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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言桃像是怕極了衛修慎,幾乎是在衛修慎點頭瞬間,就忙不疊了告辭出去。
來的時候氣勢洶洶,走的時候卻是灰溜溜的頗有落荒而逃的架勢。
蕭祁嘉看着衛言桃狼狽而去的背影,不由又将視線轉回到衛修慎身上——
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竟生生把一個活潑開朗的好少年,變成現在這人人懼怕的活閻王的模樣。
衛修慎對上她的眼神,眉毛一揚眉,無聲詢問。
蕭祁嘉半垂下眸子,果真是不一樣了,要是少年時的衛修慎,這會兒早就咋咋呼呼地開口問了,哪有現在這模樣。
丹朱在旁看着這兩人的眉眼官司,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一時覺得自己和衛言卿在這書房裏十分多餘,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會兒衛修慎倒是看到了桌上未及收的那張沾了墨的字。
大大的“衛”字正正中中地印在白紙上,衛修慎識得她的字跡,臉上殘餘的那點冷厲也消彌了幹淨,露出點笑來——
自己的姓氏由她筆下落下,總叫人覺得心底生出些異樣的柔軟來。
他湊近了打量……只一個字來,其實也看不太出什麽。
只是筆鋒轉折處,本該使力的地方,不免透出些虛浮的痕跡。
衛修慎一下子就想起了她腕上的那傷,虛搭在椅子背上的手一個使力,只聽一聲悶悶的開裂聲,紫檀木的椅竟被他生生地捏出了一道裂痕。
見蕭祁嘉看來,衛修慎又若無其事道:“我讓人換把椅子過來。”
蕭祁嘉倒是忍不住“哧”地笑了。
少年時的衛修慎力氣就比一般的成年人還大些,他那會兒還不能好好控制這力氣,下手總是沒輕沒重,弄壞了東西也不是一次兩次。這假裝無事發生過的模樣,還當真讓人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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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修慎被她這笑惹得怔愣,心中郁氣竟莫名散了。
好似只要能逗得她開懷,其餘事情都算不得什麽了。
但想到這幾日讓人去探查的結果,衛修慎又是眼神微涼。
他先前一直以為,蕭祁嘉被周瑕照看着。他克制着不去打探她的消息。他知道自己聽到她的消息得越多,就越忍不住……
——他怕自己會做出些什麽,叫她恐懼的事兒來。
可他查到了什麽?不過一年的光景,她就離開了周府,然後便查不到蹤跡。
是真的走了?還是……刻意做出的假象?
手腕上那傷口,依照衛修慎對人體構造的了解,自然知道那傷會有什麽後果。
衛修慎又垂眸,看着她蓋住鞋面的長裙,若是所料不錯的話……
尖銳的上下犬齒彼此擦過,眼皮微垂,遮住了眸中的戾氣,再擡頭時,表情已經恢複了以往。
他拉過蕭祁嘉的手,塞了一個小瓷瓶到她手中,“傷藥。”
她的手白皙又柔軟,稍稍泛着涼。就這麽握在手中,好似一不留神,就會化了一般。
衛修慎不自覺地摩挲了兩下,在蕭祁嘉擡眼看來時,又一臉正經地回視,抓着她的手也放了開。
那正直又正經的表情,倒教蕭祁嘉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了。
衛修慎來這一趟,似乎就是為了送個傷藥,又叮囑了幾句那藥的用法,就離了去。
他這一走,書房裏的氣氛一下子就緩和了起來,衛言卿湊到蕭祁嘉身邊,這才敢開口詢問,“祁姐姐受傷了嗎?是在山上的時候?”
蕭祁嘉笑搖了搖頭,只搪塞了幾句“舊傷”,倒是很輕易地就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之後,衛言卿又仰頭看向蕭祁嘉,眼中露出些期待,似乎想開口說什麽,又不大好意思。
蕭祁嘉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誇獎道:“卿兒方才很勇敢。”
衛言卿的臉一下子就變得紅撲撲的,聲若蚊吶地低低應了一聲。
“不過,下回要注意保護自己才是。”
衛言卿依舊是一副暈乎乎的表情點着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蕭祁嘉看着小姑娘一副要飄花瓣的表情,無奈的笑了笑——
算了,下次再說罷。
而門外,衛修慎左手忍不住輕輕摩挲了一下,那柔軟微涼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手心。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胸膛起伏……
——慢慢來、別吓着她。
此刻,衛言桃已經跪在了祠堂中。
方才衛修慎雖然只是随口一提,也沒有讓人監督的意思。
但衛言桃卻絲毫不敢在裏面做什麽文章,她從聽雪閣出來,連自己的院子都不敢回,直接跪到了祠堂裏。
冬日的洛京帶着瘆人冷意,祠堂又不像她的屋裏,可沒有炭火燒着,空氣都泛着寒。
她又素來愛俏,為免臃腫,穿得并不多,這會兒冷風從窗縫門縫裏灌了進,惹得她直打冷顫。
衛修慎帶來的陰影褪去,壓抑在心底的憤恨又生了出來。
——衛言卿那個死丫頭!
還有那個姓祁的女人。
衛言桃當然不覺得那女人是早就沒了蹤跡的蕭家千金。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那女人确實有幾分姿色,但當年的蕭祁嘉,可是多少人一擲千金,只為求相見一面的傾國之貌,這女人還差得遠呢。
何況要是真的蕭祁嘉,兄長怕是早就收拾了院子,叫人好好照顧着,哪會兒叫人跟着衛言卿那臭丫頭擠一處。
據青黛說,那女人是和衛言卿一起被兄長救回來的,衛言桃不由又想起那一雙秋水似的眼睛。
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說不準使了什麽狐媚子手段,纏着兄長進的門。
她心底冷笑:等過段時日,兄長厭了,她定要把那對眼珠子挖出來,看她還拿什麽勾人。
想着到時候那女人跪在她跟前磕頭求她的模樣,衛言桃總算神色稍霁,連帶着祠堂裏似乎也沒那麽冷了。
正想着這些,背後的門卻突然打了開,一陣冷風灌進來,凍得衛言桃一個瑟縮。
她猛地回頭,正待張口怒斥,看清來人後,臉色變了變,雖還不大好,卻把那到嘴邊的喝罵咽了回去。
來人是何夫人身邊的婆子,姓秦,平素幫着何夫人管家,就連姑娘們見了,都稱一句“秦媽”。
秦媽在門口時,步子還是不緊不慢的,可一進門,卻立刻加緊了腳步,連忙奔到衛言桃跟前,慈眉善目的臉上滿身心疼的神色。
她拉住了衛言桃,連忙把揣在懷裏的手爐塞到過去,被烘得暖呼呼的手還拉着衛言桃手一個勁兒地揉搓,嘴裏道着:“夫人知道六姑娘在這兒,忙就叫老奴過來了,這可是怎麽鬧得?這大冷天兒的,竟叫姑娘跪這兒來了?”
手爐一入懷,衛言桃被激得哆嗦了一下,發僵的身子終于回了些暖。但聽着秦媽的話,她心中又止不住冷笑。
她本還奇怪,她那慣會做姿态的嫡母怎麽不親自過來。
原來是怕她闖了禍,帶累了她。
也對,自己本來就是她手裏的一把刀,要是這刀惹怒了府裏當家的侯爺,那還是早早扔了得好,免得沾了自己的手。
衛言桃心中轉着這些想法,臉上卻做出一副又氣憤又委屈的模樣,怒氣沖沖道:“兄長怎麽能這樣……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女人,倒要罰我!?”
秦媽眼神閃了閃,又關切問了幾句。
衛言桃心裏有數,一面賣着慘、一面将方才聽雪閣的事兒說了。
秦媽聽明白原委,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轉眼又是一副心疼之色,安慰衛言桃幾句,她倒是不敢說衛修慎的不是,只是說夫人定會給她求情的,讓她再忍一忍。
想問的話問了,秦媽也不想在祠堂裏受這份凍,只安慰了幾句,就匆匆走了。
透着些年代感的門阖了上,裏面的衛言桃撇了撇嘴,沖着關着的門啐了一口,“呸!老狗。”
又掏出手帕來,一根根地擦着方才被她摩挲過的手指。
秦媽回到懿德院時,何夫人坐在正堂等着,見秦媽臉色凝重,她也微蹙了一下眉。
秦媽湊到跟前,低聲把從衛言桃那兒問出的消息說了。
何夫人怔了怔,眉間的陰郁陡然舒展了來,臉上雖還是那賢和的笑,這次卻真誠了許多。
秦媽察覺到何夫人一下子好轉的心情,有些奇怪,不由低問了句“夫人?”
何夫人微搖了搖頭,臉上笑意更深,眼角都顯露出幾道紋路來,“這是好事兒啊。”
秦媽臉上疑問更深,何夫人卻沒有再解釋的意思。
秦媽臉上的褶子擰成一團,又問:“表小姐那兒,還要請進來嗎?”
何夫人笑點點頭,“等我同侯爺說過的。”
秦媽還待再問,何夫人已經轉身進了屋,她只得讷讷地告了退。
屋裏的何夫人,臉上的笑意依舊……
當然是好事兒。
她本來還擔心衛修慎會一心一意吊死在蕭家那姑娘身上,可這會兒卻有了松動。
這松動有了一次,自然就會有第二次。
她也見過那位祁姑娘,那儀态舉止,也很有幾分當年那位蕭姑娘的風範,但那長相嘛……雖也是好看,比起凝兒來,還是差些的。
這男人嘛,心底最特別的那個找不着,就開始找她的影子……找到最後,就連那影子原本是什麽樣都忘了。
——衛盛風當年不就是這樣?
凝兒可要給她争氣些才好。
何家要是再出一個侯夫人,那可當真是在洛京站穩了腳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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