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趙淵歸“探望”完他那昏睡的父皇, 這才施施然回了東宮。
東宮早就接到了太子将歸的消息,非但沒有絲毫喜氣,阖宮上下都漫着沉沉的死寂, 準備向回來的太子請罪。
趙淵歸早在江南時, 就收到消息, 他養的那只小金絲雀竟逃了走。
他這會兒進了宮中,也是目标明确, 直奔着那偏殿去了。
殿外的裝飾金碧輝煌, 那牌匾處卻不是平常的“某某殿”、“某某宮”的稱呼, 而是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金籠”。
……還是太子親筆所書。
自從那位娘娘入住, 那偏殿便成了禁地。這會兒請罪的衆人不敢跟進去, 便都跪在了殿外,等候趙淵歸出來。
趙淵歸也沒在裏面呆多久, “小金絲雀”跑了,只剩一個“籠子”,裏面裝得再精巧,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不過, 這麽總是想跑可不行,等這次抓回來……
趙淵歸唇角扯了扯,露出一點森然地笑來——
……把腿打斷罷。
他緩步走了出來,半垂着眼看着跪地的衆人, 嘴邊噙着一絲冷笑,“看管的人呢?”
他問的是金籠外值守的那幾個內侍。
一時沒有人吭聲,趙淵歸短促地笑了一聲, 鼻腔裏發出一個上揚的短音。
“砰——”
立刻又有人狠狠地磕了下頭,“回禀殿下,他們、他們……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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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東宮那些殘忍狠厲的刑罰來,“自盡”簡直是再輕松不過的選擇了。
“連人都看不好。”趙淵歸眉梢挑了挑,語氣極輕極淡,可出口的話卻沒那麽友好了,“那你們……就代替他們受罰罷。”
這話像是什麽判決一般,話落之後,原本跪在地上的幾個人,立刻就癱軟了下。
旁邊侍立之人也迅速上前,極熟練地卸了下巴、壓制住他們的動作……為了防止他們咬舌自盡。
趙淵歸對着場景習以為常,多一眼也沒看,徑自走了過去。
一陣冷風吹來,蕭祁嘉打了個哆嗦,她攏緊身上的大氅,抓着手爐的手又緊了緊。
明明都快開春了,這幾日的卻一下子又降了溫,生生又把人帶回了冬日。
秋映潇一早便去了福臨庵,若只是探望,到了這個時候,人也該回來了。
她在屋裏實在是等不住,就披上了外袍等在外面,要是秋映潇回來,也好早些看見。
正想着,那扇門被緩緩地推了開,蕭祁嘉立刻迎上前去,看見秋映潇難看的臉色,心下一跳,腦子裏都懵了一下。
秋先生這臉色,寧寧是真的不好了?
秋映潇似乎也在走神,直到蕭祁嘉湊到眼前,她才像是被驚到一樣,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還是艱難地擠出一個笑來,“祁嘉,你要知道……人有生死禍福……”
蕭祁嘉一時間呆立在原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秋映潇看她這模樣,伸手擁了擁這孩子。又拉着她進了屋,端了杯熱茶送到了她手上。
蕭祁嘉手裏捧着那被熱茶,熱氣從手心進入,僵硬的身體終于緩過來些。
她莫名地覺得不真實……
看着關切看向她的秋映潇,蕭祁嘉眼珠終于動了動,“先生……我想去看看她……”
秋映潇這次卻沒阻攔,只是點點頭,但還是道:“明日罷,明日一早過去,再過會兒,城門要關了……”
蕭祁嘉沉默了片刻,還是應了。
她總算還記得自己這張臉出去會十分招搖,晚飯過後,攔住了戚煦。
“戚大哥,明日……能否幫我易個容?”
蕭祁嘉的【易容術(初級)】這個技能,就是在戚煦的攻略線中,跟着他學會的。
當然,比起她那粗糙的、稱之為“化妝”才更貼切的初級易容,戚煦的“易容”才更貼合這技能的名字,別說改頭換面了,配合着功法秘籍,就是變男變女都不是問題。
被心儀的姑娘求助,戚煦簡直是忙不疊地答應下來,又笑問:“小七妹妹可是要出門?”
他問着,心底又有點可惜,那行動就定在明日,如若不然,他可以和蕭祁嘉一同出游的。
蕭祁嘉點點頭,解釋道:“有位朋友病重,我想去探望她。”
戚煦聞言,連忙收斂起自己臉上過于張揚的笑意,肅容沉重道:“是該看看……”
咳了一聲,又道:“我在江湖上,也有幸有幾位醫者朋友……要是小七妹妹不嫌棄,我也請這幾位朋友來看看。”
蕭祁嘉連忙道了謝。
戚煦聽這幾句謝聽得,腳底下都打着飄,也就順嘴問了句是哪家的小姐。
“是成安郡主,她如今正在福臨庵。”
戚煦臉上的表情一僵——福臨庵,怎麽就這麽巧?
他正待說什麽,對上蕭祁嘉眼中的擔憂,頓時又把話吞了下去。
福臨庵和隆安寺差了半個山高呢……應當也不會波及那裏罷?
此刻,東宮之中,趙淵歸也聽聞長公主府四處張榜請醫的事。
唇邊的笑越發嘲諷,他鼻腔裏“嗤”了一聲,“她倒是待那個哥哥真心實意。”
祿平猜趙淵歸是誤以為俞陽長公主是為皇帝請醫,這會兒在旁低聲解釋道:“說是為成安郡主請的……老奴也派人去福臨庵問過,成安郡主确實病了。”
趙淵歸笑了一下。
治好一個人不容易,但叫人假裝生病卻再容易不過了。
為國體之故,天子病重并不好張揚,但若是郡主便沒那麽多講究了……也不知是誰給他那好姑母出的主意?
聽說她最心疼女兒,這次倒也狠得下心來?
轉念一想,又覺也确是心疼,若是此次趙铮真被治好了,怕是又要對成安郡主大加封賞了。
趙淵歸唇角的笑永遠帶着三分嘲諷,祿平雖未領會其中的意思,也不敢再問,只是又将身子躬得更低。
趙淵歸出了會兒神,又吩咐道:“準備準備罷,明日去隆安寺,替我那父皇祈福,也算……”
他頓了頓,唇角上掀、露出森白的牙齒來,“……盡盡我這為人子的、孝、道。”
趙淵歸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祿平卻因為他先前那話一怔。
去隆安寺确實是先前就定下的安排,但是……
眼見着趙淵歸就要步入寝殿了,祿平咬了咬牙,“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揚聲求道:“殿下三思啊!”
趙淵歸腳步頓了一下,他倒是許久都沒被人忤逆過了。
他轉過身去,垂眸看向跪在地下的祿平,視線冰冷,像是某種冷血動物的豎瞳,沒有絲毫溫度在內——
他是不是最近對這個老東西太好了?讓他失了分寸……方才去養德殿那回也是。
趙淵歸眼睛眯了眯,其中的冷意更甚——他不介意幫這老東西清醒清醒……
一旁侍立幾個小太監已經肌肉繃緊,只等趙淵歸一聲令下,就可上前将祿平拖下去。
祿平從小伺候這位殿下長大,當然知道這位殿下的性子,他咬着隐隐打顫的後槽牙,“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殿下,那些賊人仍未落網,如今陛下病重,殿下安危可是關乎國體!”
“皇城距隆安寺有小半日的距離,又途經不少偏僻之所,萬一那些賊人中途埋伏,傷了殿下可如何是好?”
趙淵歸回京路上,遇見幾次刺殺,看招式打扮、應當是江湖人。
武功不錯,饒是趙淵歸的護衛都是高手,也終究沒能留下人來,只由着那些黑衣人潇灑來回。
因為護衛不力,趙淵歸身邊的侍衛已經被處死了好幾波,被替換上的人戰戰兢兢,為保護太子殿下,簡直是用盡了一切可用的法子。
這才有了入城時清道的那一幕。
祿平這會兒跪請,也是擔心那些賊人埋伏在去隆安寺的路上。
趙淵歸輕笑了一聲,“那你是覺得,孤會懼怕一群賤民?”
祿平額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連忙疊聲道着不敢。
“只是殿下萬金之軀,萬不可居于危牆之下啊!便是娘娘在此,也不願意殿下涉此險境……”
他脫口而出一句話,卻立刻抖了一下、閉嘴,連扇了自己好幾巴掌,又叩首道,“老奴失言、老奴失言!”
趙淵歸唇邊原本冰涼的笑莫名帶了點溫度,“确實是失言。”
……她啊,大概巴不得自己早死呢。
倒是可惜,他一向命大。
“三十板子,自己去領罷。”趙淵歸淡淡道了這一句,轉身就走。
一只腳踏入寝殿內,他卻像突然想起什麽、半側了身,輕飄飄扔下一句,“明日……卯時動身罷。”
祿平一怔,深深俯首,“謝殿下恩典。”
雖然仍是要去,但起碼動身的時辰改了。
而且……三十板子,這在東宮之中,已經是再輕不過的懲罰了。
另一邊,周府。
甲巳單膝跪下,照例呈上了今日的福臨庵往來衆人的畫像,供周瑕過目。
周瑕視線落在秋映潇的畫像上,神情微動。
秋映潇并未教導過杜長寧,兩人不過是詩會花宴的泛泛之交,勉強算是一句“熟識”。
畢竟年齡和性格的差距在那裏,要說兩人關系多親密,那也談不上。若是以秋映潇為标準,洛京中一多半的世家貴女和杜長寧都稱得上是密友了。
但要說兩人之間,有什麽非比尋常的聯系,那……定然是祁嘉了。
甲巳看見周相唇角又向上揚了幾分,原本就溫和的笑意頓時更暖,再被窗外新抽芽的樹枝一襯,頓時讓人如沐春風。
“做的不錯。”周瑕帶笑誇獎了一句,又道,“你也過去罷,免得他們人手不足。”
甲巳想要反駁,畢竟周瑕這次把府裏一多半暗衛都派去了福臨庵,相府的守備本就空虛。他再這麽走,周相若是遇到危險該如何是好?
想是這麽想,可擡頭對上周瑕的視線,卻什麽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最後,只俯首道:“屬下遵命。”
是的,遵命……
周相雖是語氣溫和、臉上也帶着笑意,但那些話卻絕無一絲商量的意思。
……那是命令。
甲巳領命退去,周瑕則轉身,對着窗外的新抽芽的嫩枝,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餌食備好、羅網已織。
祁嘉……
……在外玩夠了,也該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16 21:28:05~2020-01-17 22:57: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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