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黃毛子來找陸行書的那天，恰好是賭場散了之後的半小時。陸行書慵懶地靠坐在大廳沙發上，捏着一只高腳杯喝紅酒，身邊的夏辰溫順地給他捏着肩膀。他看到黃毛子，挑了挑眉毛，臉上的刀疤也微動，轉而露出一個不屑地笑來：“喲，稀客。”

“邱少爺哪的話，您是真客，我們哪敢怠慢。”黃毛子走近了，陸行書讓夏辰給他倒了一杯酒。而他自己則是小口品着紅酒，并沒有接話，一雙眼睛專注地盯着夏辰正在削平果的手。

黃毛子露出一口黃牙叼着煙，目光落到夏辰寬大的衣領處，點點紅淤似是擋不住的春色，他讪笑起來，話裏帶話，“邱少爺是行家。”

“100個，我不要Beta。”陸行書扮演邱少爺入神，多了幾分嚣張，越發入戲。

黃毛子面色一變，狡黠的目光中透出一絲不信任來：“邱少爺是在開玩笑？”

“售價是多少一個？我雙倍給你們。”陸行書讓後頭的人提來一只箱子，用食指敲了敲，“錢我帶足了，生意我卻可以不做。就當這幾天我是在這裏消遣，大家不傷和氣。”他抿了一口酒，語氣淡漠，“只是，沒這個本事，就別在外頭誇大。用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飯，我是好脾氣白跑一趟，別人可不一定了。”

黃毛子知道如果這單生意沒成傳出去了，日後他們的信譽可受損太大。

他連忙朝一個服務員擠了擠眼色，不一會兒，就有人恭恭敬敬地來請陸行書去別處一談。

陸行書他們對于這個任務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報，夏辰并不了解。陸行書被請去的時候，他也一同被帶去，大家都被蒙上眼睛，只不過陸行書想辦法留下了信息。到那處時，他和幾個少尉假扮的随從在外頭等，陸行書只身一人進了屋子，裏頭坐着的，是一個極其年輕的女人。

這個女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幾歲，穿着一件長款黑色風衣，披着一頭長直發。臉上不帶任何脂粉，卻有幾分魅色，是個Beta。她瞧着二郎腿，端着一杯咖啡緩緩地喝着，對陸行書的到來并沒有過多疑問。

反倒開門見山：“邱少爺要100個Omega，這簡直是在天方夜譚。”她的聲音穩重，微擡的眸中也滿是閱歷。

陸行書大大方方地坐下：“開個價。”

“我開的價你未必給的起。”她說話也不客氣，笑着地揮了揮手，讓随從上了一杯咖啡給陸行書，“50個，現在交錢，今天就讓你帶走。”

100個Omega是陸行書随口亂開的數目，他這樣做無非是想知道這個組織手裏頭究竟有多少被拐的Omega。本以為會被告知只有20個，這也不算小數目了，畢竟Omega被拐都是被格外注重的案件。但沒想到，卻被告知能給50個。

陸行書笑了笑：“也可以，只是，裏面不會參水貨吧？”

“除了不能标記，每一個都貨真價實。”女人因為他的猜疑，細微的雙眸夾帶着不耐的意味，“邱少爺要是夠爽快，我還能再附贈一個。”她指了指房門，從口袋裏拿出一只注射劑，笑的暧昧，“外面你帶來的Beta，我可以把他變成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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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者，她淡淡開口：“直接帶一箱信息素更改劑走也行，價錢一樣，只是虧損可以派人來替換。直接找黃毛子就行。”

“虧損？”

“人是我這邊的，你不能挑。但帶走更改劑，你想把哪個Beta變成Omega随你便，一旦注射後死亡，可以來我這拿新的更改劑。這算是一門公平的買賣。”一般人聽到這，都喜歡直接拿更改劑的貨物，畢竟活人運輸太過招搖，平日裏暗底下買個Beta不是什麽難事。

這個組織專門拐賣Beta，以前只是做小買賣，近來不知怎麽的，開始販賣起Omega來。

得到情報的時候，陸行書他們将這個組織和PCI-1的研發組織聯系起來，再加上對白溪的調查，鎖定了嶺南的這個窩黨。上一次任務行動，他們誤打誤撞地進了PCI-1在嶺南的研究分支點，結果打草驚蛇。

導致研發小組已經不知所蹤，所以現在這個販賣組織的內部注射劑應該是嚴重供應不足的時期。能給陸行書50個的量，已經是很慷慨了。

“我要驗貨。”

“當然。”難得有想要活人貨物的顧客，女人很樂意。

貨物都關在地下倉庫，這個倉庫類似一條迂回的深巷，只不過兩邊都是鐵籠子。每一個籠子都不大，關着一個個看不清臉的人。混亂的信息素形成一股惡臭讓人不禁皺眉，有幾個已經奄奄一息。這都是所謂的次品，放在最外邊。

有的是注射之後轉化失敗等死的，有的本身就是患病的，還有的是不配合被打殘的。但即使是次品，只要不死，都可以交給研究組繼續做實驗。也許就是想着還有這點價值，一直沒處理。

他們必須先穿過這條鐵籠巷子，才能到達貨物的倉庫。

夏辰跟在陸行書身後，走路的步子有點僵硬，眼前的場景在他腦子裏産生撞擊，似曾相識。夏辰胸口發悶，放緩了腳步，額角是細微的冷汗。陸行書見狀，停步讓一個少尉帶夏辰去外邊等。可夏辰不願意，為了避免懷疑，他立刻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抓住陸行書的手，哽咽道：“邱少爺，我要跟着您，我害怕。”

女人嗤之以鼻：“邱少爺，你的人你自己看好了，可別在我這出岔子。”

陸行書聽了心裏不舒服，他一把橫抱起夏辰，故意當着別人的面捏了捏他的屁股，一副玩世不恭的登徒子模樣：“走不動爺抱着，晚上聽話點就成。”

明知陸行書是體諒他才這般做，可夏辰不争氣的在被捏屁股的同時，臉紅了。他把臉埋進陸行書的胸膛上，小小應了一聲：“嗯。”

可能是因為自己本身就是Omega的緣故，混亂的信息素讓他十分難受，幾次都想作嘔。Omega對信息素的敏感程度高于任何群體，夏辰也不想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可無奈腦子裏總浮現出幾個恍惚的場景，令人頭暈目眩的，腿也發軟。

那大概是很久遠之前的事，也是在這樣的鐵籠子裏，年幼的他聽到外頭激烈的争吵聲……

“錢還沒有到賬嗎？！MD，敢耍我們！讓我們綁了人又跑單，什麽鬼生意！”

随後，是水杯掉落地面的破碎聲。夏辰睜眼，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亮光都沒有。他抱着膝蓋蜷縮在角落裏，聽着外邊的吵鬧聲越來越大。然後有一個人，打開了門，外面的光亮到刺的他睜不開眼睛。

那個人煩躁地打開鐵籠的鎖鏈，粗魯地将他拉出來。

他聽到自己喊疼，整個畫面開始晃動，他被帶到一間屋子裏。那人惡狠狠地問着他什麽，他聽不清也看不清。這是他忘記的東西，是他一直在逃避的記憶。

猛然一睜眼，依然是陸行書的溫暖胸膛。

“怎麽了？”

方才那個女人不知怎麽走開了，只剩下他們一行人站在原地。陸行書低頭在他耳邊輕聲：“和他們在這裏等我，不要進去了。”

“嗯。”夏辰這次很聽話，他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陸行書把他放到一處休息椅上，讓1個少尉留下來照顧他。自己則跟着拿着鑰匙回來的女人進了另一條用鐵門鎖住的巷子。夏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惶惶不安地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場景。

那是什麽地方，是小時候被綁架的地方嗎？

是誰指使他們綁架了他？

夏辰的記憶像是缺口了一大片，和陸行書相遇的地方完全拼接不上。那是很久遠的一段時間，冗長的仿佛一個噩夢。

“今天的事情，是我欠考慮。”

晚上，陸行書對夏辰道歉。他不應該把夏辰帶進去，本以為他是醫生，可以初步了解到一些情報，卻沒想到他對這些陰暗面的東西如此抵觸和反感。陸行書也不傻，他突然想起夏辰小時候有被綁架的經歷，不禁心生愧意。

“是我臨時出狀況，對不起。”夏辰也道，“可以告訴我，你之後看到了什麽嗎？”

“和白溪一樣的活體實驗者，他們被關在一個類似集體宿舍的地方。全部都是由Beta轉變的Omega，信息素非常強烈。隔着玻璃門我都可以感受到，但那種信息素的感覺我說不上來，只是它甜美的過頭了。”

“人工制造的Omega信息素比原生Omega的信息素強上十倍不止，但這會快速消耗Beta的生命值。如果不及時阻止，信息素的散發會導致他們提早衰老，觸發各種疾病。”夏辰閉上眼睛就是白天看到的鐵籠情景，心中不免氣憤，“活體實驗真的很殘忍。”

陸行書贊同他的情緒，繼續說道：“我留下的信息被銷毀了，但不是人為銷毀。他們的基地并不好找，裏面是隔斷所有信號的屏蔽設施。我們接下來，只有在他們交貨的時候圍剿他們。”

只不過，基地可能就會被得知消息逃跑的同黨銷毀。

今天這個女人絕不可能是老板，她應該只是一個交易代理人，專門處理生意。真正的老板根本不在嶺南，他們繼續留意下去只會徒增犧牲者。陸行書其實初衷并不想帶夏辰同行，但想到他也在研究這個項目，覺得還是帶他去見一下那些活體實驗的失敗體較好。

畢竟等明天交貨時一圍剿，那些被當做貨物的Beta是救下來了，但基地裏的失敗體應該會被全部銷毀……

“喝杯熱水。”陸行書見夏辰面色慘白，以為他還沒回過神來，又再次道，“抱歉。”

“不是你的錯，是我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了。”夏辰搖搖頭。

陸行書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夏辰的額頭，溫聲試探：“那次綁架？”

夏辰忽而擡起頭，目光動搖，他的唇張了張。可馬上，陸行書就打破了他的欣喜：“你之前說過，你小時候被綁架過，所以才學了一些防身術。可以說給我聽嗎？”陸行書第一次迫切地想知道夏辰的經歷，因為他擔心。

“是……”夏辰垂下眼簾，捧着那杯熱水慢慢道，“是我十四歲那年，被綁架了。當時我被關在一間木屋裏，有一個軍人學生來救我。他是個很勇敢，也很帥氣的人。”說到這裏，他的神情變得溫暖了許多，如同從嚴冬入了春。

陸行書有些吃醋，但沒有打斷夏辰。

“但是我們在逃跑的時候，我拖了他的後腿，害他下落不明。我當時都快崩潰了……”夏辰揉了揉眼睛，每每回想起就鼻子發酸，“不過還好，他還活着。當時我又被綁架者帶了回去，後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都不記得了……可是今天……”

說到這，夏辰開始不安起來，他捏緊手裏的水杯。眉頭緊蹙，牙齒也緊緊合咬着，好一會兒才松口，話音顫抖急促：“我看到了鐵籠子，就和我記憶力的那個鐵籠子一樣。也是這麽狹隘，這麽令人感到窒息……”

話音未落，陸行書抱住了他。

“把它忘了。”

“陸将軍？”夏辰看了看周圍，沒有外人。這種時候，他們是不需要演戲的。可夏辰接受的很快，他很快就适應了陸行書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不管這個擁抱是出于同情，亦或是關心，它很暖，夏辰很喜歡。

“抱歉。”這是陸行書今天第三次對夏辰道歉，夏辰覺得很莫名其妙，但陸行書卻很認真，“我不應該讓你想起這些。”

陸行書松手：“好好休息一會，明天我們就回家了。”

夏辰輕輕皺了皺眉，內心忍不住吐槽：陸行書是把部隊當家了嗎？什麽時候他才能和自己回首都的家啊……

和陸行書預測的一樣，埋伏在交貨點的軍隊把人都逮捕後，遠處就傳來爆破的聲響。整個地下倉庫基地被炸的一幹二淨，包括裏面殘留下來的失敗實驗體。陸行書特地吩咐要Beta士兵去管理那群活體實驗者。

他們的信息素太過甜美，有些意志力不強的Alpha很容易犯事兒。

這次任務大獲全勝，情報以及PCI-1的稀釋液都已經到手。陸行書也受到诏令要回一趟首都彙報情況，順便解決一些事情。他的Omega伴侶至今離家未歸，父親也催了好多次讓他回去，說有事要當面商議。

陸行書開始并不想理會，但望見身邊的夏辰，他覺得他是該回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