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好想和你有個未來啊

2019年底,冬天。

他隔了大半年的時間,大概是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微信已經被她棄用。

于是林赴年開始不接段的給她發了很多信息。

時間是從19年的冬天還是回溯的。

那年冬天的淩晨。

Sun:【今年冬天好像沒那麽冷,聽徐落沉說你的病好了,還有在失眠嗎?如果還是睡眠不好,記得喝牛奶。

我明天......】

Sun:【算了,你別忘記。】

2019年12月31日,0:00。

Sun:【阿禮,生日快樂。】

2020年1月1日,0:00.

Sun:【新年快樂。】

......

同年的5月,她再戰藝考那天。

Sun:【藝考加油。】

6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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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高考加油。】

......

Sun:【祝你大學生活一切順利。】

2020年12月31日,依舊淩晨零點。

Sun:【阿禮,二十歲生日快樂。希望你每天都開心。】

他的生日祝福每年淩晨都從不缺席。

這些祝福一發就是整整八年。

八年裏,他還發了很多消息給她。

【阿禮,畢業快樂。】

【你的舞蹈演出很好看,今天應該也有收到很多鮮花吧。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再遞給你一束玫瑰花。】

談禮盯着信息上的玫瑰花還有牛奶字眼直蹙眉,她又想起了外婆臨走前的那番話。

因為直到今天,她都不曾有答案。

在她那段難熬的治療時間裏,每天定時清晨放在她病房門口的玫瑰花和熱牛奶,到底是誰的故意為之。

如果是他,可又為什麽......

談禮覺得自己腦子裏一片亂,她眼睫顫着,手不自覺地繼續翻動那些未讀的消息。

【昨天在俞鎮車站看到你演出的宣傳屏了,我就說吧,你的未來,一定是發着光的。】

【還沒告訴你,我剪頭發了,又變成了你嘴邊的混混樣了,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第一次覺得原來我也能那麽醜,幸好你見不到我。】

【今天是我生日,我就不許願了,阿禮,祝你好。】

......

【江城的海今天很漂亮,我最近總想到我們高中的時候,想起那段我和你,還有徐落沉江源都在的日子,我常想,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那一刻,那該多好。】

【最近外婆身體還好嗎?我總不去看她,希望她老人家別怪我。】

【阿禮,今年蘇城的櫻花又開了,我們......不會再見了吧。】

【生日快樂,演出順利。】

【新年快樂。】

【今年春天來的好早,是個适合婚期的日子。

希望我莫名的電話沒有吓到你。

我只是......想再聽聽你的聲音,我怕快要沒機會了。】

【新婚快樂,阿禮,你一定會幸福的。】

他最後的消息停在了兩年前,她結婚的那個晚上。

談禮的手指翻到僵硬,最新的一條信息停留在了面前這條語音上。

她看着那些消息眼睛酸澀,明明只是些沒有溫度的文字,她卻好像看出了些什麽。

年年從未中斷的節日快樂,年年淩晨準時準點的生日祝福。

那些歲歲年年發出的消息,她從來沒有收到過。

包括那張不明意味的告白紙,所有都被扔在了過去裏,談禮心裏百感交集。

一切都沒有一個能讓她明白,理解的答案。

又到底是為什麽,這個明明應該在國外,和自己熱戀中的女朋友,訂婚結婚的人,會在這八年裏,從不中斷地給她發送消息。

又為什麽,在她結婚的前一晚,要撥通那一則電話。

談禮的腦子裏一團亂,她心裏有一股濃濃的不安,可她不敢去想。

她手尖顫抖着點開那條聊天記錄中末尾的語音。

那條語音的背景聲音很大,像是窗外吹進屋子裏的大風,大風拍打着屋內的窗簾穗子,談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聽,她好像又聽到了兩年前那通電話裏的醫院機械儀器聲,讓她內心分外的不安。

林赴年的聲音混在那陣風裏,他的聲音并不清晰,好像嘴上罩着什麽東西,隔絕了他的一大半聲音。

她只能努力湊近手機的話筒,緊貼着耳邊,風裏傳來一聲沙啞又苦澀的笑。

“阿禮。”他在喊着她的名字,聲音缱倦如當年,溫柔地像是平靜的海。

外頭的風聲愈發大了,嘈雜的風裏,冰冷的儀器聲。

說話的人在哭,連聲音都在抖,他輕聲地開口說着:“好想和你有個未來啊。”

随後,大風四起,那句話被支離破碎地吹進風裏,夾雜着無法言說的遺憾。

“啪嗒。”

談禮木讷在原地,她貼着耳邊的手機驟然滑落,狠狠地砸在地上。

她被巨大的砸落聲驚醒,才終于反應過來。

“不對不對,這一切都不對!”談禮拼命地搖着頭,她跪在了地上,試圖再把那個舊手機打開,她一定是聽錯了,怎麽可能是這句話,林赴年怎麽可能會對她這麽說。

可那個舊手機像是終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無論談禮怎麽摁,都再也無法開機。

“不可能的,他到底在說什麽啊,他明明,他明明......”談禮不死心地瘋狂摁着手上的手機,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整個人都有些失控。

沈儀看着突然跪在地上哭的不成樣的姐姐,頓時方寸大亂:“姐?你怎麽了姐?”

“不會的,不會的。”談禮死死攥緊了沈儀的手,她搖着頭,滿臉都是恐懼和淚痕。

一定是一切都搞錯了,不然......不然林赴年的那句話,為什麽會,會那麽像遺言。

“我要打電話給他,我要把這一切都搞清楚。”她嘴邊不停喃喃着,慌亂地甩開自己腦子裏的那個可怕的想法,手忙腳亂地拿出口袋裏的手機。

她已經很早就沒有林赴年的聯系方式了,只留下了不常清空的消息欄裏,那句兩年前的新婚快樂仍那麽醒目。

談禮想都沒想地就回撥了過去,電話冰冷的等待聲,傳遍了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直到幾秒後,對面的電話被人接起,電話通了,她才松了口氣。

“喂?”對方說的話的人是個女生。

談禮第一反應說話的人是林赴年的女朋友,那聲女聲才終于稍稍拉回了些她的理智,她剛才像是被那句話給吓的失了智,什麽也不考慮只想打電話給林赴年,确定他好好的。

“不好意思,我打錯......”她不想打擾到他,剛想抱歉,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愣住了幾秒,随後,她莫名啜泣的聲音對着手機話筒傳過來:“你終于打電話過來了……”

那頭的人莫名其妙地已經開始哭,聲音哽咽的不像話,她聲音斷斷續續地說着:“我是林赴年的姐姐。”

“我......林織姐,我想找一下林赴年。”談禮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知道自己這通電話打的突然。

可她現在顧不上那麽多,她不知道林織嘴邊的那句終于是什麽意思,更不明白為什麽林赴年的手機會在她的手上,可她現在,只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林赴年還好好的。

可林織接下來的話,給了她一生都難以承受的答案。

那将成為,她這一生裏,最深最疼的一道傷疤。

“他已經去世兩年了。”

林織說完就崩潰了,她帶着哭腔不停質問着談禮,問她一遍又一遍:“你怎麽可以那麽晚,才打電話給他?”

電話那頭的人說完就痛苦地大哭起來。

談禮拿着手機的動作一僵。

去世兩年了?

她有一刻甚至覺得自己耳鳴了,她聽不見周圍的任何聲音,林織還在繼續哭,窸窸窣窣地怪着她。

随着林織電話裏的哭聲,她的身體裏似乎被灌進去了一大片水,水浪蠶食着她的每一個器官,讓她幾乎喘不上起來。

她的呼吸好像被水堵住了,心裏卻密密麻麻地在疼。

“不會的,不會的......”哪怕林織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了,談禮依舊還是不願意相信。

她恍惚地搖着頭,手緊緊攥着,指甲在手掌心內掐出一個個深陷的月牙。

“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江源!你就那麽着急是嗎?”

門口傳來徐落沉江源的聲音,江雲生見他們又要吵起來,連忙勸着:“好了好了,要走也先和阿禮說一聲吧。”

他們三個人一起出現在客廳門口,入眼就看見了坐在地上的談禮。

“這是......怎麽了?”江雲生被吓了一跳,連忙跑過去要把扶她起來。

談禮聞聲轉過頭,紅腫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最後的一絲希望,她踉跄地爬起來,喊着徐落沉的名字:“落沉......”

她腿軟地跑到徐落沉面前,險些又要摔倒,徐落沉見狀連忙扶住她,她對上談禮絕望的目光,心底一顫。

“阿禮,怎麽了?”

“林赴年,林赴年現在在哪兒?”談禮迫切地想得到自己想聽到的答案,她眼神緊緊盯着徐落沉,目光希翼又絕望。

徐落沉在聽到林赴年的名字後,臉色唰白,她垂在衣服邊的手不自然地顫抖起來,半響都說不出話。

“你告訴我啊,他在哪裏?他在哪裏啊?”她的沉默快要逼瘋談禮了,談禮拽着她的手,懇求着她:“你告訴我啊,你別不說話行不行......”

“他在國外,怎麽了。”江源輕輕瞥了徐落沉一眼,替她開口回答。

“對,他應該在國外的,給他打電話,你們給他打電話,我有事想和他說。”談禮不停點頭,催促江源給林赴年打電話。

“不行!”徐落沉聽到談禮的話瞬間有些激動,她看着談禮被她吼住呆滞的目光,試圖掩飾:“我是說,他現在應該在忙,不方便接電話的。”

“在忙?”談禮低下頭,輕輕呢喃了一聲,她原本那一絲期盼,期盼一切都是假的,在此刻徐落沉的猶豫敷衍中,煙消雲散。

她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呢,他們總是用林赴年很忙敷衍她,她卻從來沒有懷疑過。

“是啊,林赴年很忙的,他前年不是訂婚了嗎,最近要忙着辦婚禮了,我們就......”

“好,他在國外哪裏?我現在就要去見他,我們去機場,訂機票飛過見他。”談禮死咬着牙,她不想再聽徐落沉她說的謊話了,她執拗地要拉着徐落沉走,要拉着她去機場。

徐落沉見她突然這樣也頓時不知所措起來,她不知道今天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談禮突然要去找林赴年,明明這些年,她都從來沒想過去打擾他。

“跟我走,我們現在就飛國外。”

談禮說完就要拽着她走,徐落沉這下徹底慌了,她手忙腳亂地攔着談禮,無措地想阻止她的行為:“不行不行,談禮,談禮不行......”

可她越是慌張,談禮的心就越冷了一分。

“你不是說他在國外嗎?不是說他要結婚了嗎?我們去見見他,祝賀祝賀他。”

“不行談禮,不行,我,我我......”徐落沉甚至還沒編好話,

就在她們僵持不下的時候,江源站在一邊,倏然開口了:“不用去了。”

他見一切終于瞞不下去了,手裏緊握着拳頭,強忍着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正常:“林赴年已經死了。”

可他的話一說完,整個客廳都寂靜了,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看着眼睛紅了的他。

“江源!”徐落沉反應了幾秒,大聲斥責着他。

“瞞不下去就不瞞了,你不累嗎?”江源的面色很平靜,他的語氣那麽淡,淡到好像林赴年已經死了這個事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一樣。

屋裏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談禮的身上。

可她回頭看着空曠的客廳,桌上還擺着外婆的遺物,她驀地想起外婆的話,還有林赴年最後的那句呢喃。

想起外婆臨走前還想着的人,原來早就死在了兩年前,而她,還因為他的不願意來,在心裏心生怨氣。

如果外婆知道該有多傷心啊,她心心念念惦記着的人,在死前都不忘的林赴年,早就死在了她的前頭。

此刻,他的墳頭草,或許已有兩尺高了。

談禮眨了眨眼,模糊地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都在颠倒崩塌,她眼前突然發白,随後整個人倒下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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