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珍品葫蘆

一路沉寂,終于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采薇歡歡喜喜得欲進城去,卻被藍光攔下了,“我們這樣子進去,恐怕太過惹人注目。”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茶寮,“你在這兒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采薇眨了眨眼睛,發現兩人的衣裳要麽破,要麽都是血,的确是太過誇張,便點了點頭,“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她獨捏着兩個銅子,獨向茶寮走去,點了一壺茶。

這兒還未入城,她雖是衣裳破爛些,茶寮主人倒也是見怪不怪,立即就上了茶水來,她在椅子上坐定,再向原來的地方看去,藍光已經不見了蹤影。

此時已近黃昏,一整天幾乎沒有吃什麽東西,幾杯茶水下肚,卻是愈發饑腸辘辘起來,正在觊觎茶寮的燒餅,一片陰雲落在了眼前。

采薇擡起頭來,見藍光穿着一身白色錦袍,精致的淡藍色回紋繡邊,腰間黑色腰帶簡而不凡,若不是他眉宇間冷硬之氣過重,端得是一派玉樹臨風的佳公子形象,饒是如此,這小小茶寮中人,也盡數被勾得移不開眼。

他手中還拿着一個包袱并一件繡着淺色花葉的披風,大手一揮,披風徐徐落在采薇身上,帶着好聞的香氣,不知道是衣裳本身的味道,還是春天空氣中萌動的花香。

他皺着眉端詳了一下,“似是大了。”

這披風的确大了,幾乎将采薇整個人包裹進去,還在地上拖下長長一截,采薇站起來,努力牽着衣角,“還好,還好。”

他伸出手在采薇頭上碰了碰,神情稍稍緩和了些,“走吧。”

這兩人走出好遠,茶寮主人才呼出一口起來,嘆一聲,“那公子好生氣派!”

采薇跟在他後頭,傻傻地走,進了城裏,便受到了一路的注目禮,心中發窘,便拉了拉藍光的袖子,“你不是說不要太過引人注目?”

“有麽?”藍光銳利的目光掃了一趟,所遇者紛紛掉頭走路,他淡淡的,“哪兒有人在注目?”

采薇瞠目結舌,藍光擡了擡頭,望着一間客棧道:“在這兒住一晚吧。”

還不等徹底邁進去,小二哥已經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二位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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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店。”

那小二的目光滴溜溜在二人之間打了個轉,“那二位是住一間……”

他微微挑眉,“這是小妹。”

“哦!哦!哦!”小二搓了搓手,連連賠笑,“小的這就給二位安排兩間上房!”

他颔首,回過頭卻看到采薇無辜地瞪着眼睛瞧他。

“怎麽了?”

“沒什麽。”她這樣答,面上卻有些紅了。方才不知怎的,便閃過他莫不會要一間房的念頭,艱難地咽了咽唾沫,尋個理由掩飾,“我有些餓了。”

她的确是餓了,看見客棧裏吃飯的人,幾乎想撲上去搶來吃,肚子被香氣填滿,咕咕叫出聲來,他唇角一勾,變戲法兒似的從懷中掏出一錠金裸子,随手甩給小二,“将你們店裏最好的飯菜,各送一份到我們房裏。”

小二方拿好鑰匙,接了金裸子,眼睛都直了,“好好好!客官放心!小的一定給客觀安排妥當。”

走在樓梯上,采薇低聲問他,“你哪兒來的錢?”自己分明記得,除了那一張銀面具,他身上是沒有值錢物什的。

“你管那麽多做什麽?”藍光一步邁上二樓,兩人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好好休息便是。”

“你該不會是把面具賣了吧?”

藍光一愣,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像是會落魄到這般田地的人?”

随手将手中的包袱塞給采薇,再不理她,他徑自進房去,臨了只吩咐小二準備洗澡水。

采薇受了冷遇,卻也知道他心情不是很好,無奈地拉緊了披風,也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那包袱來,見是一身嶄新的衣裙,手撫在上頭,不覺便笑了。

歪倒在床上,那被褥都是極軟和的,連日的風餐露宿,早就讓她疲憊不已,不過方眯上眼睛,就沉沉睡了過去。

夢裏頭瞧見棣之背對着她坐在溪邊,手中持着一根魚竿。山風清涼,好不惬意。

她滿懷欣喜地向他走去,叫着他的名字。

他回過頭來,卻變成了藍光的模樣,持着串着魚兒的潮生劍瞧她,說:“你得補償我。”

她吓得驚醒過來,卻瞧見小二哥正在擺菜,見采薇醒了,急忙站在了一邊兒,“小的已經敲過門了,但小姐似是睡熟了,又怕菜涼……”

采薇揮揮手,“沒事的,我正好餓了。”

“好嘞,小姐請瞧,菜色有珍珠白玉湯,紅燒獅子頭,四色什錦燴,西湖醋魚……”

她走到桌邊,小二連連報出些精致的菜名,連一個頓也沒有,臨了收了聲,笑眯眯道:“令兄特意吩咐了,讓小姐吃完了早些休息,明日一早,繼續上路。”

“嗯嗯。”采薇應着,夾起一筷子西湖醋魚來,忽然想起了什麽,放下筷子,“對了小二哥,你們這兒哪兒有賣酒葫蘆的嗎?”

“酒葫蘆?”小二哥思忖了一下,沒想到這位姑娘還是個好酒的客人,“普通的酒葫蘆,小店就有,小姐要是想要精巧的,不如去街尾那家寶器閣瞧瞧。”

采薇略略盤算了一下,“那就多謝小二哥了。”

“小姐不必客氣,若無什麽吩咐,小的就告退了,一會兒就将洗澡水送來。”

“不急,我待會兒得出去一下,你等過一個時辰再送水來吧。”

她草草吃了東西,拿出包袱來,将全部的錢聚到一起,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兩銀子,這麽點錢,能夠麽?

現在唯有期望那寶器閣中的東西,不要太過昂貴。

攥着這五兩銀,她輕手輕腳地打開門來,瞄了一眼隔壁,靜悄悄的,并沒有什麽動靜。

安下心來,想着藍光也必定累了,哪兒有心思管她,一路循着小二哥說的方向走,果然在街尾見到了一家店鋪,上書着“寶器閣”三個字。

天已經黑透,寶器閣裏的燭火極為靜谧地燃着,一陣涼風刮來,掀起了她的披風,她急忙拉緊了,左右望了望,見無人注意,下定決心走了進去。

店主人是個留着三柳長須的中年男人,文質彬彬的模樣:“小姐想要些什麽?”

采薇的視線掃過四周,見這裏陳設的東西果然精巧,便直接道:“我想買個酒葫蘆。”

“哦?”店主人掃過她腰間的酒葫蘆,目光一凝,片刻點頭道:“沒想到小姐還是好酒之人。”

他引着采薇走至一處屏風後頭,多寶櫃上列着大大小小的酒葫蘆,有的瑩瑩如玉,有的花紋繁複,亦有大簡若拙的,但無一,不是精雕細刻,寶器閣,果然寶物甚多。

掃視一圈下來,她已然挑花了眼,店主微笑道:“小姐可有中意的?”

她想,棠華必然是喜歡簡單樣式的,便指着那個無甚紋飾的酒葫蘆道:“這個多少銀子?”

“小姐好眼光,這個葫蘆是新到的,只需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采薇幾乎沒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自己懷裏這五兩銀子,至多只夠買個蓋吧!她面色大窘,又指了意外一個小些的,“那這個呢?”

“這個三十兩。”

她算是看出來了,東西雖好,價錢卻也是直線上升,哪裏是她這種窮人能買的起的!想起藍光随手丢出的那錠金裸子,她不由感嘆着實浪費,住一夜,一頓飯,哪裏用得了那麽多銀子,那錢要是省下來,什麽葫蘆買不到?

如今,她唯有嘆息了一聲,不甘就此離去,厚着臉皮問道:“店家,可有五兩銀子的葫蘆嗎?”

“五兩?”店主人倒似涵養極好,也未露出輕蔑之色,只是和善笑道:“我店中最便宜的,也要十兩銀。”

“那,就只好算了。”她心灰意冷,低着頭向外走去,不妨店主人叫住了她。

“怎麽?”她問。

店主人走到櫃臺後頭,取出一個栗米色的酒葫蘆來,“這個葫蘆是我閑暇時做的,本是興趣,并不打算拿出來賣,小姐若是囊中羞澀,不如瞧一瞧這個。”

采薇看那葫蘆無一點兒紋飾,唯有壺口用牛角包着,尺寸也是一掌大小,平平無奇,不禁有些失望。

店主人意味深長地瞧她一眼,将那酒葫蘆輕輕放在桌上,并未裝酒,卻能直立。

這一放,就算采薇不懂酒器,也知道這東西不俗了,欣喜地伸出手,觸來更覺細滑如女人肌膚一般,心下大喜。

“多少銀子?”

店家那樣說,必然不會太過為難她吧?

不料,店主人微微一笑,慷慨至極:“小姐若喜歡,便送予小姐吧。”

“這怎麽行?”采薇将那五兩銀子盡數掏出來放在桌上,“這是我所有的家當了,店家千萬收下吧,權作我一點心意。”

“不必了。”店主人頓了一頓,不緊不慢道:“我送小姐這個葫蘆,是看在小姐腰間葫蘆的份上。”

“這個?”她按在葫蘆上,吃驚不已,“這個葫蘆,也是珍品嗎?”

“這個,小姐何不去問它的原主人?”

采薇愣住,他竟然連她并非這葫蘆的原主人也能猜出。

店家又取出一個藤織的護袋來,将栗米色的酒葫蘆裝了進去,“小店要打烊了。”

采薇只好再道謝幾遍,便受了這道逐客令。

走出來,心中卻還在想着,棠華的這個葫蘆,莫不是有什麽淵源不成?這麽一來,她就更加不好意思用着這葫蘆,但方才将銀子花盡了,一時也尋不着東西安置回青的骨灰,唯有硬着頭皮往回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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