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從醉仙樓裏出來, 時間已經很晚了,但夜市上依然熱鬧,只是相比之前稍許遜色。

易靈謠吃飽喝足的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 然後停下來打了個嗝。

她就是長輩嘴裏最典型的那種站沒站相, 坐沒坐相,走路都不樂意好好走的熊孩子。這麽一對比, 旁邊站軍姿似的正側眸看着她的雲昭,簡直端莊的讓人嫉妒。

不過比起嫉妒,易靈謠更熱衷于使點壞, 去打破這看似密不透風的“端莊”。

就像那些禁|欲系的男女神們,往往穿的越緊實, 越叫人心存好奇,他們不那麽端着的時候, 會是什麽樣子。

把人往下坡帶,可是她的拿手好戲。

“你……”易靈謠和她四目相對, 躊躇着開口, “嘴角有東西沒擦幹淨。”

雲昭:……

易靈謠睜眼說瞎話的水平爐火純青,就算雲昭有時能戳穿她, 但也保不準次次都能看透。

就比方說這次, 易靈謠說完就看到老實孩子擡了擡手,在自己左邊的嘴角蹭了一下。

易靈謠無奈的搖了搖頭, “另一邊。”

雲昭于是又蹭了一下右邊。她每蹭一下易靈謠就不漏痕跡的靠近她一些些,最後易靈謠伸出手的時候她都沒能反應過來對方是什麽時候站到她近前的,“笨死了, 在這呢……”

易靈謠說着拇指已經從雲昭靠近嘴角的臉頰上輕輕擦過,然後把自己剛剛從街攤板桌上抹下來的塵灰留在了上面。

秒變花貓的玄九大人似乎愣了一下,前一刻是糾結于易靈謠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然後又隐約察覺到哪裏不太對勁。

她順着皮膚上餘溫的記憶,在易靈謠觸碰過的地方也稍稍摸了一下。

一手灰。

雲昭:……

怎麽辦,對方是少教主,打還是不打?

屆時易靈謠已經笑得前仰後翻,她很識趣的和雲昭保持着安全距離,哪怕知道對方不可能對她打擊報複,但還是保留着做了壞事之後一貫先溜為上的作風。

不過很快易靈謠就意識到了,惡作劇一時爽,哄人火葬場。

“哎呀,你別生氣啊,開個玩笑而已嘛。”

“屬下不敢。”

“啧,你這就沒意思了,別這麽小心眼嘛……”

“少主教訓的是。”

易靈謠:………………

“你再屬下長,少主短的,我可也要生氣了!”

雲昭腳步一頓,停了下來,言辭鑿鑿,“少主若是生氣,盡管責罰便是。”

易靈謠:……

我還拿你沒招了是不是?

“那,那我哭給你看!!”

這話一出雲昭倒是沒怼回來了,大概是易靈謠胡攪蠻纏的本事讓她大開了眼界。

但易少主不但不以此為恥,反而榮耀之至,“我可告訴你,我哭起來很可怕的,我這中氣十足,嗓門洪亮,保準一聲下來,整條街的人都能知道,你欺負我了。”

……這究竟是誰欺負誰?

“你……!”雲昭啞口無言。

“诶,這就對了,咱們都這麽熟了,‘你我’稱呼就行。”易靈謠頂着一張花崗岩堆砌而成的臉,氣死人不償命。

“不過你生什麽氣嘛,那麽在乎自己的漂亮臉蛋?”

完全相反,雲昭對皮相的美醜根本毫無概念。

易靈謠眨了眨眼睛,又說,“你要實在氣不過,喏,給你還回來。”她說着把自己的臉湊了過去,大有你随便抹吧,抹成什麽樣我都受得住。

雲昭只淡淡掃了一眼那肉嘟嘟一直送到自己跟前的臉,然後默默往邊上讓開一步。

簡直不成體統,她心道。

易靈謠顯然并不知道雲昭對自己這個領導很有意見,甚至有點擔心日後天極教要是落在她手裏,會不會直接亂成一鍋粥?

那邊易靈謠卻還在暗自慶幸,她覺得自己在雲昭的心裏就算沒有那麽親近,但好歹也不完全和易天璃的地位一致,最能說明問題的一點就是,她還是敢和她耍脾氣的,盡管耍的十分低調隐晦,但試想想,若是換作面對易天璃,雲昭又會是什麽樣?

易靈謠是見過的,易天璃跟前的雲昭,跟個能聽懂人話的活死人別無二致。

她一路腆着臉好言好語,就是字裏行間聽不出半點真誠,倒像是提前寫好的道歉書,臨到要用的時候就拿出來背一背。而且易靈謠明顯是慣犯了,這種技能張口就來。

不到五句,滿滿的耳熟感便撲面而來,就和之前易靈謠趴在她門上碎碎念的那些差不了多少。

雲昭的這個感覺其實很對,因為老爺子古怪的脾氣,易靈謠之前沒少惹他生氣,于是道歉認錯成了家常便飯,時不時就得拿出來溫習一下。

沒想到日後也能派上用場。

雲昭再次停了下來,就在易靈謠以為她終于回心轉意了的時候,她微微擡手,用刀柄的末端指了指眼前的牌匾。

“到了。”

易靈謠擡頭一看,這才發現已經不知不覺的走了三條街,到她們今晚要暫住的客棧了。

于是易靈謠沒再道歉了,她腦子裏蹦出了新的問題——開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針對這個問題,她站在櫃臺前摸着下巴考慮了五分鐘,正沒有頭緒,就被屋外熙熙攘攘的歡呼聲給吸引了。

有什麽好玩的事情麽?

易靈謠和雲昭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姑且放了放開|房的事情,擡腿又往門外走去。

“哇!真好看啊!”

“是啊是啊,我從來沒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煙火。”

“就是遠了點,不然肯定更漂亮。”

“不過,那是不是從山上放的?”

交談的大多是女子,她們滿眼星辰,迷戀的看着遠處天空正璀璨綻放的煙花。

易靈謠原本站在屋檐下看不太真切,于是又往外面走了兩步,然後順着她們的視線看了過去。

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心跳狠狠落了一拍,驀然回神才又發現,便是呼吸也忘了。

這年代的煙花不比未來,全部都是索然無味的單色,也就是炸開的那一剎那有點像花,所以給個美名叫煙花。

但眼前的這個卻不是,它七色俱全,由淺及深,交疊更變,愈發攝目動人,哪怕是易靈謠這個見過各種煙花爆竹的現代人,也不得不承認它确實美的驚天動地。

但這卻不是重點,重點是,易靈謠想到了很多年前易天璃跟她說過的話:那七彩色的信號彈是斷不能随便放的,除非是天極教滅了,再不然,就是我快死了。

所有的嬉笑頓時盡收無影,易靈謠臉色沉重,她甚至都沒想起來要回頭知會雲昭一聲,便迅速從人群離開。

雲昭緊随其後。這天火她是沒見過,說白了,其實整個天極教的人都不曾有誰見過,可就算大家都沒見過,也沒有哪個會蠢到真正見着了卻認不出。

易靈謠走的是回教的路,她腳步很快,卻還是不夠快,索性三兩步踏上輕功,一路加急。

雲昭雖不及她,但也勉力在追,不至于落後太多。

她先前從未想過易靈謠的輕功這般好,不知是因為她舊傷未愈,內力有損所以落了後,還是易靈謠過于情急,耗盡了全力。

但其實都不是,易靈謠不過是保持了一個中規中矩的速度,她雖然有所心急,但另一方面,又覺得疑點重重。

先前離教時,一切還尚好,這一路下山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沒有敵人上山又怎麽會突發變故?難不成是農民終于起義要推翻資産階級統治了?

思慮間她已然一腳瞪在教門口的大石柱上,她淩空而上,目光卻是向下,睥睨全局。

結果……鴉雀無聲。

直白點,屁事兒沒有。

教徒們這會兒正是要入睡的時候,放完了天火,看了個新鮮就回去了,安靜的宮院內只能看到幾個巡邏守夜的身影。

會不會是有埋伏?

易靈謠心道自己的人緣也不至于這麽差吧,搞這麽大動靜為了抓她?

絕不可能。

她對自己的人際關系有着謎一樣的自信。

易靈謠躊躇的功夫,雲昭已經随後而至,她落地便在絕明殿前,面上稍有些喘。

易靈謠挑眉看了她一眼,不得不說,雲昭的武功也遠在她的意料之外,想想她傷都沒好,竟然就能和她飛個一前一後。

何其難得?

兩個人互相瞧不上,又互相贊賞,末了對了個眼神,卻誰也沒把那些小九九說到明面上來。

易靈謠擡腿往殿內走,她背于身後的手,掌心內力翻湧,默默做着提防,免得真從哪個角落旮旯裏突然蹦出個人來,打她個措手不及。

但直到看到坐在高椅上打瞌睡的易天璃時,那些臆想出來的事情也半件都沒發生。

易靈謠:???

什麽情況?

易天璃打了個哈欠,好像清醒一點了,“咱們少教主回來了。”

練紅玉仍舊守在一旁,在剛剛的煙火盛宴之後,她身邊又多了個湊熱鬧的顏青。

她似乎正偷偷小聲的和練紅玉說着什麽,但被迫聽她唠叨的左護法卻罔若未聞,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在耳朵裏塞了棉花。

雖然在場的人并不多,但場合卻給人一種十分正式的感覺,畢竟核心的幾位大佬都在。

于是雲昭在短暫的疑惑之後單膝跪地,擡手作揖,“參見教主,二位護法。”

禮數上沒有任何問題,姿勢也标準的無可挑剔。

但易天璃卻并沒有因此就免她的禮,由她跪着,像是另有打算。

易靈謠微微蹙眉,疑惑更深,“什麽意思?”她開門見山的問道。“天火都放了,這是要演哪出?”

大概沒有誰會喜歡被人耍的感覺,這和易靈謠抹雲昭一臉灰的那種完全不一樣。天火是什麽層級的東西人盡皆知,她和雲昭二話不說匆忙趕回來,結果現在她覺得自己腦門上就貼着兩個字:蠢貨。

雖然有設想過這種可能,可真正對號入座的時候還是覺得很糟心。

還好她沒卯足了勁兒飛,否則只會顯得更蠢。

“演哪出先不急說,來,先過來坐。”易天璃一副慈母的模樣,溫柔的沖她招了招手。

易靈謠對此嗤之以鼻,她動也沒動,只微擡着下巴示意了一下雲昭的方向,“先讓她起來。”

易天璃耍什麽花招易靈謠都不怕,唯獨怕她會把主意打到雲昭身上。可偏偏她猜的正着,易天璃就是故意讓她跪着的。

要不是雲昭是個認死理的倔脾氣,易靈謠鐵定一把就把她拽起來了。可是不行,在場易天璃最大,她也就只聽易天璃的。

易天璃托着下巴,懶懶開口,不敢茍同似的,“她犯了這麽大的過錯,還有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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