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投懷送抱,将軍盛怒
那晚之後, 宋則的态度稍稍軟化, 無論是出于騙人的內疚還是被打動, 加上月事在身出不了什麽幺蛾子。宋玠略微放心一些, 暫時能将精力轉移到迎接行喆将軍和揪出營中晉國奸細。
行喆将軍是此次黑水國進攻晉國的左路前鋒将軍,屬于尚書令那一派系, 金雙雙因是樞密使之女,自然就被歸在了樞密使這一派。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政治的地方必有派系。他途徑金将軍營挑三揀四是難免, 找美人作陪也是必須。
然而行喆将軍好色和金家不對付這些事情, 尋常的書生怎會知道?且此人能将這些事情分析地頭頭是道,布置好幾場偷襲暗殺, 哪怕不成功, 但可見其必然掌握了一定的資源。宋玠大膽推測,這樣的人不是與皇室有關,就是與朝廷有關, 聯系那日宋則為其圓謊和他看宋則的眼神,直覺這兩人認識。
如何能知道那個自稱餘琴的家夥是誰呢?
問宋則?十之七八會聽來另一個掙紮的謊言, 她不忍心騙自己算是這樁事情裏唯一的喜訊。但看到宋則為了編造謊言騙自己而糾結, 又會覺得心疼。
宋玠覺得自己在宋則的跟前, 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也許以前所采芳心的怨氣都轉移到了宋則身上,叫自己犯蠢犯傻來償還。就像在宋則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只是看着一個人竟也有不知疲倦的快樂。
如果這人不是宋則就好了。
簡略勾勒餘琴的輪廓已有七分相似,吹幹墨跡,把小相交給阿石, 命他去俘虜營中詢問可有誰識得此人。阿石接着畫像去了。
午間,宋玠為行喆将軍接風。原先的金雙雙将軍不屑為之,随意擺幾道小菜當是洗塵,宋玠自己都吃不下怎會招待行喆将軍。她的宴請叫行喆吃驚,吃驚歸吃驚,滿意也是相當滿意,尤其是見了宋玠送出的女奴之後,态度和緩不少。幾杯酒下肚,更是将過去的過節一筆勾銷,他心下暗嘆,樞密使的女兒這般示好莫不是有改旗易幟的想法。
宋玠設宴款待行喆,自然不會叫宋則陪席,她甚至沒跟宋則講這事,只說午膳不回來陪她一起,讓她自己用,多吃一些。但既然有人設計,必然會讓事情往自己想要的地方發展。席間,行喆狀似無意間問起有個晉國宗女美人纖纖弱弱,是他喜歡的類型,不知金将軍是否願意割愛。
其實此事在尋常達官貴人之間至正常不過,莫說是女奴婢女,就是侍妾,只要主人願意自可随意交換贈予。對行喆而言,宋則是個女奴,他看上金将軍的女奴,開口讨要,也算是結交示好的方式。
宋玠當場有些不快,氣氛一時尴尬,短暫的沉默過後,她大笑幾聲道,她尤為鐘愛此女,不會放手。
是不會,不是不願亦不是不想。
行喆不以為然,舉杯吃吃喝喝,摟摟身邊強顏歡笑的女人,提及歸程中的收獲,眉飛色舞。宋玠聽他胡吹亂吹,試探地問行喆将軍是從何而知晉國宗女之事。行喆将軍只說,有人提及,具體是誰他倒是一點不記得。以金雙雙對行喆記憶的印象而言,行喆不似隐瞞。這将軍本就粗犷,故而金雙雙對他看大不起。
不用說,一定就是自己引狼入室那些跳梁小醜了。
在宋玠的一味吹捧之下,宴席進行地十分順暢。這一點顯然是化身餘琴的秦裕不願見到的事情,他接近宋玠營帳,發出暗號,宋則出來看是他,不禁皺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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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一個無人角落,秦裕道:“金雙雙在為行喆洗塵,你不知道?”
宋則微愣,“不知。”宋玠沒有提起。
秦裕道:“她該不會是懷疑你了吧?”
宋則沒有回答,這兩日宋玠悉心關懷,生怕她冷了凍了,要說懷疑,這實在不像是懷疑。
秦裕又道:“方才行喆已問金雙雙讨要你,被金雙雙拒絕。過一會兒你可去行喆營帳,他飲酒多了,方便下手。若是他與你……被金雙雙知道了,一定會發瘋。這女人要是發起瘋來……”仿佛看見了兩人在軍中互相鬥毆,砍下對方頭顱的場面,秦裕熱血沸騰。聯想到行喆會對身邊這個身處敵營蒙遭不幸卻依然風姿綽約,清冷淡雅的女人做的那些事情,想到昨夜聽到那些軍人營帳裏女人的聲音,他不禁靠近宋則。
他的話令宋則恍惚,以至于未能察覺秦裕的企圖,只覺得他的靠近令她難受,便往一側避了一避。宋則猶豫道:“我這幾天,不大方便……”
女人!麻煩的女人。秦裕皺眉道:“這要如何是好?今日正是良機,這……或許行喆将軍并不介意?”眼看宋則微微變色,秦裕忙和緩聲音道:“我知道這着實委屈你了,你本應是金枝玉葉,人間龍鳳,然而家國不幸,有時我們不得不做出這樣那樣的犧牲。每次我熬不過去的時候,就想想那些死去的晉國人,想想被黑水國人殺死的親人友人,便只能咬着牙,堅持下去。國難當頭,個人得失算不了什麽。”
他的表情掩飾得并不好,叫宋則一下子看清了他是個怎樣的人。若生于太平年間,自己就要與這樣的人成親嗎?或許,生于太平之時,她見不到這人的這般面目?不,這樣的企圖這樣的輕蔑,有心察覺實在易如反掌。
不自覺拿他和将軍相比,在她有限生命裏認識的那些人中,無人可與将軍媲美。男子女子,論才貌,論磊落,論手段,論溫情,不管将軍柔情待她的目的究竟為何,她都忍不住動容。宋則嘆息,在将軍眼裏見到的自己,和那些人眼裏見到的自己不同。
但宋則還是往行喆将軍的營帳去了,并非出自于秦裕的挑唆煽動,而是她記得與她一起被送到黑水國軍營抵債的姐妹。她有個姐姐不願屈從于黑水國軍人被活活打死,同車而去的一個小妹妹,不過十歲,生生被黑水國軍人折磨致死,這些她都沒有同宋玠提過。對于她們蒼白的感情而言,這些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真實存在。
稍事整理梳妝,抿上口紅,給慘白的臉孔添些血色,當宋則走出宋玠的營帳,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便想好了自己的歸宿。
唯有一死。
她勢必要投入對黑水國的戰争中去,唯有一死才能将之後她所受的屈辱洗淨。她并不覺得自己因為仇恨因為計謀而獻出自己的清白是一樁高尚的事情。她覺得恥辱,對自己,對或許是真心善待她的宋玠。
然而她何曾有別的選擇。
行喆将軍終于喝得醉醺醺回帳,宋玠呼出一口氣,這個唠叨的男人,着實叫她心煩。杯來酒往,她不可避免地也喝多了,喝多了就想見到宋則。她要抱着她睡個午覺,還要親她一親。
哎,宋宗主啊……
連走帶奔回到營帳,卻不見宋則的蹤跡,達生、喜生均不知她去往何處,宋玠一張酒色朦胧桃花醉的臉,硬生生吓得發白,她暗道不好,就往行喆營帳去。
恰恰好看到行喆将軍把她的宋則按倒在地席上,大嘴揩在她的臉上,噴着酒臭熱氣。宋則沒有反抗,沒有奉迎,緊閉雙眼,一貫隐忍的面無表情。不管三七二十一,宋玠闖入營帳,一把拉開醉醺醺的行喆将軍,推到一旁。
行喆踉跄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誰,來人!”沒有人應聲進來,他的親衛被宋玠的親衛擋在帳外。
宋則的衣衫被褪去大半,露出胸口被咬出的紅印。她見到宋玠就別過臉,似是不想見又似是無顏見。此人來的如此之快,必然是還未散席就匆匆趕來。
行喆怒吼道:“金将軍,你發什麽瘋!是你的女人自己跑來找我,她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行進的欲望沒有得到纾緩,行喆難免口吐惡言。
宋玠強自鎮定,将宋則從地席上拉起來,替她拉好衣服。她看着宋則的木然回避,按捺住想要殺人的心,在她動嘴似乎要說話的時候,耐不住低吼道:“閉嘴。”
那一刻,宋則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壓抑,她的隐忍,她的克制,她即将崩潰的理智和禮貌,無論這人多麽生氣,對待自己時始終溫柔,她忽然想哭。
宋玠深吸一口氣,對着行喆将軍抱拳道:“将軍恕罪。她主動也好,有人挑唆也罷,不管她要什麽要誰,我就只要她。之前營中有人試圖侵犯她,被我一刀砍斷手臂。誰染指她,誰死。今日之事,算我欠将軍的,來日回到西京,我請将軍喝酒上青樓,再送你十個美人,将軍意下如何?”
行喆這會兒醒了七八成酒,還以為會有一場惡鬥,誰曉得金将軍竟前所未有的軟聲軟語,為了一個女奴。“你是真瘋了。”震驚蓋過憤怒,他已無暇計較宋玠的無理。
宋玠露出一個悲涼的笑容,道:“是呀,如将軍所見,我是瘋了。”
行喆的醉酒又醒一分,只覺得這女人瘋狂起來,委實可怕,再看一眼不吭一聲的宋則,冷冰冰,幹巴巴,一點樂趣都沒有。“罷罷罷,今天賣你一個面子。”
宋玠拱手道:“多謝将軍。”
解下自己的披風罩在宋則身上,回營帳時,宋玠一直拉着宋則的手,許是太過憤怒,她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宋則忍着疼,沒有吭聲,此刻的疼痛讓她感到安慰,身體上的疼痛能緩解她方才被行喆抱住的惡心。
好一會兒,宋則覺得手上一松,是宋玠意識到自己捏疼她了。
“啊,我沒有注意,對不住。”她壓抑着肆意的戾氣對她說抱歉。
宋則緊咬嘴唇擡起頭,不讓自己眼眶裏滾動的眼淚流下來。
達生、喜生在營帳中等待着兩人,她們已聽聞發生的事情,在這軍營之中哪會有什麽秘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宋則,目光裏含着不解與惱怒。宋則的行為意味着背叛。
宋玠先命兩人出去,帳內只餘她和宋則兩人。
她不說話,宋則亦說不出來。她本以為她有許多話要問自己的,譬如何故如此。但是她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定定望着她,一雙時常蕩漾的水潤光澤的桃花眼有些紅,眼神沉痛悲切,風暴暗湧。
“達生。”宋玠終于發出了聲音。
達生匆匆應了,入得帳內。宋玠道:“調配十五名親衛守在帳外,你看好她,別讓她出去,也別讓不三不四的人進來。”
達生問:“只是如此?”
宋玠道:“就是如此。”
吩咐完,宋玠一掀帳門,命親衛把餘琴抓起來,叫上喜生去營寨裏關押俘虜的地方,讓喜生挑選五個資質上乘的女人,加上十壇好酒給行喆将軍送去。不是為了刻意維系與行喆将軍的關系,而是叫他在剩下的九天裏不要找她的麻煩。
自出營帳之後,宋玠的面容一直平靜無波,喜生不時打量她,終忍不住說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玠道:“那就別講了。”
喜生欲言又止。
宋玠見不得她這樣,只得說道:“你們就當我是……愛馬,愛打獵。誰搶了我的獵物,我還不得和他争一争,拼個命?”
喜生沒好氣地跺腳道:“将軍,你明知不是這樣的。”
宋玠哈哈一笑,“管她呢,回去再說,回去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不放狗糧,今天放毒。
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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