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李北北站在訓練場地外頭，拎着一小框烏油油的車厘子。年後氣候轉暖，初春稍有困意的午後十分磨人。李北北也是在小憩之後，才想起早晨剛到的車厘子還沒拿給肖鳴。今天的陽光很好，照的他整個人熠熠生輝，褐黃色的頭發閃着光似得。

肖鳴老遠就看到他了，整理下自己的儀态，跑着過來：“李護士，找我有事嗎？”

李北北整個人精神抖索，顯然是睡飽了的狀态：“同事回首都探親帶回來的，我給你留了點。”

看到是車厘子，肖鳴沒有接下：“這東西挺不好帶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我吃過了，這是特意給你留的。”李北北把‘特意’兩字拖了長音，害羞地伸手遞給肖鳴。盛情難卻，肖鳴也只能收下。他和李北北道了好幾次謝，仍舊覺得不好意思，耳朵也微紅。他們自從交換零食之後，熟悉了不少。

肖鳴知道李北北是個徹頭徹腦的Beta，也知道李北北喜歡八卦和甜食，還知道李北北家裏一共三小孩，父母是開小飯館的。總之，李北北就是個挺沒心眼的實在人，但比自己機靈些？見李北北紅着臉，肖鳴悄悄地抿起嘴角。

他覺得陽光下的李北北真可愛，像極了他家的小柯基，肖鳴抓了抓後腦勺：“你，你吃飯了嗎？我請你吃個飯吧。”

“肖副将，現在是下午一點半。”李北北笑着說。

“哦，對對……”

“但是晚上我有時間。”李北北的雙手插衣兜，一雙眼睛很是單純地看着肖鳴，“可以一起吃晚飯。”

一筐車厘子換一頓肖副将的晚餐，值了。即使是食堂飯，李北北也絕不嫌棄。他回辦公室的路上，臉上的笑意就沒遮掩過。推開門，夏辰還趴着睡覺，身側的窗戶沒關，窗簾随風飄動，帶着春困的慵懶。

李北北用力咳了咳，夏辰沒反應。他走近了，又用力咳嗽幾聲，夏辰還是不搭理。然後李北北就和個咳嗽複讀機似得，最後夏辰憋不住了，肩膀都笑地抖起來。他伸了個懶腰，起身倒了杯水喝：“和肖副将又幹什麽了。”

“我們約了一起吃晚餐！怎麽樣，浪漫吧！他邀請我的。”李北北開心地像個小孩，他轉了個圈兒，“我一會去宿舍換個衣服，要顯得我的氣質與衆不同！”

湊巧不巧，這些話又被剛回辦公室的李克聽到了。他心裏還對夏辰留有餘悸，不敢再像上次那樣和李北北吵，只得推了推眼鏡，一臉嫌棄地說：“去去去，別老來我們辦公室。你去自己辦公室行不行？”

“……李克你怎麽老針對我。”李北北時常喜歡往醫生的辦公室跑，就為了和夏辰說話。可每來一次，李克就沒一次好臉色。

“誰針對你了？晚飯後去醫療倉庫提一箱手套來。天天給你閑的，不務正業！”李克一屁股坐下，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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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倆雖然經常鬥嘴，但是關系挺好的。不知道怎麽的，現在李克就愛擠兌他，說話冷飕飕的，酸溜溜的。夏辰也挺煩李克這副別扭樣子的，但這确實不是李北北自己的辦公室，現在又是上班時間，他拍了拍李北北的肩膀：“回自己辦公室吧。”

話罷，夏辰朝李克瞅了瞅，然後板着臉坐回了位置。

兩人好半天都是沉默不語的，末了，李克耐不住了。他丢給夏辰一個小樣：“稀釋液的小樣，這份是給你的。”

“之前我自己有備一份。”夏辰冷冷道。

“反正我帶給你了，要不要随你便。”李克停下敲打鍵盤的手，欲言又止。

而夏辰是一個完全不在乎李克說什麽的人，李克的舉動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李克只能自己醞釀好情緒之後，老老實實地問夏辰：“我能問問李北北和肖副将什麽情況麽？”

夏辰頭都沒有擡，專注的看着一份表格。

“夏辰，李北北糊塗，你也糊塗嗎？”李克抓了抓頭發，亂糟糟的，因為一個研究項目，也不知道幾天沒洗了。

夏辰淡淡道：“請注意你的用詞。”

“OK，我就是想說，李北北做他的春秋大夢，以為能高攀個Alpha。他腦子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嗎？”李克言辭激烈，使得夏辰不悅地坐正了，目光微冷。李克不禁打了個寒顫，但立馬繼續道，“就算肖副将對他有意思，但人家多大的官職啊，多少Omega等着做他的伴侶。也就是在這偏僻地方，他才能看得上李北北。等回了首都，随便就能匹配個家世一流的Omega甩了李北北，到時候他就等着哭吧！Alpha是給不了李北北幸福的！給不了！”他特別激動，說完大氣都喘了好幾口。

“第一，Omega不是随便匹配的，請注意用詞。第二，我的腦子沒有不清醒，李北北也是，他喜歡什麽人做什麽樣的選擇都是他的自由，別人無權幹涉。第三，肖副将的人品不錯，至少不會在背後随意诋毀別人。”

這也許是夏辰第一次對李克一次性說那麽多話，他微微呼了一口氣：“李醫生，你有點多管閑事。”

被夏辰堵的頓時失語的李克懊惱地站起來，正想說什麽，又被夏辰阻止。

“李醫生，我要工作了，請安靜。”

如此不近人情的作風，也只有夏醫生才做的出來。李克蔫了氣地坐在辦公椅上，幾次開口都被無視。他對李北北的感情其實說不清也道不明，沒到特別喜歡的程度，也沒到置之不理的程度。看到李北北和肖鳴互動他會吃醋，但你讓他去表白，他又畏畏縮縮的。

主要是李北北就是個平日裏渾水摸魚的Beta小護士，家庭又普通，只是個開小飯館的。而李克家從爺爺輩起就是當醫生的，且都在第二分部。只有他，因為沒考好，進了第三分部，為此沒少被家裏訓斥。

來這兒也是為了能呆個五年，順利晉升職位去第二分部罷了。

他沒想過要找個Beta護士當伴侶，還是個男性Beta。家裏肯定不會同意的……可感情的事情無法阻止，他對李北北有好感，卻因為自己的猶豫眼睜睜地看着他喜歡上別人，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去競争。

李克苦惱着，連工作都沒了心思。

“李醫生，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是不是喜歡北北。”夏辰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吓得李克差點沒坐穩。

“你，你瞎說什麽。”

“如果不是就別瞎參合李北北的事情了，以後也別總兇他。”

“……那要是我就是喜歡李北北呢？”

“那你真慘，他一點都不喜歡你。”夏辰同情道。

李克想掐死夏辰。

與此同時，陸行書已經安排好了回首都的行程。他今早和陸老爺聯系過了，陸老夫人得知獨子時隔三年終于要回家，開心的不得了，早早地開始準備起來。陸行書打算回的是陸家的老宅，而非是他和Omega伴侶的別墅。

準确來說，那棟別墅是他個人的，是陸老爺當年送他的成年禮物。陸行書也喜歡獨住，畢竟母親太愛唠叨，他索性就以自己早晚要成家為由，二十四歲那年搬去了別墅。可沒想到，三年前的逼婚讓他這麽多年都未再踏入這棟別墅一步。

他想起自己一書房的書籍，不禁有點惋惜。

陸行書喜歡看書，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他還有一個書友，是個Beta男性作家，就是那位南木作家。他們算是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但是南木體格比較弱，沒有就讀軍校，反而選擇了文學方面的院系。因此南木接觸的作品會相對比較多，每次看到好的，都會推薦給陸行書。

唯獨南木寫的書，陸行書并不是很欣賞，他對言情小說一直很難讀下去。陸行書打算這次回首都，也去拜訪一下這位老朋友。

“将軍，首都那邊有情況。”肖鳴急匆匆地趕來，依舊有禮貌的先敲門，得到應允後再進來。

“他有消息了？”

“怪不得我們一直找不到他，情報說他帶走了一箱抑制劑。”肖鳴正色，“是禁藥，PCI-1當年售賣的一部分。注射這個抑制劑之後，他會變成Beta。”

說的就是夏辰，但陸行書和肖鳴都太不上心，誰都沒有問一句，陸将軍的伴侶Omega到底叫什麽。應是不在意他的名字，反正陸行書認為，他和這位Omega馬上就要分道揚镳了。

“這可是要判刑的。”陸行書的瞳孔中是異樣的神色，語氣微變。

“我們找到了他離家後第一晚留宿的旅館，房間內有遺留的抑制劑證據。那間旅館犯了點事兒，在他走後就立即被查封了，所以還沒來得及被清潔員收拾掉。非常幸運。”

有了這個證據，陸行書的離婚又多了一個籌碼。雖然憑借元帥的能力，這根本不能定罪，但至少比沒有任何一點準備就提出離婚要好得多。

夏辰在辦公室打了個噴嚏，估摸着肯定有人在背後罵他。或是，在心裏罵他？夏辰把目光鎖定李克，盯得李克心裏發毛。理了理資料就逃命一樣去了實驗室，偌大的辦公室今天只有夏辰一個人。

手邊是PCI-1稀釋液的小樣，夏辰無聊，拿着用小號玻璃試管裝着的稀釋液放到窗口，對着陽光盯着看了一會兒。發現液體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淡藍色，但明明在室內看的時候，它是無色的。

夏辰的水杯是只玻璃杯，裏面有半杯冷透的純淨水，夏辰打開玻璃試管，直接倒入了水杯。然後把水杯對應着陽光，只見顏色又變成了淡淡的黃色。夏辰認為這也是得研究的一個問題，仔細觀察後記錄了一下，就拿着冊子也趕去了實驗室。

不巧的是，李北北随後換了衣服偷偷地來辦公室找夏辰。

可辦公室空蕩蕩的，沒有夏辰，也沒有讨厭的李克。李北北還想讓夏辰幫他看看這套衣服行不行呢……他垂頭喪氣一分鐘，又生龍活虎地在辦公室裏一個人演練起一會吃飯的場景。李北北連把一會要說的對話都腦內模拟了一遍，顧自激情地演起來。

外頭有路過的護士，看傻子似得站着看了一會李北北。

“喲，李北北你還有一顆當演員的心啊。”小護士笑着走人。

李北北嘁了一聲，坐到夏辰的辦公桌上随手拿起夏辰喝水的玻璃杯，喝了兩口。味道有點怪，李北北皺了皺眉，放下水杯，望着窗外越來越暗淡的太陽，美滋滋地自語：“這時間怎麽過的這麽慢。”

他在這不務正業的等夏辰，夏辰卻在實驗室溜達了一會後，直蹦陸行書的辦公室。可憐李北北，頭一次陷入愛情，也不知道第一次約會穿的衣服合不合适。但說白了，夏辰壓根也沒約過會，沒準還提不出好意見。

主要這次約會來的太突然太意外，李北北沒時間好好準備。

陸行書現在很喜歡喊夏辰來辦公室，不是腿疼就是肚子疼，要麽就是腦袋暈。總能有一個看上去不像話，卻又很正當的理由。他是将軍，不舒服親自跑醫務室不大合适。以前他覺得這個規定矯情，現在倒覺得很不錯。

畢竟醫務室那麽多醫生護士，哪有辦公室好說話。

陸行書自行卷起褲腿，把腿擱在茶幾上，示弱：“夏醫生，我的腿怎麽樣了？”

“傷口都已經好了，過些日子結痂脫落就沒事了。怎麽？裏面還疼嗎？這樣的話，可能要去拍個片才能确定。”夏辰伸手給他輕按了一處，“這裏疼嗎？”

“不疼。”

“那這裏呢？”

“不疼。”

“嗯，那這呢？”

“不疼的。”

“那就好，剛那位士兵急匆匆的來找我，我還以為你怎麽了。”夏辰不解地起身，“要麽我們現在去拍個片看一下，有些隐患用肉眼是觀察不出的。”

陸行書擺擺手，讓夏辰也坐下。兩人面對面，隔着一張茶幾，陸行書早泡好了龍井茶，還在邊上放了芝士餅幹和巧克力。都是夏辰愛吃的。

“這倒不急，主要就是想找你來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陸行書有條不紊地說。

夏辰了然道：“好，我明白了。”

“還有，我明天要回首都。有什麽想要的麽，我給你帶回來？”陸将軍回一趟首都，還能給一個小醫生捎帶東西，聞所未聞，也沒人敢提過這樣的要求。

夏辰也不說要什麽，直接問：“你要回多久？”

“也許一個月。”

“這麽久？！”夏辰說完，又覺得自己過分了，捂了捂嘴，轉而平淡道，“怎麽回這麽久……”而且你回去了，會回我們的別墅嗎？夏辰想這樣問，又不敢問，話卡在喉嚨裏，最後咽了下去。只反反複複嘀咕一句，回好久啊……

陸行書瞧見了夏辰眼底的舍不得，內心十分滿足：“有點事情要辦。”

夏辰想問，但不知道能不能問，抿了抿唇，沒開口。

倒是陸行書，又問道：“你想要帶些什麽？我的行李不限重，什麽都可以帶。”陸行書認為，夏辰的表現明顯是不舍，說不定小醫生的嘴裏會冒出一句‘我什麽都不要，你早點回來就行’的甜蜜話來。

可惜陸行書低估了夏辰，只聽夏辰說了句你等等，就拿起桌上的紙筆行雲流水地寫。陸行書目瞪口呆，不到三分鐘，夏辰就列了滿滿一張紙的零食名稱。

“那就帶這些好了。”

“……”

“唔，太多了嗎？那就……”夏辰為難地指了指其中一個軟糖的名字，“把這個去掉好了。”

陸行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不會，我都幫你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