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如果愛情不行,那死亡可以

那天談禮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他們一切都好。

她和林赴年只是沒有在一起,只是到後面分開,各自長大成家,但他們都活着。

在夢裏,那個他們分別前的十七八歲。

少年在陽光下對她笑的明媚,談禮踮起腳,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梨渦,她也笑了。

她輕聲着說:“林赴年,再見了。”

少年聞言一愣,他的眼睛瞬間紅了,卻仍在笑:“嗯,再見了。談禮。”

他們都笑着和彼此告別,背道而馳地離開彼此的世界。

可時間不能重來,夢裏的事情也永遠成不了真。

談禮被逼着清醒過來,這個世界裏依舊沒有林赴年。

他死了,死在了兩年前。

在某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甚至來不及和他告別。

他們可以分開,可以疏遠,可以各自過着彼此的生活。

但他們之間,不能只有她一個人幸福,也不能只有她一個人活着。

那個曾經說好要拯救她的人,怎麽可以死在了黎明前。

談禮不記得那天徐落沉和江源是怎麽和自己說的了,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入眼又是醫院的一大片白。

徐落沉在和她道歉,江源在陳述那些被埋在許多年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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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覺得恍惚。

林赴年到底為什麽會生病。

他怎麽可以,生病都不告訴她。

“他查出這病的時候,是你被推下樓的那一天。”江源低着頭,逼迫自己去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去。

那天林赴年抱着她跑下樓,他們一起在救護車上,生死救贖般握着對方的手。

他們都是彼此活下去的理由,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如果愛情不行,那死亡可以。

那天午後,談禮被推進了手術室,林赴年才終于松了一大口氣。

可下一刻,他還沒來得及坐下,眼前突然一黑,倒在了手術室門口。

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他是怎麽過的,

因為那個時候,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知道他的病。

直到後來,江源和徐落沉發現他越來越瘦,發現他沒有參加高考,發現他......生了病。

“為什麽......不告訴我。”談禮聽着他的話猛地擡起頭,她滿臉地不敢相信,原來那麽早,那麽早......他就已經決定好一切了。

“是他讓我們不要告訴你的。”江源站在病床邊,眼裏閃爍着痛苦。

他至今都記得林赴年的那番話。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人啊,至死都在為她考慮。

“她現在已經足夠痛苦了,如果再讓她知道我出事了,我真的怕她會撐不住。”

那天他蒼白的臉色扯着笑,懇求似的拜托他們兩個人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談禮:“別告訴她了,我和她之間,總要活下去一個人的。”

他的語氣苦澀,無奈又崩潰的情緒嗆了他們滿懷。

至此,一場長達十年的謊言開了幕。

在這一刻,談禮終于明白,在那些他看着自己,躲避自己眼神的每一個午後,他都靜靜地坐在病房裏,和她無聲地道別。

她那時候看不見他的臉色,他經常坐在病房裏椅子上不講話,低頭沉默呆着就是一整天,午後的陽光撒在他的身後,他的身邊像是有一道分界線,把自己劃分在了黑暗裏。

她那會居然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沒明白他曾望向自己的目光,為什麽總是帶着悲傷,談禮也快要忘了,在那段歲月裏,面對變得越來越孤僻的林赴年,她都快要不記得了,曾經的他,是何等恣意的少年。

他和自己說了很多句再見,但沒有一句是被她聽見的。

在他們見最後一面的晚上,他走遠的背影映在月光下,周圍下着雨,林赴年沒有撐傘。

談禮站在醫院門口,見他漸漸走遠。

林赴年卻突然回過頭,他彎着唇,沖她輕輕笑着,他說:“談禮,再見。”

從那天起,他們間,漸行漸遠漸無書。

“那......他嘴邊的女朋友......”談禮躺在病床上,她神情恍惚着,不敢去看江源他們,生怕看他們一眼,自己的情緒就會徹底崩塌。

她盯着病房窗前的盆栽小草,沐浴在陽光下,冒着青綠色的新芽。

“都是假的,朋友圈發的大學生活是我和落沉的照片,跨年夜那天的女朋友聲音都是提前拜托好朋友錄的音。”

江源說着就忍不住嗤笑了聲,那笑聲悲憫無奈,像是一把刀刃,砸在病房的四周:“你說林赴年是不是就是個傻子啊。

什麽都要自己扛着......”

他笑着笑着,眼邊就挂了淚。

那年12月31日晚上那天,其實他和徐落沉都在林赴年的病房裏。

窗外無數煙花在夜空中炸裂出五彩的焰火,整個俞鎮都人潮擁擠,熱鬧紛繁。

那天是跨年夜,淩晨夜晚都不平靜。

和那一年一樣,無數的朋友家人相約着一起在俞鎮廣場下倒計時跨年。

當年他們也曾那樣,四人湊在一起,手裏拿着煙花,站在彼此身後,對對方說第一句新年快樂。

可現在,他們四個人,都站在病房內,林赴年的診斷通知書空落落地被扔在了病床床單上。

2017年12月31日,談禮的十九歲生日,他确診了胃癌中期。

那天他瘦削的背影站在窗前,外面的風吹起他病號服的衣角,外面沒有月亮,夜空漆黑一片,連半顆星星都見不着。

林赴年站在窗前,手邊捏着電話,擡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江源和徐落沉就站在他的身後,病房裏沒有開燈,他們的目光緊緊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想不開出事。

但他沒有。

他只是努力壓着聲線,在電話那頭和談禮說着話。

前面一切都好好的,他們臉色複雜地配合着林赴年,直到末尾。

談禮不知道在電話那頭問了他什麽,林赴年拿着手機的動作一僵,窗外的風愈發大了。

他沉默了半響,最終垂下頭,說了句什麽。

随後,他自嘲地笑了笑,夜空中無數的煙花此刻在空中炸開,零點了,新的一年了。焰火的火光映在林赴年的臉上,在黑漆漆的病房裏,借着外頭微弱的燈光,江源看見他在哭。

他的臉頰旁邊無聲地劃下兩道醒目的淚痕,“那就讓我不得好死吧。”

反正他,本來就是要不得好死的。

那晚的電話被挂斷後,徐落沉第一個在病房裏哭出了聲。

她從電話撥通後,就一直緊緊握着嘴,她不敢哭出聲,可在看見林赴年逐漸顫抖着的肩膀,看着他哭到無聲蹲下身體,她這麽久以來的情緒終于崩潰了。

“別哭了,落沉。”林赴年蹲着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淚,他嘶啞着聲音,哽咽開口:“替我去看看她吧,拜托你了。

我怕她情緒不好,會想不開。”

在他們關系被迫,被他單方面中斷的最後一刻,他的心裏始終都記挂着談禮。

那天徐落沉走後,林赴年拿出拜托江源給他買的剃頭推子,他在地上蹲了很久,站起身來是腿自己發麻。

“阿林......”江源知道他要做什麽,想出手攔住他。

可林赴年沒有理他的阻攔,他平靜地走到廁所,對着廁所面前的鏡子,摁開按鈕。

“反正早晚都是要掉光的,不如先剃了。”他回頭,毫無血色的臉沖着江源笑着。

江源就倚在門框上盯着他,看他這小子都這樣了,怎麽還在沖他笑啊。

他眼睛一酸,眼淚控制不住地砸下來,“唉,等你好了,還會長的啊,你少他媽說這種晦氣的話。”

他別過頭用手背擦着眼淚,嘴上掩飾着:“媽的,我眼睛怎麽突然那麽痛啊。”

林赴年也不拆穿他,他沒有回答,只回過身,擡起頭盯着鏡子裏的自己苦笑:“她那會說,我頭發這個長度剛剛好,看着更好看點。

可現在......又要變成她最讨厭的樣子了。”

他的聲音笑着在發苦,哭的像是浸泡在藥罐子裏的殘渣。

在安靜的病房深夜裏,他看着手裏的推子很久,剃頭的聲音一下接着一下,他的頭發稀稀拉拉地掉在地上,江源別着頭,聽到聲音遲遲不敢轉過身來。

“你又何必要這樣。”許久,江源哽咽着開口問他。

林赴年聞聲擡頭,他盯着鏡子裏的人,頭發變成了一個不成樣的寸頭,他的剃頭發的技術太差,看着很醜。

他臉頰兩邊的肉都瘦的凹陷了下去,眼下的烏青嚴重,下巴尖的吓人,看着像是個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林赴年看着那樣的自己,他都有些晃神。

幸好,幸好談禮不會見到這樣的他了,不然......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可真是毀于一旦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江源的問題,只是眼神渙散地盯着不明處。

半響,才聲音微弱地開口:“因為......比起我們一起痛苦,我寧願希望她恨我。”

“可我就怕,等一切被揭開的時候,她會是第一個承受不住的人。”

“那就再等等吧,能等多久等多久。”

那時候江源并不知道林赴年嘴邊的等等是什麽意思。

直到後來,他開始不停地接受大大小小的化療,吃藥。

化療摧毀了他的身體,他們從來沒見過林赴年瘦成那樣過。

記憶裏那個鮮活的少年,被如今面色蠟黃,瘦骨嶙峋的人代替,只有談禮記得那個恣意的他了。

那大概是他們唯一的慰藉。

至少在談禮心裏,林赴年永遠都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他這幾年裏很痛苦,大大小小的手術都有,但到最後無例外的結果都是複發。

老天似乎執意要帶走他。

可林赴年硬撐着身體,依舊在等。

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很少和他們說話,一個人的時候,就拿着自己的手機,不知道在給誰發消息。

那時候徐落沉經常半夜哭,她情緒很差,老是大半夜打電話給江源。

他們每一個人,都在為他痛苦,他甚至想怒斥天道不公,為什麽執意要帶走他。

林赴年這些年,宛如一個太陽,在他們所有人的生命裏照亮發光。

可現在他的光快要滅了,他們再也無法見到曾經的他。

癌症摧毀了一個人,林赴年變得越來越不像他自己。

那個曾經張揚,總是拽着話的人,似乎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那段日子裏,林織和林赴年的父母還有他們兩個人,輪流照顧他。

他們都是最痛苦的人,眼見着面前的愈漸消瘦,慢慢不成樣子。

八年,是他痛苦掙紮,被化療折磨得不像人樣,剛長出來的頭發又會很快脫落,他會咳血,會昏迷,會進搶救室無數次。

那是他生病化療的八年,也是他缺席談禮生活的八年。

第一年,他總在談禮病房門口,準時準點放一瓶熱牛奶和一朵玫瑰花,直到後來他再也沒有力氣過去了,才換成林織幫他。

第二年,他化療那麽久,身體已經壞了一大半,明明應該在醫院靜養的人,卻出現在了江中。談禮複讀那年,他跟在她的身後,托以前還沒畢業認識的兄弟多照顧她。

那年,她複讀的很順利,背後少不了他的原因。

第三年,談禮上大學。他坐在輪椅上,在她入學那天,背後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過得很好,他終于放心。

在那年,林赴年也遇到了一個人。

他觀察了他很久,見他是真的很喜歡談禮。

于是在談禮的大一某一天,林赴年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喊住了他:“你叫江雲生是吧。

你很喜歡她嗎?我可以幫你。”

......

那時候的江雲生,他堅定地認為,愛情是不顧一切的,是勇敢追逐的。

所以無論談禮怎麽拒絕他,他都從來沒有氣餒放棄過。

後來林赴年突然冒出來要幫他,他雖然對眼前這個瘦的皮包骨的人存疑,卻還是因為很喜歡談禮的緣故,答應了。

他的這一幫忙,的确拉近了他和談禮之間的關系。

他們有時候會一起走在去選修課的路上,他也偶爾會看見,見他和談禮并肩走着時,在角落坐在輪椅上的那個男人,眼底露出的落寞和羨慕。

他不解這一切,一切直到談禮相親那天,才終于得解。

那天談禮和他坦白了所有事情,那些故事熟悉地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也讓他意識到了,一切或許從來不是林赴年的好心,而是有意為之。

他終于有了答案。

那個藏在時間裏的,是最盛大炙熱的愛意。

他後來是有再見過林赴年的。

在他結婚的前一天。

那時候的他已經不太好了,江雲生感覺他随時都會死去。

可他那天依舊艱難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衣領,語氣發狠:“你要是不好好對談禮,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明明是個病號,說的話一點都沒有震撼力。

可江雲生卻被他震撼到了。

他的那個愛情觀,在那一刻被眼前躺着毫無血色的人,狠狠擊碎。

原來愛情不僅僅是勇敢锲而不舍,愛情的最終章,竟然能那麽的無私。

愛成為了放開手,他親手把談禮推向了他。

第四年,林赴年沒有缺席談禮的畢業典禮。

那個在旁邊和室友拍照,穿着合身的大學服笑容燦爛的女孩,是他愛了很久的人。

第五年......

第六年......

往後的很多年,他沒有缺席過談禮的任何一場演出。

他獨自去看海,獨自去看櫻花。

他是個醫學奇跡,因為連醫生都沒想到他能拖着慘敗的身體,活那麽久。

可林赴年還是沒有等到。

他還在死撐着過日。

直到第八年。

徐落沉告訴他,談禮要去相親了。

江源看見他終于笑了的樣子,他知道,他等到了。

他在等着,看她最後的幸福。

或許也是他們低估了談禮。

這其中的時間,居然用了八年之久。

有時候連他們也說不清,到底是誰低估了誰的愛。

......

江源不知道在病房裏和她說了多久,那八年說長不長,說短又不短,卻是林赴年最後的餘生。

他活得很痛苦,他們都知道。

沒有一個人能在化療,吃藥,和看着自己逐漸不像樣的身體不痛苦。

談禮不知何時起了身,她站在病房的窗前,暖和的陽光罩在她的周圍,迎面吹來了一陣風。

她的眼神黯淡又渙散,等到病房裏的他們三人都沉默,只有徐落沉忍不下去的啜泣聲,那陣風輕撫着她耳邊的碎發,她的眼淚砸進窗邊的盆栽裏,談禮終于嘶啞地開口:“他......走的時候,痛苦嗎?”

談禮回過頭,眼睛通紅地問着他們兩個。

江源是在聽到她話的那一剎那,鼻子泛酸的,他忍到了現在,卻因為談禮的這麽一句話,徹底破防。

談禮站在光下,陽光柔和地在她身上,她臉色慘白,輕風溫柔地擦過她的臉,像是在撫摸什麽寶貝的易碎品。

徐落沉就這麽看着談禮,面色崩潰,她徹底低下頭崩潰了。

此刻,陽光是他,風也是他。

林赴年走的那一天,天氣晴朗。

他收到了徐落沉發給她的婚禮現場,照片裏的人郎才女貌,他看着談禮穿着婚紗,身材高挑,她的皮膚依舊很白,婚紗襯的她整個人又白又亮。

時間好像偏愛着她,這麽多年了,她還是和自己初次見她的時候一樣。

而他......他看了看自己,他早就和不複從前了。

那天晚上,他和身邊的所有人都說了很多話。

在臨死前,似乎能與世界的一切都和解。

他囑咐了姐姐,讓她好好吃飯,別只顧着忙工作。

囑咐了父母,讓他們以後注意身體,他無法盡孝了,還要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拉着江源和徐落沉,第一次說起高中那會的事。

“你們兩啊,也老大不小了,抓緊在一起吧,我們四個裏,總要成一對吧。”他那天笑的格外高興,話說到最後都開起了他們兩個的玩笑。

只有江源和徐落沉看着對方,一方目光不好意思又期盼,而一方始終躲避着。

林赴年說完也無暇在顧着他們的感情,他的日子所剩無多,他和自己身邊最重要的每一個人都說完了話,除了談禮。

他們是不會再見面的了。

可他......還想和她再說說話。

那天他支開了病房裏的所有人,只身一人虛弱地坐在病房桌子前,清晨的第一抹陽光落在那張白紙上,他瘦骨嶙峋的手幾乎拿不住筆,林赴年試了好幾次,最後落在白紙上的字歪歪丢丢,那是他死前的最後絕筆。

他的信只寫了一半,鼻子裏就開始不停地冒血,血跡滴滴答答砸在了白紙上,在那天晚上,林赴年再次被推進搶救室搶救。

他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到了生命極限。胃癌晚期,他吃不下任何東西,連水都困難,全靠輸液吊着半條命。

他總在強撐着,也終于到了不用再等的那一天。

那晚淩晨,他被搶救了回來,被戴上氧氣罩,繼續茍延殘喘。

那已經不是林織他們經歷的第一次搶救了,林織身心疲憊地坐在病房裏,直到林赴年情況穩定,他開口勸着她回去休息。

“這裏有受夜班的護士在,我出不了事,姐,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明天......”他看着林織眼下疲憊的黑眼圈,語氣一頓:“明天你記得去給我買份小馄饨,就我們小時候總去的那家。”

他嘴邊憧憬着明天,林織最後被他勸動,她這陣子的确很累,累的沾床就能睡着,就她現在這樣,也照顧不好林赴年,還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睡會,醒了就給你買馄饨來。”她站起身,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頭,看着瘦削的他,眼角掉出眼淚來。

林赴年沒有回答她。

只是見着她的背影漸漸離開病房。

他才艱難地坐起身,扶着自己臉上的氧氣罩,在微弱的月光下,努力夠着那封自己寫好了的信。

他用力伸長着手,手指在空中不停顫抖。

窗內玻璃上反光出他的樣子,林赴年盯着那樣的自己愣了愣。

枯瘦如柴的身體,連醫院的病號服都撐不起來,他早就瘦的不像樣了,蠟黃的皮膚,病态到慘白的臉色,顴骨兩邊深深凹陷了下去,眼睛布滿紅血絲,凸出又突兀。

他苦笑着,原來有一天他也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八年病的匆匆,早已經把他磋磨的不像樣了。

幸好,這會,他終于可以不用再硬撐着了。

林赴年盯着玻璃前的自己,倏然想起了什麽。

一手扶着自己的氧氣罩,另外一只手慢慢覆上了自己的眉間。

他循着摸着自己眉骨上的那道疤,用指腹輕輕磨搓着,

這是他為了救談禮留下來了,是一輩子都不會消失的疤痕了。

在寂靜的病房裏,他雙眼茫然地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陡然沖着窗外輕聲喃喃了一句。

“如果有下輩子,你能循着找到這道疤來找到我嗎?”

沒有人會回答他,他也不知道答案。

人真的會有下輩子嗎?

他想着遺憾的笑了笑,把手裏的信和口袋裏常放着的那個平安符一起捏在了手裏,穩穩地抵在了他的心口。

他沒有其他的力氣了,只好重新躺回了病床上。

外頭的月亮很亮,風聲吹進病房內,他的生命也在風中消散。

林赴年像是掐準好了時間,在這一天的零點,談禮婚後的第二天淩晨。

他安詳地躺在病床上,安靜的閉上眼,接受死亡。

那封信和平安符仍在他的胸口,他臉上仍挂着淡淡的笑。

少年的眼角劃過一行淚,語氣苦澀,哽咽顫抖,他抱有遺憾,不甘地閉上眼。

他說:“阿禮......我們......下輩子,再見。”

最後,他困難地伸出自己顫巍着的手,用盡自己渾身最後的力氣,拔掉了臉上的氧氣罩。

“滴——————”冰冷的醫療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音。

林赴年的生命停止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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