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呼啦

夜幕将臨，海風帶着絲絲涼意，隋心同阿冬一起回錢來來雜貨店。

金泉媽媽正在做飯，在廚房裏嚷嚷着物價上漲，什麽水啊飲料啊都漲漲漲，再這樣下去，除了喝西北風啥都喝不起了，明天開始所有零售品都加價一毛錢。

金泉媽媽從窗戶口看見隋心和阿冬就喊：“過來過來，洗菜洗碗，還有，送一瓶香醋一瓶麻油外加一瓶鎮江醬油到朱嬸家，記得每瓶多加一毛。金夏你去，你看上去好欺負，王嬸一定不會欺負你。”

隋心：“……”

阿冬嘴巴剛一張。

金泉媽媽立刻打斷：“你別說話，過來洗碗。金夏你去，不多收三毛，你不要回來吃晚飯了。”

金泉媽媽說的話字面上的意思雖是威脅，但語調親昵聲音溫和，像是把隋心當成一家人一般，隋心心裏暖暖的，拿着香醋麻油醬油往外走時，金泉媽媽又加一句：“快點回來，馬上就吃飯了。”

隋心回頭想沖她微笑時，她正低頭做飯，壓根兒沒覺得這句話日常的話有什麽。但擱在隋心這裏就産生了不同的效果。

實話說，她挺舍不得離開這家小小的雜貨店。相對于寬敞華麗的穆宅，這兒多了人情味。

喬冠林一路飚速從s市到達這個漁村，又在這個說不大也不小的漁村裏，晃蕩了許久，問了個行人才找到這裏。一塊僅靠幾只小瓦數燈泡照亮的門頭，幾個大字十分醒目——錢來來雜貨店。

門頭是木質的，上面的字寫的歪歪扭扭，一股淡淡的逗比風撲面而來。

喬冠林沒有仔細觀察，走進敞開的院子，向店內走。

“你好，請問——”喬冠林話未說完。

金泉媽媽，金冬，金寧齊唰唰看過來。他頓時成了焦點。

金冬暗想：“身材比我還好的男人是來買臭豆腐的嗎？”

金寧花癡：“天啊！和池昌旭李敏鎬楊洋吳彥祖一樣，帥的我少女心砰砰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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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泉媽媽皺了皺鼻子，在心裏琢磨着：“我似乎嗅到了一股錢的味道，此人非富便是*絲。這樣的人，此生來錢來來一次，便不會來第二次，所以能坑就坑。”

喬冠林被盯的莫名其妙，先是自我觀察并無失禮的地方，又看了三人，環顧四周，很有禮貌地開口問：“晚上好，請問——”

金泉媽媽順手扯過一袋海帶絲，立馬進入專業狀态：“這種海帶絲，天然富有礦物質，價格公道，味道鮮美。十塊錢一袋，你買一袋，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

喬冠林：“可以，請問隋心在這兒嗎？”

金泉媽媽伸手，一副“給錢我才回答”的樣子，喬冠林笑笑，從西裝內裏掏出皮夾，翻了翻，一沓一百的，卻沒有十塊的。

這時，金寧拿一盒口香糖過來：“12種味道12種感覺，酷炫的你根本停不下來，30塊錢一盒，讓你與衆不同。我可以再送你一個問題。”

喬冠林低頭看手中的一百塊錢。

阿冬取一瓶洗發水：“去屑去油去幹燥，soeasy。160塊錢，正好二百整，再送你一個問題。”

隋心拿着錢從王嬸家走到門時，看見雜貨店門口一輛銀色的車子，她轉到車頭看一眼車牌號，又見中控臺上放着的音樂盒，心裏一喜。

擡步就往店裏跑。

正被金家三口人圍着喬冠林，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還未反應過來，隋心已跑到跟前。他回過頭，看到隋心站在門口，身穿一條白色的及膝裙子，頭發松松地紮在腦後，因為奔跑，額前的劉海微微向後翹，素面朝天，樸素的不像話，卻也美的讓人舒心，眼眶微紅地望着他。

喬冠林心頭一恸，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将她攬入懷中。

金泉媽媽立刻小聲嘆道：“怎麽回事兒？算不算少兒不宜？”

金寧問：“媽，咱是不是坑錯人了？”

金泉媽媽立刻将金寧金冬手中的紅皮抽走，塞進圍裙內，小聲咕哝：“有錢人才不會在意這點毛毛雨。”

阿冬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可是看着眼前叫喬冠林的男人同金夏說話，金夏用筆寫出來，舉給他看，他臉上的震驚，眼中的疼惜。阿冬心裏不知更酸澀還是酸澀中帶着開心，總之很難受。

接着金夏哭了，阿冬把她從海中撈出來，她發現自己不能說話沒哭，一直以來都沒哭，見到這個男人就哭了。

喬冠林安慰着她：“沒關系，沒事兒的。”緊緊摟着隋心，輕拍着她的背部。

金寧在一旁看着，羨慕嫉妒地說：“媽，我也想被這樣疼愛。”

“你不是想要這樣的疼愛，你是想要這樣的帥哥。”

金寧：“……”

第二天，喬冠林帶了一後備箱的錢來來雜貨店獨家商品。

隋心依依不舍地和錢來來雜貨店告別，金泉媽媽兩眼淚汪汪：“多好多聽話的一個送貨員，就這麽走了，金夏，常回來玩啊。”

金寧擁抱隋心，真誠地說：“謝謝你一直以來幫我那麽多，教我化妝，替我騙我媽，默默關心我，怕我被男人騙了。以後我們要常聯系喔。”

阿冬別別扭扭地也不敢看隋心：“金夏，以後誰敢欺負，你和我說，我一定幫你扁他。雖然你掉海裏的原因一直沒和我們說過，但我們一家都相信你是頂好頂好的女生。”

隋心真感謝自己不能說話，不然一定會得罪這麽一群可愛的人，還有，她不是女生，她都是孩子媽了。

從漁村出來，駛上高速，開向s市的路上，隋心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緊張，就像是準備充足地在趕往考場的路上。

喬冠林依舊不太适應無法說話的隋心，每每自己說句話，看向隋心時，看到的便是她無聲的笑容，安靜的眼神。這讓他十分煩躁，他比不能說話的人還焦急。

進了s市時，喬冠林自作主張：“先住我那裏，我們現在去醫院先檢查身體。”

其實隋心更迫切地想見到兒子，但是她不能這個樣子出現，更不能讓穆霆與吳矜矜看到自己是這個樣子。

吳矜矜見自己沒死，除了失望，大概還會樂壞。于是她聽從喬冠林的安排。

說是不能見吳矜矜，結果走到醫院的走廊內，還是看到了吳矜矜，真是冤家路窄。只是吳矜矜不是樂壞，而是吓壞。

吳矜矜臉色慘白慘白的，望着隋心。

隋心想，既然都見到了，那就沒什麽可避開的。她擡眸正視她。

又是這樣不可一世的目光，又是這樣讓她無所遁形的隋心。

吳矜矜伸手扶住走廊的牆壁，身體輕微發抖，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隋心，清冷的醫院走廊，有股邪風似的，刮得她後背發涼，陰森恐懼劈天蓋地襲來。

隋心似乎在對她笑，好像又一點點向自己走來，她扶着牆踉跄兩步，怕的尖叫一聲鑽進一間病房。

正在沉睡的吳書雅被吳矜矜猛地尖叫聲吓醒，睜開眼睛，望着臉色蒼白如紙的妹妹問：“矜矜，怎麽了？”

吳矜矜全身像篩子篩糠一樣，不住地抖，懼色難掩，顫顫巍巍地發聲：“書雅，書雅，我看到隋心了，她就在外面。”

吳書雅本就生病，臉色不好看，這會兒更加不好看：“矜矜，你最近太疲勞了。”自已妹妹惡意坑害隋心，她知道。

“真的是隋心。”吳矜矜不安地目光飄忽不定，音調斷斷續續：“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臉色很不好看，像是在水裏……”

“矜矜。”吳書雅拉着她的手：“你太累了，認錯人了，休息一會兒。”

吳矜矜目光一定，她突然也不确定剛剛看到是不是錯覺，心裏虛空地趴在吳書雅的床邊，開始輕聲啜泣。

她做了太多隋心自海上冒出的怪夢。太吓人了。

吳矜矜見到隋心不但不打招呼，反而吓跑。喬冠林蹙眉琢磨。

隋心沒給他琢磨的時間，拽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醫生來了，喬冠林笑着迎上去。隋心跟着喬冠林向醫生辦公室走，走過吳書雅的病房，微微側首，望見吳矜矜發抖地趴在吳書雅的床上。

她笑笑走過。

心中有鬼，自然怕鬼。你作的惡哪裏是怕一怕就能解決的。

＊

隋心配合醫生做了全面檢查，檢查結果出來時，隋心已經換了衣服，換了發型，連最愛的唇彩顏色都換亮一些了，喬冠林很配合地誇漂亮。

隋心寫了兩個字：“3q！”

喬冠林笑。

晚上時，醫生才反饋檢查結果。說是隋心是曾經腦部受過傷，在落入海中時，一方面是腦部再次受到撞擊，另一方面是隋心心理作用。隋心确實有深海恐懼症。

醫生又說，落海時她應該處于極度害怕，極度無助。兩方面原因造成失語。醫生又拉拉扯扯說一通，就像醫生們開的藥單，一般人都看不懂。

喬冠林也聽不懂，簡單明了地問：“能治好嗎？”

醫生猶豫了會兒：“可以是可以，需要時間。”

喬冠林：“多久？”

醫生：“不知道。”

喬冠林、隋心：“……”庸醫才說不知道，神醫不都應該說“看造化”嗎？

隋心能夠痊愈，喬冠林心裏的一顆大石頭就放下了。他望着她，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

隋心歪頭，擺一個疑惑的表情給他。

他笑：“你辛苦一天了，早點睡。”

隋心再次疑惑，想說我早點睡，你在這幹嘛。

喬冠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突然又出現了，我還有點……所以我看着你睡。到明天，也許就沒有不真實的感覺了。”

隋心寫：“喬媽你真好。”

喬冠林臉一黑：“鬼才願意當你媽！”

次日上午，幾乎沒挨過打的洋洋，坐在奶奶蘇廷燕的懷裏，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止不住哭。哭的蘇廷燕心肝都碎了。

各種玩意兒的哄着，也不行。這孩子哭紅的雙眼，還一直盯着樓上看。

樓上穆霆正在收拾抽屜裏自己和隋心的照片，這是他和隋心蜜月時拍的照片，照片中的隋心笑容燦爛地依在自己的懷裏。很甜蜜很美麗。

可是卻被洋洋用他的玩具挖土機劃破外殼，戳破照片紙。破了不止一張照片。所以他生氣地往洋洋屁股上甩了兩巴掌，打的他哭的哇哇叫，昂着腦袋可勁兒的哭。

打過洋洋，穆霆就後悔，可是着實生氣，關于隋心的一切，誰都碰不得的樣子。

他收拾完畢後，坐在床上坐一會兒，一年以來的想念快要到達極限一樣，昨天蘇廷燕問他要不要給隋心設個衣冠冢，也好讓隋心有個歸處。

他說不要，隋心肯定還活着。可是茫茫大海，都已經一年了。

這時，洋洋的哭聲又傳來。他抹了一下雙眼，深呼吸一次，将照片收好，下樓。

他一出現，洋洋就委屈地望着他，圓鼓鼓的雙眼水盈盈的，好不可憐。

小孩子最能敏銳感知大人的情緒，見爸爸沒了怕人的怒氣，小胳膊立刻伸出來，身子傾着，打着哭嗝：“爸……嗝，爸抱……嗝……”挨打了還是爸爸最親，最愛爸爸。

蘇廷燕不高興地站起來：“趕緊哄哄吧，多大的事兒就打他。看他哭成什麽樣了！”

穆霆接過洋洋，抱在懷裏，溫聲問：“知道那是誰嗎？”

“麻……嗝……麻……”

“然後呢？”

“愛……嗝……麻麻……”

穆霆伸手抹了一下洋洋的小臉：“洗洗臉，爸爸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洋洋小手摟着穆霆的，撒嬌一般，埋在穆霆懷裏：“嗝……”

看着越來越像隋心的兒子，穆霆越發後悔自己剛剛打了兒子。

伸手揉兒子的小屁股。

小孩子哭得快也忘得快，穆霆給他洗好臉，親一下肉肉小臉蛋，洋洋立刻笑了，但是哭嗝還未消失，不定時打一個。

一到商場裏又撒歡地玩起來，調皮的可以。

穆霆和許多家長一樣，站在一旁看着。

相當于其他熱情的家長，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看了一會兒，洋洋突然跑過來，拉着穆霆的手，喊道：“爸爸……麻麻……”小手指着不遠處。

穆霆順着洋洋肉肉的小手指看過去，瞬間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