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胡北原當天回到家,就中暑發燒了。

不知是着急上火還是怎麽的,睡到半夜,他硬是給疼醒了,于是發覺嘴裏竟然都破了,嘴角還起了一溜的泡。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心火。

這下痛得他連水都喝不下,因為那些水泡的關系,嘴也張不大開,只能嘶嘶吸着氣,輾轉反側挨到天亮。

早飯一時是沒法吃得進去了,胡北原給自己泡了一大杯涼茶沖劑,忍着痛,邊喝邊漏地硬灌下去,權當肚子裏有東西墊着底,而後就去上班。

到了公司,眼見得電梯門正好快要合上,胡北原忙一個箭步沖過去,邊大喊:“等一等!”

這忘形地一下大張嘴,話音未落,胡北原就已經痛得臉都歪了。

好在電梯裏的人及時幫他按住了,原本快閉攏的門再次緩緩打開,他一眼就看到裏面那衣冠楚楚,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拿着咖啡的周翰陽。

兩人乍一對視,愣了那麽一秒,都不約而同地把眼光移開了。

電梯裏只有他們兩人。在上升的這幾秒裏,未免安靜得略微尴尬。

胡北原盡量避免去直視自己的上司,他極力調整可以讓周翰陽遠離自己視野範圍的姿勢,然而光亮的電梯壁就猶如明鏡,讓人又沒法看不見眼前。

比起周翰陽的衣着筆挺,神态清朗,他不僅嘴歪眼斜,面色憔悴,連襯衫都是皺的,便宜領帶還系歪了,更別提上面還有早上喝不進嘴裏的那些涼茶滴下來的痕跡。

奇怪的是,這些差距,他為什麽到今天才真正清楚地看得見呢?

到了樓層,臨走出電梯門的時候,周翰陽突然在背後叫住他。

“小胡。”

胡北原猝不及防,心頭砰地一跳,立刻就把腳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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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只有兩三秒而已,但感覺上又漫長得足以讓他腦裏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的可能和假設。

而後他聽得周翰陽說:“我希望,昨天我說的話,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工作。”

“……”

“這會有問題嗎?”

胡北原回頭笑道:“周先生多慮了,怎麽會呢。”

其實做不了朋友,并不是什麽大事,不是嗎?

他原本也沒打算高攀周翰陽。上司就是上司,做下屬的工作表現好點,力争能有升職機會,這就差不多了。若要稱兄道弟交朋友什麽的,那就過了。

像周翰陽現在這樣清楚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才是正确的職場精神,才是值得他效仿的。

上了半天班,胡北原感覺更糟了,他挺郁悶的,發燒和上火都只是小問題吧,但怎麽就能這麽難受呢?

全身上下都痛,皮膚痛,骨頭也痛,眼睛痛,嘴巴痛,鼻子也酸。坐着不舒服,站起來更不對勁,連心口都一陣一陣地悶。他這到底什麽毛病呀。

送文件去給周翰陽簽字的時候,青年像是多看了他兩眼,而後問:“你還好吧?”

胡北原驀然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樣,怒從心頭起。

什麽叫“你還好吧?”,他現在有什麽不好的嗎?難道就因為被說了句“我們不适合做朋友”,他就要心如刀割,傷心欲絕嗎?不跟他做朋友了,他就不能心平氣和,開心度日嗎?

于是他怒發沖冠地:“你想太多了,我哪不好了?什麽事讓我不好了?我現在好得很。”

周翰陽愣了一愣,才溫和地:“我的意思是,你好像生病了,有在發燒吧,要不要請假去看看?”

胡北原更郁悶了:“不用。”

全勤獎沒了他找誰去呀。

周翰陽頓了頓,又說:“身體不好你就休息吧,公司的病假也不是擺設。”

“不需要。”

上司對下屬的人文關懷,這時候他一點都不受用。

這天的午飯胡北原也索性不吃了,反正嘴裏到處都痛,連青菜都嚼不下去,不如省了這個錢。

這股由內而外,上上下下的難受勁,直接影響到他的工作效率。坐在電腦前,精神老是不能集中,沒一會兒就走神,沒一會兒就胸悶氣短。

到快下班的時候他還是沒把事情做完,桌上還亂七八糟地疊了一堆文件,看着足有半尺高。

臨下班前,周翰陽特意來跟他說:“你先回去吧,做不完明天再來,不用加班了。”

胡北原還堵着一口氣:“行,我不賺你的加班費,我帶回去做還不行嗎?”

“……”

一天沒吃東西,胡北原也實在餓得慌,回家的路上沒忍住,在街邊買了兩個雞蛋煎餅。

雞蛋餅聞着還是很香的,熱氣騰騰,揣在懷裏覺得挺誘人,而且溫暖實在。

可一回到家,當真吃起來,因為嘴裏潰瘍傷口的緣故,那感覺就跟含着滿口釘子似的,什麽味道也品不出來,光剩下疼了。胡北原最後也只能胡亂嚼幾下,就當是牛在吃草一樣,囫囵吞棗全給咽下去了。

胡北原一直覺得,除了吃飽穿暖之外,人生別無大事。但這回填飽肚子以後,也并沒有半點好起來的感覺。

饒是如此,他還得把帶回來的活幹完。免得周翰陽又認為他不對勁,私人情緒導致“影響工作”。

跟頭犟驢一樣在電腦前忙活了一會兒,胡北原開始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隐隐的痛感就像是脹了氣似的。

他也沒覺得有什麽,繼續做他的工作,大不了等下多喝點熱水就完了。

哪知道,只在他打完兩行字的時間裏,那疼痛就從蠢蠢欲動,變成勢不可擋了。

上一秒胡北原還在捂着肚子坐立不安,下一刻,他就只能在地上打滾了。

胡北原掙紮着去了洗手間,等那一波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疼痛暫時過去,他又開始覺得犯惡心,忍不住嘔了一下。

不嘔還好,喉頭這麽一動,胃裏的東西頓時就翻江倒海一樣,擋不住地在往上湧。胡北原身不由己地趴在洗手臺上,惡狠狠吐了一番。

更糟的是他還被自己的嘔吐物給嗆住了,又是咳又是喘。好容易緩過氣來,肚子又開始絞痛。痛過這一輪之後,就跟接力賽似的,翻天覆地的嘔吐感又來了。

胡北原都不知道自己一天只吃了那麽點,吐出的這麽多東西到底是哪裏來的。在天旋地轉裏的呼吸困難裏,他都不由懷疑,他的肝膽肺還在嗎,還是已經被吐出來了?

這麽折騰了一陣,胡北原只覺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他站不住,只能以爛醉的酒鬼一般的姿勢癱坐在地上,沒有力氣,也無法思考,感覺神魂飄飄蕩蕩的。

在這虛弱帶來的絕望裏,他不由就想,難道我要這麽挂了嗎?

悲慘的是,他只身來這城市打拼多年,居然連病了的時候可以緊急聯絡的朋友都沒一個。

他能不是正宗屌絲嗎?

正當這傷春悲秋的時候,手機響了。

胡北原奄奄一息地接了起來。

“你好,我是周翰陽。”

“……”

“我想問一下,那份報表,你今晚做得完嗎?如果做不完的話……”

難得有個人記得他的存在,還是為了“工作”!

胡北原不由得就悲從中來。

那邊像是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來了,于是問:“小胡?”

“……”

“怎麽了,你還好嗎?”

胡北原正要回答他,怎奈胃裏又猛地鬧騰開來,這回他沒撐到洗手臺,趴在馬桶邊上就開始聲勢浩大,雷霆萬鈞,搜腸刮肚地開吐了。

等這鬧掉半條命的折騰終于略微告一段落,胡北原緩過氣,回過神來,步履蹒跚地扶牆出了洗手間。

突然他就聽見外面大力的催命一般的拍門聲,大有再不開就要破門而入的勁頭。

胡北原一邊在心中怒罵,一邊心疼自己花了不少錢安裝的鐵門,一邊忙掙紮着去開鎖。而後他在外面走道的燈光裏,看見一張熟悉的,鐵青的臉。

“你沒事吧?”

“……”

“你到底怎麽了?”

胡北原被青年那遇神殺神遇鬼殺鬼的氣勢所震懾,一時也忘了賭氣,只能嗫嚅道:“我……肚子疼。”然後又因為應景的一陣絞痛,說不出更多,臉當即就歪了。

周翰陽不再多話,只斬釘截鐵地說:“去醫院!”而後一步進來,毫不含糊地,直接就把他打橫抱起。

胡北原在被抱着下樓的過程裏,糊裏糊塗地想,為什麽是這種抱法??他這頭靠在周翰陽胸前,手還繞着人家脖子的姿勢,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啊??

不過這樣可能又比趴在背上要舒服一點,唉,不管了……

經過急診的一番折騰,胡北原躺在病床上,百口莫辯狀,挂着點滴。

他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急性腸胃炎嘛,拉一拉,吐一吐,再養一養也就好了,買點藥吃他都嫌浪費錢,還躺在這打點滴?

但這話他不敢說出口,因為周翰陽已經不重花樣地罵了他半個鐘頭了。

青年還在床邊沉着臉:“這麽大的人了,還不知道照顧自己?不舒服就要去看醫生,這是連小孩子都懂的事,你倒好,完全不放在心上,還變本加厲,你能為自己負點責嗎?”

“……”

他也知道他是這麽大的人了呀。

那就別把年長的對象當小孩子一樣訓吧。

不過訓歸訓,雖然沒什麽好臉色,周翰陽還是耐心地等着他打完點滴,再開車把他妥妥當當地送回去。

胡北原吃了藥,被裹在被窩裏做蠶繭狀。周翰陽坐在床邊,幫他把杯子裏涼了的水換成熱的,壓好被角:“我放你幾天假吧。”

胡北原立刻說:“不用。我明天就能上班。”

“全勤獎這種東西你就別在意了。”

“……”也不需要直接說穿吧。

“我真沒事。”

周翰陽也沒再堅持,只說:“我買了面包和方便粥,一點小菜,你明天早上看着吃吧。自己小心點。”

“……謝謝。”

這樣的周翰陽又像是在真正關心着他的,并不是上司體恤下屬的那一套。

青年又坐了一會兒,而後說:“那,我先回去了。”

“嗯……”

因為之前鬧得太累,很是困乏,胡北原躺在那裏,床褥溫暖柔軟,他迷迷糊糊的,沒等周翰陽走出門,都快要睡着了。那輕輕合上的門,就像一場夢一樣。

次日醒來,胡北原感覺良好,十分之神清氣爽,心情舒暢,也不知道是因為挂的點滴吃的藥相當的見效呢,還是什麽別的緣故。

比起昨日的天翻地覆死去活來,他覺得現在一切都恢複正常了,包括周翰陽的态度。

于是他在公司看到周翰陽的時候,就給了對方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周先生早。”

周翰陽望着他,像是了愣了一會兒,而後才略微猶豫地說:“早。”

送材料給周翰陽的時候,胡北原特意還給他帶了杯咖啡。

周翰陽看了看他,又看看咖啡,像是欲言又止,但終于也沒說什麽,只低頭在文件上簽了名,而後遞還給他。

待要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胡北原突然聽得周翰陽在背後叫他:“那個,小胡。”

胡北原心口又是猛地一跳。

“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胡北原盡量鎮定地轉過身來:“什麽事啊?”

周翰陽會想跟他說什麽呢?興許是,為了之前的事向他道歉?打算收回前言?

“我希望你不要誤會。”

胡北原呆了一呆:“啊?”

“我沒別的意思。任何員工病了,我都會給予照顧的。”

“……”

“我那天在地鐵站跟你說的話,是認真的。”

胡北原沒能反應得過來。

“麻煩你幫我把門帶上。”

“……”

胡北原站在門口,一時弄不明白了。

周翰陽這是耍着他玩嗎?

想了半天,他又總算明白了。

這也不能怪周翰陽,是他自找的。人家前幾天都已經把話說那麽絕了,是他還追着趕着在犯賤。

更讓胡北原窩着一肚子的火的是,周翰陽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還不肯有骨氣地及時止損,心裏竟然依舊死皮賴臉地惦記着周翰陽。

雖然對周翰陽,他是再也沒有好臉色了,但只要周翰陽那邊有個風吹草動,哪怕只是朝他這裏轉過身來,或者朝他這裏額外看上一眼,他就各種心頭鹿撞,魂不守舍,充滿期待。

然而周翰陽還根本就不是在看他。

每當這時,胡北原就不由深深地唾棄自己,男子漢大丈夫,不就是少了個朋友嗎?為什麽會百般糾結,像個被人甩了還死心塌地的哀怨少女一樣呢?

就連路上經過某家餐廳,他都會不由自主地回想往事,浮想聯翩。

以前周翰陽請他來過這裏,他當時什麽別的都沒在意,光記得一杯咖啡的價錢趕得上一碗魚翅了。而現在卻只想起周翰陽笑眯眯的臉。

胡北原一邊心中暗自感慨“等閑變卻故人心!”,一邊不經意地往裏面看了一眼。

心電感應一般,他透過落地玻璃窗,還真的看見周翰陽了。

第二眼他又看見另一個人,不由得就呆了一呆。

坐在周翰陽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薛維哲。

關于“到底要不要多嘴”,在“這如今不關我的事吧”和“好歹曾經朋友一場,我不能不出聲呀”之間糾結了一晚上,第二天胡北原沒忍住,還是去找了周翰陽。

“周先生。有個事我想問你。”

周翰陽擡頭看他:“什麽?”

“我昨天看見你和那個人一起吃飯。”

周翰陽挑起眉毛:“嗯?誰?”

“就是那個人。”

端詳着他那略微嫌惡的表情,周翰陽終于“哦”了一聲,才說:“你指薛維哲?怎麽?”

對于他的不以為意,胡北原提醒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他是那種人的。”

周翰陽這回放下筆,往椅背上略微仰靠了一下:“那又怎麽樣?”

胡北原難以置信:“他是那種人,你還要繼續和他交朋友?”

“有什麽問題嗎?”

胡北原只覺得氣急攻心,他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也不把他對他的關心當一回事。

“怎麽會沒問題,你不覺得危險嗎?”

周翰陽笑了一笑,但他的眼裏并沒有笑意:“危險?”

“他喜歡男人的呀,你跟他來往,那不是……”

“你喜歡女人,你跟公司女同事來往,她們不也很危險?蘇沐不是更危險?”

這話裏咄咄逼人的惡意讓胡北原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

“這只是個人的喜好問題,就像有的人喜歡吃魚,有的人喜歡吃菜,我不覺得一個人需要為自己的喜好,而得到審判,還有承受你這種人的偏見。”

“……”

“和什麽人做朋友,這是我的自由。至于什麽樣的人才能做朋友,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标準。在我看來,我跟你做不了朋友,但我跟他可以。”

“……”

胡北原毫無反手之力。

他突然意識到,周翰陽這次是很堅定地在和他劃清界限了。

周翰陽寧可選擇薛維哲,也不願意選擇他。

誠然,他對薛維哲是有偏見,但這偏見,是為了保護周翰陽而生的。而周翰陽為了保護薛維哲,毫不留情地反過來攻擊他。

原來,他才是這份人際關系裏,多餘出來的那一個。

這種突如其來的茫然擊中了他,讓他一時間裏失去了方向。

當然是個傳統小節日,晚上公司便聚餐。公司在這方面一向大方,餐廳豪華,菜色更不含糊,大家都樂得參加,包括大病未愈的胡北原。

各部門的同事熱熱鬧鬧地把整層餐廳都坐滿了,胡北原他們部門來得晚,占了最後一桌,周翰陽更是姍姍來遲,滿桌就剩胡北原邊上剛好有個空位。

未等胡北原做好那點尴尬的心理準備,周翰陽就像是看不見那把空椅子一樣,徑自走到同一桌的王秘書身邊,笑道:“麻煩挪一挪,給我騰個地方吧。”

“……”

這不止是冷淡,這已經是回避了。

對于這份刻意和敵意,胡北原有點快要按捺不住那股無名火。

做不了朋友,也就算了,何必這麽當他是瘟神一樣躲着呢?難道怕他會死皮賴臉巴着他不放?

席間觥籌交錯,無限暢飲,大家難免陸陸續續起身去洗手間。胡北原在郁悶地邊解決個人問題,邊對着牆壁發呆的時候,正巧周翰陽也進來了。

一見他,周翰陽就立刻站住了,露出一臉不知道是要進還是要退的尴尬。

胡北原提着褲子,轉頭跟他一對視,周翰陽當即就後退一步,果斷落荒而逃了。

胡北原只覺得一股火苗從頭頂噌地竄了出來。

有必要嗎?都到了連上個廁所也要避開他的地步了?

他就這麽讨人嫌?

迅速沖了手,胡北原這回不依不饒地追出去,他在後面,看着那熟悉的,一度親切過的背影,不由得就五味雜陳,咬牙切齒起來。

他叫道:“周翰陽。”

這是第一次他當着上司的面直呼其名,周翰陽果不其然地,也略微詫異,收住了腳。

胡北原三步并成兩步,直逼到他面前:“我想你跟我說清楚。”

周翰陽略微遲疑了一下,而後道:“什麽?”

“你知道我在指什麽。我是做錯了什麽事,導致你對我很有意見嗎?”

周翰陽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啊。”

胡北原見狀愈發惱火:“那你這種态度怎麽解釋?”

周翰陽掉轉開眼神:“什麽态度?”

“就是這種态度!”

胡北原真是氣壞了,惡狠狠地就捧住他的臉,把他硬是轉過來和自己四目相對:“你他媽的敢不敢看着我說話,敢不敢啊你,啊?”

周翰陽和他鼻子對着鼻子,一時間像是說不出話來,過了一陣,才咳一聲,說:“這和你沒關系,只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的問題?那你到底是有什麽問題?”

周翰陽被他逼近到角落,退無可退,終于硬是拉下他的手,再次把臉轉開:“這是私事,我們倆之間,能不能只談工作相關的東西?”

胡北原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好,要談工作是吧,那我就跟你談。我個人認為,以周先生現在對我的态度,很不利于我們的工作。”

周翰陽安靜了一會兒,而後說:“這倒也是。”

沒等胡北原反應過來,他又說:“我考慮給你換個職位。”

“……”

“不用在一起工作,對你我可能都好。”

胡北原真是氣不打往一處來,憋着一口氣,簡直心髒病都要犯了。

他又是怒又是恨又是怨,一時連罵人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真想跟周翰陽說,別麻煩換職位了,我直接換公司吧,也不用勞您大駕。

跟周翰陽關系鬧成這樣,他在這公司裏也不用指望有什麽前途了,人家避之都唯恐不及呢,想升職?做夢呢吧。

這一波接一波的心煩意亂,弄得他都自暴自棄了。他一貫的謹小慎微,委曲求全,這時候也都因為周翰陽,被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幹脆辭職吧!有什麽了不起的,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做人應該有點基本的骨氣,人家不給他好臉色,他也沒必要往上貼了。

胡北原真開始私下找工作了。

他也知道這不明智,但現在想到周翰陽他就沒法理智。

這天他找了個借口請假,去參加面試。折騰了一下午,也不知道人家對他滿不滿意,反正他知道自己心裏對人家是不滿意的。

那經理的肚腩都快把西裝外套撐破了,說的幾句英文還怪腔怪調,怎麽跟周翰陽比啊。

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面試出來,胡北原徒步要走老長一段路去搭地鐵,突然聽見有人說:“嗨,小胡。”

“……”

真是冤家路窄。

不是薛維哲又是誰。

“這麽巧啊,我在對面吃飯,正想出來抽個煙呢,就看見你了。”

“……”

面對他燈泡似的眼神,薛維哲道:“呀,幹嘛這麽看着我,我又沒占過你什麽便宜,不至于這麽仇大恨深的吧。”

胡北原繼續瞪着他。

的确,薛維哲看起來,比他更像是周翰陽的朋友。

他們都英俊,高大,風度翩翩,高人一等。

他這種小人物,相比之下太不入流了。

薛維哲不知道他的一腔怨氣,還在不知死活地邀請道:“說來,一起吃個飯吧?陪我打發下時間呗。”

胡北原對他怒目而視。

“真的就是吃飯而已喽,我又不虧待你,小臂這麽大的濑尿蝦,幾斤重的越南蟹,你不喜歡?”

哼,鳥為食亡,也要看是誰投的食啊。

“不喜歡。”

“呀,你就是這麽刺刺的性子,”薛維哲又加了一句,“不過我喜歡。”

“……”

胡北原決定不再理他了,他們走他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

薛維哲看來真是閑得發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像顆粘在衣服上的蒼耳一樣,甩不掉。

“小美人看起來不太開心啊,怎麽了?”

美你妹。

“你今天這樣子,是出來面試的?怎麽,想換工作啊。”

薛維哲還在自說自話:“想跳槽的話,來我公司呀。”而後又意味深長地:“我不會虧待你的。”

“……你想都別想。”

薛維哲笑道:“太傷人了吧,幹嘛把話說這麽絕呢,我的公司有什麽不好啊。”

胡北原跟他說話就不用委婉了:“你這種喜好的人,我在你手下做事,我不放心。”

薛維哲愣了一愣,而後道:“這可沒道理了啊。你不是一樣跟周翰陽處得不錯嘛。”

胡北原怒道:“你跟他能是一回事嗎?”

“怎麽就不是了一回事?”薛維哲笑道:“瞧你說的,好像我是吃肉的,翰陽是吃草的似的。”

“那也沒錯啊,你跟我們就不是一類人啊。”

薛維哲愈發笑得開懷了:“你這‘我們’,指的是誰啊?”

“……”

“你有什麽東西弄錯了吧,非要照喜好來分類的話,我跟翰陽,才算是‘我們’呢。”

胡北原瞪着他:“你什麽意思?”

薛維哲笑眯眯的,冷不防就伸手摸了他一把:“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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