀霜月吓得整個人哆嗦着,有懂事的叫了醫師過來,但是醫師幾銀針下去了,銀冬臉色越發的青白,沒一點的起色,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銀霜月手指抖若篩糠,一輩子無數次生死邊緣到如今,僅有的兩次吓到這種狀況,都是銀冬奄奄一息。
她面色白得比銀冬還要吓人,腦子如同一鍋沸騰的滾油,恍惚間不知道從哪個記憶的角落裏面想起,她曾經看到過溺水救人的畫面,似乎是——渡氣!
眼見銀冬生死邊緣,閻王爺要從她手裏把她好容易養大的崽子奪走,她如何能肯!
銀霜月一把掀開了醫師,将銀冬緊閉的嘴捏開,深吸一口氣,捏住了他的鼻子,死馬當活馬醫,開始一口口地給他渡氣。
人都是銀冬在宮中帶出來的,他們無人不知這兩人乃是姐弟,銀霜月如此作為,将這些人一個個都震在原地,比欄杆還要僵硬。
銀霜月眼淚不知何時自臉上滾落,她生慈悲之相,也會燒香拜佛,卻心底從未真的相信過,但是這一刻,她是真心地在祈求,他們姐弟走的路是白骨堆起,帝王龍椅之下也曾血流遍地,但是他們從未做過虧心之事從未愧對江山百姓,好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若是就這樣輕易死了,這漫天神佛才是真的瞎了——
似乎是她滿含煞氣的祈禱被聽到,銀冬突然間悶咳一聲,脊背弓起,一口水噴了銀霜月一臉。
水入肚腹這麽久,卻還是冰涼得讓銀霜月激靈一下,停止了動作。
銀冬側頭嗆咳起來,銀霜月跌坐在他身邊,被這一捧江水,從地獄淋回了人間。
但她呼吸還亂得不成樣子,眼中水霧彌漫,被擱淺的魚一般在全身痙攣,雙手摸索着還在嘔水的銀冬,摟着他的脖子,緊緊将他抱進懷裏,啊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是銀冬自從表露了心思之後,銀霜月第一次抱他。
作者有話要說: 銀霜月:我日你爹啊!吓死我了嗚嗚嗚……
銀冬:……我爹已經死了,你看我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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