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前行者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流逝，轉眼又是一年。本以為自己會在這種既甜蜜又痛苦的守望中消耗一生的羅毅陽得到了一個重磅消息，徐曉陽跟一個金發碧眼的紳士注冊結婚了。他終于失控了，第一次撥通那個號碼，緊張、興奮、痛苦、思念一波一波交替來襲，手抖的險些握不住手機。

電話終于接通，聽筒那邊傳來徐曉陽慵懶的聲音。

羅毅陽說：“我一直在等你回來。”聲音裏甚至有了哭腔。

徐曉陽撲哧笑了一聲：“我早說了我要的是onenight，你偏偏一廂情願想要一輩子，何苦呢。”

嘟嘟嘟……電話挂斷了。

這下好了，支持自己的最後一絲念想都沒了，羅毅陽把初陽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自己徹底放空，每天抱着酒瓶子，窩在沙發上看着徐曉陽的照片，回憶着他們“兩世”的甜蜜過往。

羅毅陽本來量淺，幾乎沾酒就醉，賀振便也沒有橫加幹涉，每天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醉鬼的生活起居，畢竟，人都是需要發洩的，從第一次跟徐曉陽分手到現在，羅毅陽已經壓抑了整整五年。

可是一天兩天可以，一個月兩個月也行，羅毅陽連着醉了半年多，整個人幾乎沒了人樣。賀振勸也勸了，罵也罵了，實在是因為舍不得，才沒動手。

最後，賀振橫下心，咱一起喝。

“老賀，我對不起曉陽，他不是說要報複我嗎？這才哪到哪啊！只要他願意，我可以把命給他，只要他能留下……他怎麽就不報複了呢？他怎麽就停手了呢？”羅毅陽揮舞着酒瓶子，鼻涕眼淚混作一團。

賀振半眯着眼，醉醺醺、惡狠狠地吐出一個字：“賤！”

羅毅陽聞言哈哈大笑：“對！就是賤！誰說不是呢！”

賀振也笑：“來，咱們兩個賤人，幹杯！”

羅毅陽：“幹！”

倆人對着瓶子吹，吹着吹着，淚就模糊了雙眼……

賀振酒量好，羅毅陽半斤暈，賀振兩斤才暈，暈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喝，喝完接着暈……最後，兩個人被發現的時候，一個不省人事，一個大口吐血。

Advertisement

賀振因為胃出血被送進醫院，羅毅陽站在醫院走廊上，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邋遢得像個流浪漢。

賀振睜眼的時候，羅毅陽伏在他身邊。

賀振剛一動彈，羅毅陽就醒了，連忙問：“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賀振笑了笑，嗓子幹啞到說不出話。

羅毅陽連忙倒了一杯溫水，學着賀振以前的樣子，将他扶起來環在臂彎裏，一點一點喂他水喝，一邊喂，一邊低聲在賀振耳邊道：“老賀，你這是何苦呢……”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羅毅陽陪在賀振身邊形影不離，他終于反思了，既然徐曉陽已經不再需要他，而賀振也無論如何不肯改變心意，那自己就試着順其自然吧，至少不該讓賀振再受更多的傷害。

賀振看着在病房裏忙裏忙外的羅毅陽，心裏苦澀，曾經那個狡黠、幹練的男人被情傷磨得棱角皆無，可即便這樣，他卻仍舊心心念念想着大洋彼岸的徐曉陽，始終不肯接受自己的庇護，這樣的癡情，真是讓他既愛又恨。

不幾日，到了賀振出院的日子。

這天，羅毅陽起了個大早，貓在浴室好一番梳洗，之後又去剪了個頭發，整個人瞬間清爽，雖然相比從前瘦了許多，但鏡子裏的人仍舊是個不折不扣的帥哥。羅毅陽記得賀振愛吃甜食，于是找了一家有名的粥鋪，打包了兩份蓮子銀耳湯，帶去醫院。

羅毅陽的洗心革面是在賀振意料之中的，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絕不會不在乎身邊人，賀振的苦肉計大獲全勝。

看賀振抱着湯碗喝得那叫一個香甜，羅毅陽說：“今天來的匆忙，明天開始我親自給你做。指定比這好吃多了。”

賀振笑着點點頭。

“你先吃東西，我去給你辦出院手續。”羅毅陽轉身要走，賀振卻拽住了他的胳膊。

羅毅陽轉過頭，溫柔地笑着說：“乖，先吃飯，我一會兒就回來接你，咱們……回家。”

這是羅毅陽第一次對賀振溫柔，賀振幾乎就要淚崩，連忙低下頭，揮了揮手将羅毅陽趕出病房。

顧及到之前因為徐曉陽的緣故，賀振從羅毅陽家搬進又搬出，實在不是什麽快樂的回憶，所以，賀振出院後，羅毅陽主動搬進了賀振家，倆人過起了同屋不同床的同居生活。羅毅陽一邊打理初陽，一邊還不忘照顧賀振，賀振喝酒傷了胃，為此，羅毅陽每天都會親手熬粥、煲湯煮蛋羹，換着花樣投喂賀振，晚上睡前還會端上一杯熱熱的牛奶，坐在床邊看賀振喝完才離去，這些，他從不肯假他人之手。

從前風裏來雨裏去的特種兵，如今成了羅毅陽眼中的易碎品，賀振有些別扭，有些不習慣，還有些……幸福。他努力回憶着曾經的徐曉陽，學着他的樣子，更坦然地去羅毅陽的寵溺，哪怕這讓他并不好受。

羅毅陽的好是無微不至的，除了自帶保姆屬性，他還常常忙裏偷閑，利用一切空餘時間為賀振制造小驚喜，什麽相識紀念日、退伍紀念日、生日、公司成立日，這日子那日子一大堆，賀振收到的各式各樣禮物也一大堆，每一樣都被視為珍寶，安放在賀振卧室的書架上，賀振能說出每一樣禮物的來歷，甚至送禮物時羅毅陽穿的什麽衣服，倆人吃的什麽菜，賀振都刻在了腦子裏，羅毅陽從不敢細聽，他怕自己會在尚未準備好擔負兩個人的未來之前就淪陷在賀振炙熱的愛戀裏。

倆人同居的消息最終還是被季書平等人知道了。與面對徐曉陽時不同，賀振仿佛衆望所歸一般，得到大家一致祝福。

借着賀振生日，經歷了種種變故的老友們再次相聚。

“來來來，咱們大家走一個，祝賀隊36歲生日快樂！”陳誠興奮得像個小孩子。

季書平、元闵、陳誠等一衆人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他們有的高升了，有的轉業了，有的事業有成，有的拖家帶口，但此時此刻，不管是什麽角色，全都變回了當年傻大兵。

“我祝咱們的壽星長命百歲，心想事成！”元闵舉杯對賀振說，說到心想事成的時候，還朝羅毅陽那邊使了個眼色，搞得賀振紅了臉。

不出所料，一下午的推杯換盞之後，賀振家又是一片屍橫遍野，睡相沒一個好看的。這讓羅毅陽想起了當年給陳誠過生日的時候，徐曉陽還在自己身邊……是有多久沒想起過徐曉陽了啊，記得那天，徐曉陽沒吃多少東西，自己帶他去商場，還買了戒指……愛有多銘心，痛就有多刻骨，要沒有賀振不計回報的付出，估計自己這輩子就真成了死局。

羅毅陽走到賀振身邊，握住他的手。雖然沒喝酒，但樂呵了一整天，賀振也有些累，躺下後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熟睡中的賀振褪去軍人的凜冽，看起來像孩子一樣柔和，就是這個人，參與了他前半生所有的輝煌、頹廢、快樂、悲傷，而自己卻從不肯停下來，好好看看身邊人。羅毅陽吻了吻賀振的指尖，心裏道：謝謝你賀振，請你再等等，不需多時，一定還你一個全心全意的羅毅陽。

正在感慨時，羅毅陽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講了沒兩句，羅毅陽就撂下了電話，輕輕抓起車鑰匙，出了門。

羅毅陽想過挨打挨罵，甩支票，就是沒想到賀振老媽會給他下跪。

賀媽媽跪在羅毅陽面前，聲淚俱下：“羅毅陽，我們家對不起你！徐曉陽一而再再而三招惹你，害你不淺，阿姨都知道，阿姨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對不起啊孩子！”說着哐哐磕了兩個響頭。

“阿姨，你這是幹什麽啊！”羅毅陽跟着跪下。

“可是羅毅陽，徐曉陽已經回美國了，精神還出了問題，也算是扯平了，賀振陪了你這麽多年，不結婚不生子，不僅放棄了前途，還鬧到胃出血，再大的仇怨也該了了吧，賀振他是無辜的……求求你，放過我們賀振吧，求求你了……”說着又是一通叩頭。

羅毅陽呆在原地，甚至忘了攙扶。

與賀母分開後，羅毅陽一個人坐在車裏一直到傍晚，他亂七八糟想了很多，期間還給徐曉陽打了一個電話，被對方挂斷了，之後他又發了一條短信：曉陽，你現在快樂嗎？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對方回複：很快樂，謝謝。他對着短信無聲地笑笑，之後，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裏，他回到18歲。

在宿舍裏跟賀振第一次見面，不知怎麽就兩看相厭，他嘲諷對方是無能的官二代，對方嗤笑他是混日子的兵痞。

後來，大練兵的成績出來了，倆人竟打了個平手，賀振對他說：“看來你也不是一無是處。”那漂亮的眉眼間滿是天真和驕傲。

空蕩蕩的心突然間被填得很滿很滿，他終于抓住了那被刻意忽略了許久的……悸動。

睡了不知道多久，羅毅陽才被電話震醒，耳畔傳來賀振的虎嘯：“你跑哪去了！”

“我出來轉轉，手機落車上了。”羅毅陽扮可憐

賀振無奈：“快回來吧，都幾點了。”

“他們都走了？”羅毅陽問。

“嗯，都走了。”賀振說。

“你別睡着了啊，等我，我現在就回去。”羅毅陽說。

原本一個小時的路程，羅毅陽開了三十分鐘就到了，他放下鑰匙，關上門，直勾勾地看着賀振，道：“我今天做了個決定……把我們錯過的時間都補回來！”說完撲向賀振，一頓亂啃。

賀振蒙了，徹底蒙了，以至于羅毅陽吻了半會兒賀振都沒反應，羅毅陽不樂意了，停下來，拍拍賀振的臉，說：“給個反應呗！”

“啊？”賀振如夢初醒：“時間不早了，你去洗洗睡吧！”然後把羅毅陽往洗手間一推，自己回了客廳看電視。

羅毅陽打開水龍頭，心裏十萬只草泥馬奔騰，什麽情況，這是什麽情況！老子主動獻身居然沒獻出去！難道是……賀振根本不是喜歡我，而是找個借口照顧我？不會吧……裝一時可以，裝這麽多年，有這個可能嗎？又十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羅毅陽決定試試他。洗完澡，羅毅陽□□着上身，只穿一條大短褲，坐在還在發呆的賀振身邊，挨着，賀振身上很熱，被羅毅陽濕冷的皮膚一激，打了個顫。

賀振渾身都在發抖，低着頭，時不時拿眼角瞄一下羅毅陽，然後又觸電似的縮回來。

“算了，既然你不願意，我回房間了！”羅毅陽作勢要走。

賀振急了，一把拽住羅毅陽，再一用勁兒把人放到在了沙發上，自己欺身而上：“羅毅陽，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羅毅陽哼了一聲：“剛脫了軍裝又住院的你比現在更可憐，我犯得着現在才……唔，嗯……輕……唔，輕點……嘴唇都破了……”

一夜入骨纏綿之後，賀振終于回過神來，不是夢啊，懷裏的人不是夢啊！

賀振抱着還在熟睡的羅毅陽狠狠親了一口，羅毅陽被吵醒，很是不滿地翻了個身。

賀振抱着他的後背輕聲道：“怎麽想通的？”

羅毅陽睡意十足道：“昨天，我見你母親了。”

“什麽？”賀振吓了一拘靈：“那你……”

羅毅陽又猛地翻了過來，一把将賀振攬在懷裏：“我也是剛剛明白自己的心意。”

賀振的臉緊貼着羅毅陽的胸口，聽着愛人有力的心跳，賀振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終于等到你了。”

“對不起。你為了我無怨無悔，我卻始終不如你勇敢……”羅毅陽輕輕撫摸着賀振的頭發，堅定地說：“相信我，以後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賀振點點頭，反手将羅毅陽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