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一生圓滿,終生遺憾

林赴年去世的那一天,他送給談禮的那個镯子,原本好好躺在櫃子裏,突然自己斷成了兩截。

談禮突然覺得他走得好幹脆,什麽都沒有給她留下。

好歹也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他卻什麽都不和她說。

他們不是朋友嗎?可為什麽她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沒有說過一句再見,八年裏,他在角落邊見不得光,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長大後的樣子。

他們的記憶都停留在那年十八歲了。

談禮是從那天開始突然生病的。

連醫院都檢查不出來個所有然來,是心病。

她的身體開始逐漸虛弱,臉色慘白的像當年的林赴年。

她無法面對這一切的事實,到底是怎麽樣一個過分的她,那麽詛咒惡毒地在他确診那天,說他會不得好死。

又是怎麽樣的一個她,在這些年裏,怨過他,恨過他,在他最愛自己的那段歲月裏。

滿腔的愧疚和悔意充斥在她的身體和器官。

十年了,他們間,早沒了江中懵懂的那份喜歡。

她只給林赴年餘下了數不清的愧疚,将長達一生。

徐落沉是在有一天,終于看不下去談禮這樣了。

她那天手裏拿了一份信,走進病房內遞給虛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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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談禮才知道,原來林赴年也有留給她東西過。

一封帶着血的信,被他致死都緊緊壓在胸口。

他有話想對她說,可她永遠也聽不到了。

白紙上的文字冰冷,談禮常想,為什麽林赴年不想想,也許自己也有話想對他說。

那封信被揭開後,沒人知道裏面的內容,只是她重新開始繼續過着自己的生活。

他們第一次一起去看了林赴年。

當年江中的四個人,終于在十年後聚齊。

只是林赴年,在那個冷冰冰的地下。

在墓園,曾經驕傲鮮活的少年好像就在他們的面前。

灰白照片上的人淺淺笑着,露出那對好看的梨渦,他還是十七八歲的那個樣子。

會永遠活在他們的心裏。

少年分明還在昨日,只是此刻少年褪去,他如今出現在談禮的面前,成為了一座冷冰冰的墓碑。

墓碑不會講話,談禮卻怔在原地,眼淚無聲絕提。

江源和江雲生把時間留給了她們兩個女生。

他們走到一邊等着,江源從口袋裏遞了一根煙給他,問他:“你真的就不打算告訴談禮了?”

江雲生接過那根煙,無奈地指了指外面的禁止吸煙标志,只是聽到江源的問題,他目光才有些落寞。

他的語氣淡淡的,心裏卻已經有了決定:“沒什麽好說的,她已經覺得自己那麽對不起他了,何必還要再加個我。”

江雲生笑了笑,他們把一切事情都被迫的告訴了談禮。

唯獨隐瞞了當年林赴年幫他追談禮的事,以及相親那次,也是林赴年告訴他的。

那個人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唯獨把自己從談禮的世界裏摘了出去。

江雲生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不打算告訴談禮了,沒什麽好說的:“我現在挺幸福的,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

不必對不起他,因為他在婚前就知道她向自己坦白的一切。

他是甘願的,沒有什麽對不對得起。

而且談禮和他在一起,對他很好,他們能好好相敬如賓一輩子,也是他的幸運。

“哈。”江源聽他大度的那話笑了聲:“看來林赴年的确沒看錯人。”

他嘴上說這話,目光卻停留在不遠處的徐落沉身上,她還在哭,自從林赴年生病後,她就總是哭個不停。

“我會對談禮好的。”

“那最好了,你要是對她不好,說不定林赴年那小子,真會大晚上托夢來索你命。”江源繃着臉色,語氣說的讓人極其讓人不舒服。

“放心,我一定說到做到。”江雲生堅定地承諾着,沒顧他那話裏的歧義。

可江源不是林赴年,他才不想聽到談禮幸福的字眼。

他是個自私鬼,才不希望他們幸福。

所以江源不理他了,只是轉着頭,繼續看着徐落沉走神。

江雲生也自知他其實一直都對談禮心中有怨,幹脆也不說這事了。

這件事,好像誰都沒有錯,又好像一切都是錯。

他擡頭順着江源的目光看去,心底了然,又不明白的問:“不說我了。

你呢?你們呢?這麽多年了,怎麽也不在一起。”

江源聽着他的話才身體一僵,随後低下頭自嘲着笑了聲:“我們不會在一起了。”

“為什麽?”

“因為......”他語氣頓了頓,聲音生硬,泛着苦味:“她喜歡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話落,周圍起了一陣風。

江雲生錯愕的表情和他苦澀的笑容夾雜在風裏,吹向不遠處。

他們,其實都是一群很會演戲的演員。

十年一場戲,可有些人的戲,在很早就開始了。

他們是朋友,可又卑劣的。

在背後愛了很久。

風聲依舊在推動所有人的故事線,唯獨在林赴年那一角停了下來。

可他們的時間不曾停止。

他們的生命裏就像是有一場大風,風起雲湧,白發染上一頭黑發,十八歲那年的他們,都在跟着時間變化,變老。

只有林赴年一個人,永遠年輕着了。

“所以......那封信又到底寫了什麽啊?”

風止,身邊這個和談禮高中時候長得有七八分像的女孩子,開口好奇地問着她。

徐落沉的回憶被打斷。

她猛地擡頭,望向醫院玻璃窗內反光的自己一怔。

白發蒼蒼,佝偻矮小的身體,臉上皺紋遍布。

這是林赴年去世的第四十年,他們也終于老了。

自從林赴年走後,他們三個人,都各自各奔東西。

談禮三十二歲那年,在舞臺上摔了腿,她的身體開始經久虛弱,她不再能繼續跳舞了。

也是在那一年,江源起身去了國外定居,她在俞鎮結婚生子,慢慢江源就和她們都斷開了聯系,只剩下她還和談禮聯系着。

他們四個人,最終還是走向了這樣不堪的結局。

曾經的江中四人組,也在消失在歲月裏了。

徐落沉也很少見到江源,他心裏始終怨恨着談禮,他們都明白。

只有在林赴年忌日那一天的時候,他們三個人會不約而同地一同前往,見到彼此沉默的不講話,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也只想,陪着林赴年獨自說說話。

很多時候徐落沉會想,如果他還在,一定也不希望他們這樣吧。

可是他們,中間隔着他的死亡,當年的四個人,再也回不去了。

談禮每一年去都是寡言着,只盯着他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抿着嘴沉默。

江源見她那樣,也更加生氣。

他在氣,因為談禮這些年裏,從來沒再開口提過林赴年一個字,她結婚生子,過着自己的一生。

他生氣談禮怎麽可以忘記林赴年。

可徐落沉卻不那麽覺得,因為每一年林赴年忌日,來墓園最早的那個人,永遠都是談禮。

從他死後,時間就像是開了加速器,他們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老,林赴年的樣子,也逐漸越來越模糊。

在他死去的第四十年,談禮也病倒了。

她開始時常不記得周圍的人和事情,也開始記不清每一個人熟人的名字。

這一年,她被确診了阿爾茲海默症。

她在病床上恍惚地談起了很多人,唯獨沒有一次提到過林赴年的名字。

“徐奶奶?你怎麽不說話啊,你知道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麽嗎?”

旁邊的小姑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徐落沉回過頭看着她的臉,都有些恍惚感慨。

真是隔輩像,談禮這外孫女,和她長的幾乎一模一樣。

“我不知道,那份信的內容,大概只有你外婆和他知道了。 ”她輕輕搖了一下頭,低頭看着自己滿是褶皺的手。

那封信的內容,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不過啊,你少在你外婆面前提這個,不僅僅是這封信,還有櫻花,大海這種字眼,都不能提知道嗎?免得刺激到你外婆。”徐落沉拍了拍眼前小姑娘的腦袋,叫她少那麽八卦。

她原本也只是想囑咐這小姑娘一聲,卻沒想到被她纏着,一坐就是一下午。

這小丫頭也是快要十九歲的人了,長得像談禮,性子卻歡脫的完全不像個穩重的人。

徐落沉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直在對那些陳年往事好奇,她也被這小姑娘死死纏着沒了辦法,才在某一個午後,第一次回憶說起幾十年前的事情。

那些年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大夢,可明明說好了一切痛苦都會随着時間過去,她卻覺得是痛苦在時間裏發酵,那些感情,越來越讓人疼痛。

她想起了林赴年,想起那個十八歲的他。

徐落沉在想,他現在是不是還是那一年的樣子,應該不會變老吧。

他們都變老了,只有他還是當年的那個少年了。

小姑娘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地點着頭,有點不解:“知道了啊,不過聽你講完,既然那個林爺爺也是外婆的朋友,還對外婆那麽好,為什麽不能提啊?”

聞言,徐落沉臉上的笑僵硬住,她沒說明具體的原因,她只說:“忘了也挺好的,你外婆這些年,總在自責裏活着,她最後的這段時間裏,就讓她忘了吧。”

因為談禮的病,他們都在日常生活中,努力避開關于林赴年的事情。

她的情況不大好,最近出現了階段性的遺忘所有人的情況。

談禮也許今天還記得她,但明天就會忘記她。

她精神恍惚,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醫生告訴他們,她這樣子下去,人是活不久了。

這一年,他們年老,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

徐落沉沉着臉,打通了江源的電話,要他抓緊回來。

他那天是被徐落沉硬拉着來的病房,病房裏有不少人,病床上的人白發蒼蒼,臉色慘白,睜開眼睛迷糊地盯着徐落沉和江源。

她今天已經不認識任何人了,仍由女兒外孫女怎麽哭着叫她,她眼底始終都是迷茫。

直到看到他們兩個人進來的時候,談禮嘴邊嘟哝着什麽,聲音很輕,她蒼老的聲音喊着他們的名字:“落沉,江源,你們來了啊。”

她還記得他們。

她扯了扯嘴角,見到他們她眼底終于亮起一層光,談禮繼續問着:“林赴年呢?他怎麽沒和你們一起過來?”

她好像看不出眼前兩人的年齡,自動忽略了他們鬓邊的白發和布滿歲月痕跡的臉,談禮喊着林赴年的名字,精神模糊,又好像很清醒。

病房裏的其他人在聽到林赴年的名字後,一時都怔在了原地。

談禮就像是也看不見他們似的,看面前的兩個人不講話,聲音更急了:“他是不是大學很忙啊,怎麽那麽久都不來,我都快忘記他的樣子了。”

徐落沉和江源在聽到她的話後徹底僵在了原地。

談禮的記憶最後停留在了她十八歲那年。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她會把記憶停留在那麽痛苦的那一年裏。

也沒有想到,她會自己說起林赴年。

她忘記了所有的事情,只記得那一年的他們三個人。

那是談禮在生病後的第一次提到林赴年的名字。

徐落沉不知道自己在震驚中緩了多久,很久之後,她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強撐着笑,笑的比哭還難看,聲音哽着:“他......最近是挺忙的,得過幾天來見你了啊。”

“是嗎......”談禮的眼神空洞,她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可又想不起來,只是作罷點了點頭。

“那你一定要讓他來啊,我還在等他,我有話要對他說。”她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嘴邊不停呢喃着,神色呆滞。

徐落沉和江源站在一邊緊繃着臉無言。

他們以為她很快就會再次忘記這件事,畢竟她記憶恍惚亂竄,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了。

可是談禮這次沒有。

她只記得那年十八歲了。

對于這三個人,是她那荒誕無脊的青春裏,最好最好的朋友,她誰也沒有忘記。

她衰老的身體,器官在衰竭,談禮不再能吃下東西,全靠輸液吊着最後一口氣。

可她每天都在問他們,問他們林赴年怎麽還不來。

她不願意走,哪怕現在那麽痛苦。

“病人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她全身的器官都在衰竭,到後面會更加痛苦。”江雲生他們三個人站在病房門口,低着頭聽着醫生的話,臉上凝重,無人作聲。

“病人是不是還有什麽沒有遺願沒有完成,她在強撐着,這會很痛苦,一直打止疼針下去也不是辦法。

盡量替病人完成未了結的心願吧,別讓她繼續痛苦下去了……”

他們都明白,談禮的生命已經到了極限。

她現在瘦的皮包骨,滿是皺褶的臉上蠟黃,人早就沒了生機。

可她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

他們知道是什麽。

醫生走後,江雲生他們三個人佝偻着背,看着彼此欲言又止。

“我早就說了,你就應該直接告訴她,告訴她林赴年早就死了,何必到現在還要騙她。她忘記了這件事,是在自欺欺人嗎?”最後是江源憋不下去了,他語氣不善,想私自作主進病房告訴談禮一切真相。

“江源!”徐落沉見狀連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語氣着急,“你別這麽沖動行不行啊,我們再想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不能讓她見到林赴年嗎?你明明知道……知道她永遠都見不到他了。”江源面色難看,提到林赴年語氣更是激動:“不只是她,我們也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他大聲地沖徐落沉吼着,兩人一大把年紀,卻在病房門口說紅了眼。

“好了,你們都別吵了。”江雲生見他們又要劍拔弩張吵起來,無奈地開口阻止他們兩個人繼續說下去。

“我去吧,我去告訴她。”他深深嘆了口氣,垂下松弛的眼睛,眼底是顯眼的痛苦又掙紮。

他不想讓談禮走,可她實在太痛苦了。

江雲生走進病房的時候,談禮眼神呆滞地看了他一眼。

他在她的不解疑惑下坐下,動作溫柔的握住她蒼老的手,“阿禮……”

“好久沒和你好好說說話了。”

談禮看着他的動作繼續愣着,她張了張嘴,無法回答。

江雲生見她這樣,眼睛瞬間通紅,開口的聲音都在抖:“這些年,你過得很累吧。”

作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也是最疼愛外孫女的外婆。

她的身上,被加固了很多道枷鎖,可她一直都在盡責地做到最好。

可她并沒有那麽快樂,他知道。

她一直都活在那份愧疚裏自責,哪怕她從來沒有說過。

“這麽多年裏,因為有你,我過得很幸福。

我這大半人生裏,因為遇到了你,才擁有了這些曾經可望不可即的幸福。”

他緊緊握着談禮的手,眼角笑出皺紋與淚花,談禮睜着眼,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曾經我總以為,愛情該是自私的獨屬,因為愛讓人變得斤斤計較,變得什麽事情都無法退步。

我自認為是真的很愛你,愛到我覺得沒有人能與我相比,直到......我知道了他的存在。”

江雲生說到這,話語一頓,随即無奈似的笑了聲:“我發現我怎麽都沒有辦法比過他。

他愛你,愛到無私,愛到成全,愛到可以放手。

我那會才發現,和他的愛比起來,我的真是不值一提。”

“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能夠愛人愛到那樣的程度。”他說的苦澀,卻又已經知足:“但我想,我已經很幸運了。

能和你度過一生,我已經知足了。

所以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我希望……你不在是我的妻子,也不是孩子們的媽媽和外婆,我想你做回你自己。

去做回那個十八歲的談禮吧。”

江雲生知道,在江中的那三年,一定是談禮生命裏最快樂的三年,不然她不會到此刻都只記得那段時光裏的事。

她遇到了他們,也在平脊無望的歲月裏,窺見過光。

所以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希望談禮能做回她自己,他想讓她,自由自在地離開。

因為這輩子,他已經足夠知足了。

談禮聽着他的話蹙了蹙眉,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江雲生卻緊緊握着她的手,眼淚決堤,劃過他滄桑的臉,一滴滴砸在談禮的手上。

他們兩個人的表情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他繼續沙啞地說着話,好像要在今天把一切都說給她聽。

“我這一輩子,已經足夠幸福了。”

他哭着又笑,想起這些年的日子,他說的是實話,他真的很幸福了。

“所以下輩子,我就不和他争你了,下輩子你一定要記得去找他,記得要早點找到他。”江雲生說完,笑着流淚。

他不想貪心,這輩子足夠了,下輩子,是屬于他們的。

談禮擡眼徹底不解地盯着他,不明白為什麽眼前的人又哭又笑。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的人卻很熟悉。

他的額頭死死抵在談禮的手上,始終不敢擡頭望向她,害怕看見她陌生的目光,他又哭又笑,心裏五味雜陳。

他知道談禮還在等,可是他們都不能再這樣看她痛苦下去了。

哪怕他再不舍,他也硬逼着自己開口:“阿禮,所以……如果現在你覺得太累了,那就走吧,別硬撐着了。

我想,他應該……也等你很久了。”

他應該,在那邊等你很久了。

江雲生啞聲哭着的聲音不斷傳進她的耳邊,可是談禮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她只是突然模糊地意識到。

也許,她要等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她好像等不到他了。

可是她.....她還不能走,她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談禮意識到這一點,她費力地張着嘴開口,聲音虛弱到聽不清:“可是我......還有話要對他說。”

她睜大眼,目光呆滞地直勾勾盯着醫院的天花板,眼角劃過一行淚,心裏空蕩蕩地像是失去了什麽。

她啜泣着,聲音顫抖:“我還要......還要和他說聲對不起......”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麽要對他說對不起了,她腦海裏的記憶亂七八糟地模糊起來,她只記得一件事。

那就是,她錯了,她有愧于他,她要和他親口說聲對不起。

可是她等不到了,林赴年永遠都不會來了。

江雲生和她講完那些話後,談禮在極大的情緒波動中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在夢裏,她終于得償所願,見到了林赴年。

少年笑了笑,一如當年。

那一年的林赴年十八歲,身體健康。不會生病,不會死去,恣意又少年。

前方的他沖她招着手,臉頰兩邊的梨渦若隐若現。

談禮想要張嘴和他說話,卻怎麽也講不出話來。

她想起昏迷前那番話。

“他應該也等你很久了。”

于是她想問他,是不是等她很久了。

可他好像能洞悉她心裏的一切一般。

少年搖了搖頭,輕聲說着:

“不久,只要是等你,多久我都會等。”

她聽着他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又哭了,她想說,她真的好想和他好好地,好好地和他說句對不起。

她要道歉,要心裏有愧,她做錯了太多事情。

可林赴年只是看着她,目光裏有着不屬于十八歲的他會有的情緒。

可他明明還是記憶裏的樣子。

她沒見過他老了的樣子,記憶裏的人,還是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沉默了很久,再開口聲音卻沙啞了。

他輕輕地問她,這幾十年裏過的好不好,過的開心不開心。

談禮哭着不停點頭,面前的人似乎這才終于滿意。

他釋懷地笑着,“你過的好,就好。”話落,他随着風慢慢消失。

談禮想要伸手抓住他,可她怎麽做都來不及。

在風裏,她也終于看見夢境裏的自己,枯瘦如柴的身體,臉上爬滿了皺紋,像是斑駁的裂痕,她原來已經那麽老了。

談禮倏然清醒般擡頭,面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在漸漸消散。

她終于想起來了一切,原來他早就死了,死在了很多年前。

談禮哭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壓抑着的情緒,撕裂着她的身體。

談禮看着眼前消失的人,眼淚糊了滿臉,她接近崩潰地笑着,喊着風,撕扯着嗓子,聲音破碎:

“林赴年,你怎麽......不老啊。”

我都那麽老了,你怎麽......不老啊。

病房內冰冷的機械突然急促的叫了起來,病房內一時大亂,哭聲和搶救聲四溢。

她卻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耳邊只有海邊的聲音。

面前,原本平靜的海面突然失控,席卷而來的狂風呼嘯,海水漲潮,海浪一層一層用力地拍打着礁石,翻騰着泡沫,像是要把什麽東西擊碎。

她知道到時候了。

談禮笑了笑,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了。她不害怕,只是想牢牢記住,見到他一定要和他好好說說話,好好說句對不起。

他們沒說過再見,也一定會再見的。

海邊烏雲密布,雷聲不止。

如同她前半段人生一樣,灰暗不堪。

而有人闖入了那裏,把她推向了天亮的一刻。

而那個人卻永遠留在了黑暗裏。

現在,她要去找他了。

“林赴年,我來見你了。”

她這一生圓滿,卻終生有遺憾。

她要去見他了。

去和他說句對不起。

哪怕那個人,從來都不會怪她。

那天,徐落沉和江源站在病房門口,他們聽見了江雲生和談禮說的話。

也聽見了談禮想說的那句對不起。

他們才明白,原來她死撐着痛苦到現在,都是為了和林赴年說聲對不起。

“可他是林赴年啊,又怎麽會怪她啊。”徐落沉哭着,心裏百感交集。

是林赴年啊,永遠都不會怪談禮的。

他似乎是注定好為她而生,為她而活的。

他從來不會怪過談禮,他只怪過自己,怪自己不能有一個好的身體。

江源仍舊站在原地不講話,他垂着頭,死死咬着牙,眼睛猩紅。

他們都沒有忘記林赴年,從來都沒有過。

那天,時間像是又重疊了,他們兩個人又站在冰冷的醫院長廊,如當年般,送走了他們的另一個朋友。

......

他們僵在原地許久,見慣了生離死別,可還是依舊會心痛。

江源望着病房,目光不明,半響,他突然想起江雲生的那番話,開口問:“你說人真的有下輩子嗎?”

“我不知道。”徐落沉恍惚搖着頭,她不知道有沒有下輩子。

她只知道,她希望是有的。

這輩子太苦了,下輩子,一定要好好的啊。

“那如果有下輩子,你說,他們兩個,真的還會再遇見嗎?”江源問她,好像想确定什麽。

徐落沉聽着江源的話,望着醫院長廊嘆了口氣,腦子裏閃過一幅畫面,她陡然想起了什麽。

那是林赴年死前的最後一天。

那天他們都不知道他強烈的赴死決心,只是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他拖着慘敗的身體,硬是要爬上俞鎮的那座名山。

林赴年的身體早就撐不下去了,可他不願意接住纜車的其餘外力。

他像是認準了要死磕到底,一定要三跪九叩,親自爬上山。

那座山并不算陡峭,她和江源還有林織,一路輪流扶着他,在一天下午太陽下山前,終于爬上了山頂。

他穿着一身單薄的黑色襯衫,臉龐瘦削慘白,額頭冒着一層冷汗。

那件襯衫在他身上分外大,已經遮不住他瘦骨嶙峋的身體。

到山頂的時候,他輕喘着氣,嘴唇泛白。

山頂寺廟邊祈福的人不少,看見他身體那麽虛弱,還堅持着爬上山,紛紛好奇望着他。

林赴年以前經常來,這邊的主持都認識他,只是他從不為自己祈福。

“施主......又來為你嘴邊的那位女士祈福嗎?”主持站在一邊,連忙忙着三人扶着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不是......這次,是為了我自己來的。”他搖着頭,聲音輕的快要聽不清。

可他還在堅持着,一步步艱難地走向寺廟的正殿。

江源想一路扶着他,他卻扯開了他的手,自己一步又一步,親自扶着門牆走過去。

他每走一步,身體每一處都在泛疼。

短短幾十步的距離,林赴年走到那兒雙腿跪在蒲團上時,他背後已經溢出一大片的汗漬,他幾乎站不住身體。

他整個人幾乎是摔在蒲團上的,一只手手掌撐着地,江源他們急匆匆地跑過來,卻見他竭力地撐直身體,雙手顫抖着合十,緊閉雙眼,額頭的汗珠順着他挺拔的鼻梁劃下,砸在實心地上。

他們不知道他在求什麽。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值得他今天這樣不要命了似的爬上山來。

只是徐落沉和林織都別開了臉,她們背過身在哭,死死咬着嘴唇不敢發出聲音。

林赴年那幾乎快要走不動路的腿虔誠地跪下來,他在請求一個願,一個……他唯一能寄托的願。

“蒼天在上,我殘病之身,本該早早入土黃泉,卻到今日,我仍有一個私心。”他在心裏緊緊默念着,身邊好似起了一陣風。

林赴年艱難地睜開眼,他轉頭望向自己空落落的旁邊,眼前似乎浮現出當年他們一起祈福的場景。

談禮和他齊齊跪在蒲團上,她就在他的旁邊,許完願笑着問他:“林赴年,你許了什麽願啊?”

她明豔地在沖他笑,于是他也笑了。

他的目光緊緊貼在她的臉上,想用眼睛擁抱她臉頰的輪廓,把她好好的,永遠地記住在自己的心裏。

他不想忘記她,也不會忘記她。

哪怕奈何橋邊,忘卻前塵,他也一定要記住她

他要許的願,也永遠都和她有關。

“我想,求一個願,因為我真的很想……很想再見到她。”林赴年仍在看着她,眼前模糊。

直到面前的人,跟着外頭吹進的風一起,慢慢消失。

他身邊又變成了自己一個人。

他們這一生終究無法成為站在一起的人。

他恍惚地眨着酸澀的眼睛,他們這輩子沒緣分,他也沒資格站在她的身邊。

所以……他就不求這輩子了。

“求佛祖保佑。

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只求您保佑我……”他盯着風消失的風向,終于低下頭,肩膀打顫,他瘦削的臉上劃過一行淚痕,開口的聲音卑微懇求,混雜在風聲裏喧嚣。

“保佑我和她,下輩子……再相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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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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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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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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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