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給你寫歌

七月的陽光總是焦灼,周日午睡後醒來渾身沒勁兒,大概是空調吹得太久,我嘆息一聲,軟綿綿的下床,關了空調,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

濕熱的空氣瞬間湧進屋子,我深深吸氣。

夏季的午後,總讓我想到菠蘿,熟透的菠蘿,黏糊糊,從內而外都是泛着透明的深黃色,叫人懷疑它是不是已經爛掉了,連濃郁的香味都變得頹然起來。

我看着窗外的熱浪,覺得孫雪已經離我很遙遠,林覺也同樣――我拉黑了他的電話號碼,但這一點都沒有讓我感覺輕松。

徐銘半個月前回國,帶着他談了三年的女朋友,自己說是回來結婚的,他暫時還是閑人一個,喜歡喊我和韓慧出去,我就見過他女朋友一次,小巧玲珑的一個姑娘,給人甜美的印象。

工作穩定,友人和睦,明明是很令人開心的,但我總有種往下掉的感覺,慢慢往下,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這種感覺在獨處的時候顯得格外明顯。

有什麽東西失去了,回不來,心裏面空出一大塊。

“……你們倆怎麽都這麽心不在焉的啊!”

徐銘倒是無憂無慮的,他生活順遂,連笑容都很明朗,我記得他以前更偏向宅男一點的,現在可能是被他準老婆影響了。

“沒有啊……”

我看了眼韓慧,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

“沒有?你騙誰呢!一個兩個都哭喪着臉,說一句話能走神三次,你們是不是失戀了?啊?”

我幽怨的看着他道,

“……差不多。”

接着就看他拍了一下桌子,幸好我們是在夜市吃燒烤,隔壁桌都快吵起來了,我們被襯得很安靜。

“這年頭失個戀能頹廢成你們倆這德性啊!我們都這年紀了,這種事情哪有那麽多想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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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銘灌下去半杯啤酒。

我知道他說的不錯,也确實一把年紀了,過幾個月就是二十九的人,确實沒必要為了什麽破愛情要死要活的。

他說的實在是太他媽對了!

現在他媽說一句為情所困都覺得矯情!

我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碰了碰他的酒杯。

“結婚的日子定了嗎?”

“嗯,九月份,到時候你們倆可得來啊!”

“肯定啊!”

韓慧這時候也坐直了,自己倒一杯啤酒,同樣碰了碰他的酒杯。

“你之後還出去嗎?”

徐銘搖頭,

“不了,還是國內比較好,國外實在是……”徐銘的表情變得有些惆悵,“一言難盡,說我在國外混不下去了才回國也行,反正我現在想呆在國內,我老婆也是。”

“啧啧,都喊老婆了哦!”

笑鬧半晌,我跟韓慧最終還是送出了最廉價的口頭祝福。

鬧到十點半,我們三個各自回家,因為不同路,也沒有多說,草草道別就走了。

遠離夜市,耳邊很快就安靜下來,夏季的夜風帶着幾分涼意,我伸了個懶腰,想到徐銘的話。

明白是明白的,說的也很對,可惜用處不大,就像我知道燒烤店不衛生,但我依舊會千裏迢迢跑來吃燒烤一樣。

感性永遠是不可控的。

耳邊響起熟悉的鈴聲。

微信電話?

我有些詫異的拿出手機。

看清來電之後,覺得那人是不是被盜號了。

林覺什麽時候會給人打語音通話了?他連微信都很少用的。

我真的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他了,當然,如果只說他的臉,我肯定還是見過的,畢竟不經意間會在網絡上看見他的照片,或者在某個公交站牌看見他的海報。

但我很久沒有與他面對面說過話了。

“林覺。”

思維發散的瞬間,我的手一滑,點到接通鍵,甚至給他打了聲招呼。

“一百……我想抱你。”

開口就是一點鋪墊都沒有的語言,讓我措手不及。

深情的私語,壓抑的呢喃,林覺的聲音依舊好聽得讓人腿軟。

我突然分裂成兩個人,一個僵直着接電話,一個站在一邊冷眼旁觀,但這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我想你了,你過來好嗎?”

過去,好嗎?

兩個我合二為一,現實撲面而來。

他是問我好不好,我只能同意或拒絕,我本能的就不想拒絕他,在張嘴的那一刻控制住了自己,我們都在沉默。

“你過來,我給你寫歌。”

腦袋裏一下子就炸開了,我覺得自己抵抗不住,林覺說給我寫歌,聲音懶懶的,又有一種破敗的美,毀滅前最後的狂歡。我永遠都愛這種頹廢,就像我永遠都愛林覺的音樂。

林覺太聰明。

這是一句我無法拒絕的情話。

“……好。”

我乘地鐵去他家,這條線路我比回自己家還要熟悉。

走到他家門口,發現大門是敞開的,有吉他聲從房子裏傳出來。

林覺有些想法有種屬于藝術家的奇怪,他不願意住別墅,平時在家玩音樂又會吵到鄰居,所以幹脆買下這一層的三間住房,自己平常只住中間的這間。

我踏進這個房子,這次裏面很整潔,沒有亂七八糟的人,沒有遍地的雜物,仿佛過去的混亂不過是一場荒唐夢。

林覺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簡單的白襯衫,抱着一把木吉他,他輕柔的撥動琴弦,憂愁的,壓抑的,帶有毀滅性的音樂,從他的指尖緩緩流淌出來,侵虐我每一根神經。

我仿佛受到蠱惑,慢慢走到他的身側。

林覺十指修長,有彈吉他留下的老繭,他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真的是一個可怕的人,在他擡眼看我的那一瞬間,我不由得悲哀的想,他身上的那種特殊的頹廢,是我永遠躲不過的毒。

“你到底想怎麽樣呢?”

我怔怔的問。

林覺的眼慢慢眯起來,眼角的褶皺堆積,嘴角随後揚起,令人沉醉的成熟,恰到好處的孩子氣,構成了一副魅惑人心的笑顏。

“你終于來了。”

他笑得那樣開心,明明已經是而立之年,卻依舊能給人天真的錯覺。

“你想怎麽樣?”

他放下琴,伸手拉住我的手,明亮深情的眼眸,這樣的林覺我拒絕不了,他指尖的老繭摩擦着掌心,讓我拉回一絲理智,很快,一種完全不受控制的煩躁包圍了我,

“林覺你他媽去死吧!”

我沖他吼了一句,突然掙紮起來,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林覺死命拉住我,他重複地喊我“一百,一百”,另一只手也圈過來,緊緊抱住我。

掙紮漸漸停止了,林覺的頭埋在我的頸間。

“一百……我給你寫歌,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我想說不好,但沒有說出口,我感覺到他在親吻我的耳朵,一陣酥麻的電流從脊椎蔓延,他太容易就拿捏住我的敏感點。

“我想抱你……”

這麽多年,我真是太了解自己了,我對林覺依舊毫無免疫力。

于是又不要了理智,丢掉了臉皮,與他糾纏在一起,我們激烈的擁吻,撕扯對方的衣物,那樣原始而粗暴,卻又合乎自然。

一陣陣的熱浪推動着我,可能也同樣刺激着他,我們發了瘋一樣親撫對方,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眼前的一時半刻重要。

質量極高的一場性事,酣暢淋漓。

結束後,我很快的睡過去,本來都到他家就已經很晚了,運動一場,連思考人生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就沉沉睡去。

這次的睡眠質量也格外的高。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的電話被另一個研究員撥通了,我一看見手機上的姓名,瞬間就清醒了。

完蛋,今天遲到了,沒有請假……

“嚴柏儀?”

“喂……”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啞的不像話,咳了兩聲,碰到身邊林覺的胸膛。

昨晚的記憶一下子全湧進腦海。

操!

“你沒事兒吧?”

那邊似乎被我的聲音吓了一跳,

“抱歉,可能有點感冒……”

我只能硬着頭皮撒謊,我很少會請假,這次看來得請一回了。

“你休息一天吧,嗓子都成這樣了,先去醫院看看。”

他聽我聲音這麽啞,連忙道。

“啊,好好,應該沒什麽大事兒,不好意思啊……”

我心虛的挂了電話,心想要是去醫院,可能得開外傷藥。

被吵醒了,我也沒有再睡,坐起身只感覺渾身酸疼,林覺還在旁邊睡,我盯着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散漫的金發,很美好的線條,我小心的挪下床,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好。

真是冤家。

去衛生間洗漱時,看見我的毛巾還挂在那裏,心中一時有些感慨,牆面的鏡子裏映照出我的臉,黑眼圈肯定是逃不掉了,頭發雞窩一樣蓬着,怎麽看都有些憔悴。

去你媽的憔悴!我低頭再次撲了一臉冷水。

外面突然傳來的鋼琴聲,我心煩的走出去。

“你什麽時候醒來的?”

林覺的電鋼擺在客廳,我知道他隔壁房子裏有一臺三角鋼琴,不過他不經常彈。

“你剛剛打電話的時候。”

他的音樂停下來,轉身看着我。

林覺彈的旋律我很陌生,他大概是在作曲,我走到沙發邊坐下,背靠靠枕,懶懶的交疊起雙腿。

“你還是這個習慣,”我看着他笑了,“以性或藥為靈感?”

林覺向我走來,奪走我一個吻,

“我現在在嘗試以你為靈感,親愛的。”

林覺定定的看着我,我沒有移開眼神,但他這話我是一個字都不敢信。

他接着又說了一句,

“我不能失去你,這是我這九個月來得到的唯一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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