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開口

吳書雅沒了聲音，阖上了雙眼，手臂悄悄滑到床邊，病房內瞬間安安靜靜的。可以聽到窗外樹葉沙沙的聲音，偶爾伴着呼呼的風聲。

那一年夏天的午後，校園內蟬鳴不斷，吵的隋心睡不着。

她、穆霆還有吳書雅三人在校園湖邊坐着，每人手裏攤開一本書。穆霆微微側身給吳書雅講題，清透的陽光穿過樹葉縫隙，打在穆霆與吳書雅身上，微風一動，光影在他們之間晃動，好看惬意極了。隋心低頭專心致志地将兩人畫出來。

穆霆撇過頭，看到她在畫自己和書雅，有些不愉，但語氣正常：“你為什麽不畫我和你？”

隋心笑：“生活中天天在一起，我可不想畫裏還和你一起。膩死了怎麽辦？”

穆霆氣結。

吳書雅笑着幫穆霆問隋心：“隋心，你的英語……”

英語簡直就是隋心心頭永遠的痛，一輩子沒考及格過，誰提跟誰急，當即發飚，撕掉紙張，任性地說：“不畫了，不畫了，老娘不樂意畫了。”

穆霆與吳書雅同時大笑。

人一旦死亡，不管她曾作怎樣的惡耍怎樣的手段，最終活着的人都會生出一種悲憫之情。隋心站在病房裏，望着吳書雅，她已經瘦的不像話，甚至有點吓人，隋心走上前，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塞進被子下面，她的手臂還有餘熱。

接着隋心打開門，走出病房，無視蘇廷燕與吳矜矜的目光，順着長長醫院走廊，步伐沉重地向醫院門口走。

緊接着病房內突然傳出一聲哀嚎，響徹雲霄，隋心的眼淚也在此時落下。

出了醫院門，看見穆霆和洋洋在車內等着自己，洋洋探出腦袋，大喊：“麻麻……麻麻……”

隋心上前，拉開車門，穆霆見她臉上凝重的表情，就已知道結果，心下一凜。

車廂內除了洋洋的吵鬧聲，兩人均是沉默。

舉辦葬禮時，正是秋老虎期間，不但沒有下雨，反而烈日炎炎。參加喪禮的人寥寥無幾，驕陽下，大家流的汗比流的淚多。回程的路上，吳矜矜突然昏倒，一衆人趕緊扶住，緊跟着送進醫院，然後經紀公司就放話出來，說是吳矜矜去國外進修，想以更好的自己回饋粉絲。這理由真是高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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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微博及官方就曬了一張，吳矜矜在國外的照片，身後鬥大usa，真有點暴發戶帶直徑一厘米的黃金項鏈樣子。

幾天後，吳矜矜便被接到穆宅靜養，同時來的還有小軒。

隋心無聲地看着一家人兩家人來回折騰，不發表任何看法。并且她再看小軒時，又比從前多了一份同情。

隋心仍舊不能說話，看了醫院，吃了藥，一點兒也不見好，錢倒是大把大把的花，真是庸醫。值得開心的是，洋洋确确實實地把自己當媽了。

洋洋之前只會說一個字，現在差不多會說兩個字。又調皮又愛玩，每天精力都用不完一樣。

這天，穆霆正好有空，要帶洋洋去動物園。

穆霆問：“洋洋，去嗎？”

洋洋爬到隋心的腿上，趴在她臉邊，小臉蹭蹭蹭，重複穆霆的話：“洋洋，去嗎？”

隋心忍不住笑，捧着洋洋的臉蛋，眉眼彎彎地點頭，無聲地口型：“去。”

洋洋轉頭和穆霆說：“爸爸！去！”

穆霆笑：“才多久，就那麽黏媽媽了。”

隋心擡眸望一下穆霆，繼而低下頭。穆霆被她寡淡的目光這麽一看，笑容未斂去，便僵在臉上，剛剛熱起來的心，慢慢變涼：“我去準備一下東西，你們等我。”

隋心點頭。

見隋心點頭，他稍稍不安的心又有點安穩。

三個人要去s市半山腰上的動物園，穆霆不但收拾了洋洋與自己的東西，連帶隋心的也收拾，只是夫妻二人的加在一起沒有洋洋的多，什麽小車子，白開水，奶粉，奶瓶，水果等等，将後備箱塞的滿滿多。

隋心不禁感慨，我兒子真有擺場。

洋洋興致很高，不住地在車上喊着：“大象！#鳥，&牛……”

穆霆笑着接話：“是鴕鳥，犀牛。”

洋洋跟着重複：“鴕鳥，犀牛。”

隋心望着洋洋笑。

剛從後院出來的吳矜矜，見穆霆的車子開走，轉頭問秋姨：“他們去哪兒？”

秋姨正給菜地裏的小白菜澆水，私心裏也不想理吳矜矜，于是便一心一意地澆水。

吳矜矜最近情緒不穩定，十分不悅地望向秋姨，提高聲音：“我問你話呢！”

秋姨這才直起身子：“哦，剛才沒聽到，吳小姐你問的啥？”

吳矜矜：“穆霆他們去哪兒！”

秋姨不情願地答：“聽洋洋嚷嚷着，好像是去動物園吧，可能。”

吳矜矜十分不滿：“為什麽不帶小軒一起？”

秋姨笑，笑的有些諷刺：“今天不是星期五嗎？小軒上課咋去？”

吳矜矜聽出秋姨話裏鄙夷，正身說道：“秋姨！我招你惹你了，你這樣陰陽怪氣地和我說話。是看不慣我在這裏，礙你眼了嗎？”

秋姨心下駭然，畢竟是打工者，連忙賠笑：“我一個粗人，吳小姐你別生氣。”

吳矜矜當即頭也不回地離開，頗有些怒氣。

秋姨在心裏罵一句，神經病。

來動物園之前，一家人三口都換了衣服，穆霆是短袖長褲，很是俊雅。穆霆因為腿上汗毛比較重，所以一年四季他基本都是穿長褲，隋心說過汗毛重的人，性.欲比較強，穆霆……不否認這一點。

隋心簡單地紮一個馬尾，白色短袖配七分褲板鞋，看上去朝氣十足。拉着身着背帶褲，帥的讓人流口水的洋洋。

三人剛從車上下來，就引人注目。

大多都看洋洋，有熱情的女孩子走過來，摸了摸洋洋的小臉蛋，直呼：“好可愛！”

洋洋頭一偏：“讨厭。”接着小臉蛋裏透着紅。

幾個女孩被萌到了，連忙問隋心和穆霆，可以給洋洋拍個照嗎？太好看了。

不拍，洋洋立刻抱着隋心的大腿，突然發現媽媽的腿遮不住臉，趕緊邁着小短腿篤篤地跑到爸爸身邊，換抱爸爸的腿，将臉遮住，很明确地表示：“不要！”

幾個女孩哈哈笑起來。

在門口耽誤了一會兒，一進動物園，隋心就想到了《還珠格格》裏面的一個對子。

上聯：花園裏，桃花香，荷花香，桂花得，花香花香花花香。

下聯：大街上，人屎臭，豬屎臭，狗屎臭，屎臭屎臭屎屎臭。

對于嗅覺敏銳的隋心來說，動物園真不是一個好地方，可是兒子喜歡啊。

這會兒，洋洋剛一進動物，看到一只羊的屁股，正對着他，他小臉怔然，接着兩眼放光，十分感興趣地看着羊菊花裏擠出來的一顆顆黑色小圓粒。

隋心有些難為情地拉着他去看別的動物，洋洋偏偏不願意，小手指着羊羔：“咩，在，便便。”

羊羔咩一聲，洋洋跟着咩一聲。

穆霆看向隋心：“也許，兒子長大後是研究消化道系統的。”

隋心：“……”

羊羔便便完後，轉過頭來，對着洋洋：“咩~~”

洋洋趴圍欄前：“咩~~”

旁邊的兩頭水牛：“哞~~”

洋洋就：“哞~~”

隋心：“……”

穆霆：“……”

小孩子對什麽都好奇，什麽都要學。洋洋玩的滿頭大汗也覺得累，依舊撒歡地跑着看着嘴上說個不停，偶爾學動物叫，隋心聽不懂，穆霆耐心地在一旁引導着解說着。聲音悅耳好聽。

隋心看着這對在前面行走的父子，心想，如果自己心裏沒有那塊疙瘩，這會是多麽幸福的一家三口啊，如果過去不曾發生那麽的事情，她和穆霆順順利利的結婚生子，穆霆會一心一意直到白首嗎？

隋心正出神之際，穆霆和兒子都看向自己，穆霆無奈表示：“洋洋要玩這個。”

隋心看過去，是個親子游戲。

一對一對的家長手拉着手，利用身體夾着一只泡沫球，然後送到孩子手中，孩子抱過球，投進比自己稍高一點的球籃，就算得一分。家長仍舊需要兩手相拉回到接球點。

現場正有幾個家長在比賽，每個人臉上都溢着笑容，孩子更是情緒□□，蹦着為爸爸媽媽加油。

洋洋以渴望的目光望着隋心。

隋心：“……”那就報名呗。

與隋心穆霆洋洋同時參加的有四個家庭，小孩子大約都是兩歲左右，洋洋應該屬于年齡最小的，但他最開心，同時還有點小緊張。不住地張望，看別人怎麽玩。

隋心與穆霆站在接球點，手拉着手準備接球，第一個球從高處滾過來時，兩人配合十分不默契，一看球來了，立刻靠向對方準備夾住球，結果時間卡的不對，球飛跑了，兩人抱在一起，場上一片笑聲。穆霆小聲說向隋心對不起，繼而站好。

第二個球滾過來的時候，隋心不敢動了，于是剛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一下蹦飛了。場上又是一片笑聲。

別人家的孩子都開始投籃了，洋洋還傻傻地站球籃下看着爸爸媽媽在搞什麽名堂，小可憐見的，馬上就快哭了。

隋心心疼極了。

穆霆笑笑：“沒事兒，你別動，就站着，我來。”穆霆握着隋心的手緊了緊，溫柔地看着她，隋心怔了一下，點點。

第三個球過來時，隋心聽話沒動，球剛點到手心，穆霆迅速靠向隋心，兩人正好夾住球。

“向洋洋走。”穆霆一直指導着隋心，輕便地走向洋洋，終于有個球到洋洋手裏了。穆家有個小球籃，洋洋可是練過的，所以兩只小手一用力，投進了。

隋心開心地手一伸，豎個大拇指給兒子，結果裁判吹哨，家長的手必須整場都拉着，隋心剛剛屬于犯規，這一分不算。

穆霆：“……”

洋洋：“……”

隋心暗想：“什麽玩意兒。太過分了，我誇我兒子怎麽了。……我才也不犯規了……”

雖然洋洋有個狀況不斷的媽媽，但是他還有個統籌學得很好的爸爸，以及擁有百發百中的能力。所以一分之差，他們和另一個家庭并排第一句，得了個遙控小坦克，洋洋得意的不得了。洋洋開心地摟着隋心的脖子：“媽媽，好！棒！”

隋心緊緊抱着兒子，狠親了兩口，親的他咯咯地笑。

玩了一天，三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累，回到家六點吃晚飯，吃過晚飯，隋心有點乏，但也撐到八點半，和兒子一起洗好澡，然後睡覺。不管樓下如何折騰。

隋心回來了，蘇廷燕撮合吳矜矜與穆霆的心思也打消了，現在也只關心着小軒，明天是周六，見洋洋玩的如此開心，就想着讓穆霆也帶洋洋去玩玩。

穆霆：“這周末不行，公司有些事兒，下周帶洋洋去海洋館時，到時再一起去吧。”

“親兒子是自己的，幹兒子是別人的。是嗎？”吳矜矜不高興地問。

穆霆臉色一沉。

蘇廷燕接話：“矜矜，你怎麽這麽說呢？”

穆霆沉聲開口：“客觀上說，親兒子确實是自己的，幹兒子也的确是別人的。”

吳矜矜臉色一變。

穆霆起身：“你們繼續。我先上樓了。”

吳矜矜雙手緊握，長長的指甲幾乎紮入手心，蘇廷燕無奈嘆息一聲，其實話沒說錯啊。

穆霆去書房前，先看了一眼卧室，大床上，隋心抱着洋洋已熟睡，一定是白天玩的太累了，這會兒穆霆挨個親一下額頭，兩人動也不動。

穆霆坐在床邊望着隋心，細白的皮膚，柔膩的脖頸，紅潤的嘴唇，穆霆越看越口幹舌燥，洋洋小手抓着隋心的衣服，扯出半個球形露在外面，穆霆目光一緊，再也控制不住，俯上含.住隋心的嘴唇，伸手撥開兒子的小手，換為自己的手掌，從衣領探進，手指撚摸着翹起的小點兒，嘴上不由得一急，用力吸了一下，緊跟着伸舌企圖撬開隋心的牙齒，哪知隋心唔的一聲。接着啪的一聲響，洋洋一個翻身小巴掌甩到穆霆的臉上，穆霆一個激靈坐起來。

看着兒子，心裏一團火，我日，老子養兒子就這用處嗎！

穆霆不敢再侵犯隋心，雖然他很想很想很想。

起身先進衛生間，十五分鐘後，衛生間才響起嘩啦啦的水聲，直到他裸着精壯的上身出來，衛生間都沒有響過馬桶沖水聲，說明十五分鐘的時間，他并沒有方便。

第二天，隋心一醒來，床上空無一人，她擡頭看了下時間，九點鐘。竟然這麽晚了，看來昨天累的不輕，好久沒睡這麽熟過，她連忙起身刷牙洗梳一番。

還未走下樓便聽到院子裏洋洋的聲音，脆生生的，特別好聽。她不由得會心一笑。

院子內，洋洋拿着遙控小坦克給小軒看，幾番交流之下，小軒知道是昨天去動物園比賽贏的，他騙着洋洋：“洋洋，把這個給哥哥吧。”

“不。”洋洋摟緊。

小軒看着四周無人，一把奪過去，往地上使勁兒一掼，玩具坦克哪禁得這樣摔，立刻碎幾瓣，洋洋雖小，卻不是軟茬，看着自己的東西被摔壞，脾氣一上來，握着手裏的遙控器就往小軒頭上砸，砸的沒個準頭，一下砸到小軒的眼睛，小軒吃痛地捂着眼睛，哇的一聲哭喊道：“小姨，我的眼睛瞎了，小姨！”

洋洋被吓愣了，呆呆地望着。不知道什麽情況。

吳矜矜突然冒出來，先查看一下小軒，見小軒捂着眼睛只知道哭，不由得火大，轉過身揚起手就要打洋洋。

“吳矜矜！你敢打洋洋試試看！”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來。

吳矜矜全身一震。

隋心快步走過來，把吓着的洋洋摟在懷裏，安慰着：“洋洋不怕，媽媽在這兒。”隋心從未在洋洋面前說過話，這一開口，又讓洋洋呆了呆，連小軒都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看說話人是誰。

吳矜矜驚愕地望着隋心。

隋心目光銳利地掃過小軒，定在吳矜矜身上：“吳矜矜，你似乎忘了，我兒子叫穆銘希，這個家不姓蘇，更不姓吳，姓穆。你做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不要等到我來掂量時，你後悔莫及。”

吳矜矜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隋心抱着洋洋向客廳走，走兩步，回頭笑着：“想要接替我的位置，首先你得把狐貍尾巴藏嚴實了，讓他們看不出來，別整出個人面獸心狐貍尾巴，讓人一眼就看穿，很腦殘。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姐姐臨死前給了我一些大義滅親的東西，你也知道，我一向任性又愛作，所以，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