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欲封王
摩羅女相故去一事, 很快傳遍其他三國。
漫陶初嫁, 淳于南陽對她尚算禮遇, 渠涼後位空懸, 現下她已是最受尊崇的貴妃。
這日漫陶忽聞女相噩耗, 難過至極, 記起當初那塊摩羅商局的玉牌, 才知女相竟在那時便料到她要遠嫁,玉牌是以贈別囑托之意,讓她在渠涼能有所依仗。思及此處, 更是悲恸難忍,漫陶特地為其設壇祈福,只願這位傳奇女子身後再無遺憾。
室內輕香萦繞,有安定精神之效, 正是摩羅商局供來的如意香。淳于南陽忙完繁雜政務,步入此間,也覺疲憊稍緩, 靈臺清明幾分。
他見漫陶呆呆坐在爐前,眼眶仍是通紅,不由嘆道:“逝者已矣,切莫過于感懷,仔細傷了身體。”
漫陶方才回過神來, 起身行禮:“陛下。”
淳于南陽扶起她,溫言道:“那摩羅女相自是天妒紅顏,然而愛妃成日以淚洗面, 旁人若不知情,還以為我如何欺負于你。”
此為勸解,亦為調侃,漫陶不禁羞赧,面頰透粉:“臣妾曉得了。”
身為新嫁婦,又獨在異國,起初定然焦慮失措,不過或許是離了家更催人成長,過了這一個多月,漫陶已逐漸适應了眼下的境況,若不是心中敬仰的女相香消玉殒,斷不會哭得這般狼狽。再說這剛登基不久的渠涼王,當真是個有威名有手段的俊傑,待她也甚為親厚,并不介懷她的異族身份,也讓漫陶稍感安慰,決意與其好好相處。
漫陶整理好情緒,親手為淳于南陽除下外袍,道:“今日陛下回來甚早,終于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
渠涼經歷一場內戰,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淳于南陽不得不勤政,常常忙于政務以致數日不得安歇,這日亥時得歸,已經算是破例了。
漫陶自以為擦去淚痕便可,卻不知自己鼻頭還是紅的,說話也甕聲甕氣,眼見她這模樣,淳于南陽只覺頗有意趣,又心生憐惜,便拉着她的手坐下:“不急歇息,正好有事想問問愛妃。”
“何事?”
“那一路送你過來的淳于昭肅,他本是我渠涼元夕郡主的獨子,也是前任渠涼王送去長豐的質子,而他在長豐的另一重身份,想來愛妃也是知道的,對于此人,愛妃覺得朕該如何安置?”
漫陶不知他有何深意,擡眼望他。
淳于南陽卻笑:“不必有顧慮,愛妃如何想,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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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陶躊躇片刻,道:“若臣妾沒有記錯,那元夕郡主是先王義女,對嗎?”
“沒錯。”
“此人為長豐上過戰場,但不曾與渠涼為敵,被救之後,又為渠涼做過質子,算得上重情重義之人,就算無賞,也不該有罰。”沒有王族血統,便對淳于南陽無甚威脅,漫陶料想淳于南陽不至太過為難此人。
“愛妃言之有理。”淳于南陽道,“朕欲封他為武平郡王,給他一個正式的身份,也好讓他安心待在渠涼,為朕效力。”
“陛下英明。”這樣并無不可。
“嗯,順道再給他納一位郡王妃,便更為穩妥了。”
“陛下英……哎?”漫陶驟然傻了眼,她雖然知之不多,但自己皇兄對昭肅的感情還是有所察覺,這下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愛妃有何異議?”
“沒、沒有。”
思慮再三,漫陶還是決定尋個機會,把這事告知皇兄,否則要真的木已成舟,指不定她皇兄會鬧出什麽事來。
于是漫陶往渠涼的摩羅商局遞了消息,即便女相已逝,那位掌櫃見到玉牌後仍十分盡責,很快安排商隊将信送到了長豐。
渠山瀑布。
這裏是渠涼境內一處絕景——九條山澗在此處聚集,彙成一條寬闊雪白的銀練,随着山勢曲折而下,一落成水花,再落成翻浪,三落成湍流,幾經輾轉,最終從半山高空轟然墜下,震耳欲聾,砸在谷底深潭之中,氤起一層厚重水霧。
當初淳于烈與昭肅提過數次,說要帶他來這裏飲酒比武,可惜未能成行。如今昭肅孤身前來,把這瀑布當做靜心練功之地,一待就是一個月。
這般避世,倒不是淳于南陽有意疏遠他,也不是元夕郡主的事令他為難,渠涼內事趨于安定,外事未有定論,他本就置身事外,其實沒什麽不順心的。可不知為何,這日子像是老牛拉車,越過越慢。
每天睜眼就不知道要做什麽,上朝也好,練兵也罷,什麽事都不能讓他提起興致。他感覺自己渾渾噩噩過了有大半年了,掐指一算才十來天……
着實難捱。
明明之前悶在皇宮裏都沒這麽難受,這會兒天大地大的,卻總是了無生趣。想來想去,不如練功。
于是昭肅自己尋到了渠山瀑布,搭了個木屋,就這麽勤勤懇懇地消磨起來。
這日昭肅練完一輪槍,在沁涼的水潭裏游了幾圈,剛上岸,就見一隊人馬踢踢踏踏地行至他面前。
他站在潭邊,一身光裸,水珠順着矯健的肌理滑落。
來人沒料到正巧撞見這幅景象,俱是一怔。
索性大家都是男子,也沒什麽好刻意遮掩的,昭肅随意披上外袍,擡袖擦了擦臉,面頰上的疤痕還留着淺淡印記,于這群王公子第中傲然獨立,更顯得浪蕩不羁。
為首的正是渠涼新帝淳于南陽。
昭肅行禮:“陛下親臨,有失遠迎。”
淳于南陽哂笑:“該事先知會你一聲的,是朕叨擾了。”
昭肅把人引到木屋,只給淳于南陽奉了茶,其他勳貴卻是放着沒管。
辰昌伯世子嗤了一聲:“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昭肅睨他一眼:“沒杯子了,要不請世子用手接茶?”
“你……粗俗!”辰昌伯世子咬牙,“這瀑布是我渠涼絕景,又不是你一人私産,你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光天化日赤身裸體,君前失儀,成何體統!”
“這瀑布是渠涼絕景,便是陛下的王土,我前來游玩,陛下都沒說什麽,世子何來不滿?”昭肅安然飲茶,“不過這木屋确是我私産,世子若還要聒噪,就請出去罷。”
辰昌伯世子氣得臉色發青,從前這人不能言語,這些嘴上的便宜他們都占習慣了,哪曉得治好啞疾後這般咄咄逼人,礙着陛下在場,他們也不好發作。
眼看局面越發緊張,淳于南陽這才出言調停:“好了,今日本就是來踏青游玩的,何必在意那些虛禮。不過昭肅你還是把衣裳穿好吧,免得着涼。”
昭肅不再多言,理好衣袍,重新束發,仍是坦然以對。
這些渠涼的王公貴族大多排外,自元夕郡主認回他,他們就沒給過他什麽好臉色,以他的性子,自然也不會上趕着與他們結交,以前是不能說話,現在也懶得搭理。
木屋實在狹小,賓主之間又不愉快,淳于南陽便下令讓其餘人等賞瀑布去了,只留下了宣儀侯和昭肅兩人,顯然是有事與他二人商談。
淳于南陽道:“宣儀侯的妹妹尚待字閨中吧?”
宣儀侯道:“是,母親正為此事發愁呢。”
淳于南陽道:“朕有意封昭肅為武平郡王,屆時你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宣儀侯可舍得把妹妹許給咱們這位郡王?”
宣儀侯道:“但憑陛下做主,臣沒有異議。”
“如此甚好。”淳于南陽看向昭肅,“又能封得郡王,又能抱得美人歸,昭肅,你這可算是春風得意了。”
在渠山瀑布閉關一個月的昭肅滿臉茫然:“……什麽?”
淳于南陽當他樂暈了頭:“此事朕與元夕郡主商量過了,你母親也是贊同的。”這亦是他與元夕郡主矛盾緩和的契機,“有了家眷牽挂,往後你便可安心待在渠涼了。”
昭肅下意識地回了句:“不成。”
淳于南陽和宣儀侯的面色都是一黑:“為何不成?”
昭肅垂眼盯着袍袖上細密的縫補針腳,硬邦邦地說:“為了長豐與渠涼兩國的邦交,這婚事不能成。”
淳于南陽微眯了眼:“此言何意?”
批完折子,少微在長慶殿稍事歇息,外頭有人通報,卷耳出去看了,回來時手裏捧着一封密信。
少微閉着眼問:“誰的信?”
卷耳答:“回陛下,是摩羅商局帶回的消息,說是漫陶公主托着帶回來的家書。”
“這才嫁過去多久,就來找孤訴說委屈了?”少微拆了信,饒有興致地說,“讓孤看看淳于南陽怎麽欺負她了?竟還要偷偷摸摸讓摩羅商局帶給孤……”
少微掃了兩眼,驟然頓住。
卷耳見他面色不善,心中也是咯噔一下,難道那淳于南陽真敢為難堂堂的長豐公主?
“他好大的膽子!”
少微突然發難,吓得卷耳跪伏在地:“陛下息怒!”
“孤倒要看看,誰敢打他的主意!”少微氣得快要失去理智,“哼,郡王妃?好一個郡王妃!不如我長豐大軍壓境,就當是給他們的賀禮了!”
卷耳抖若篩糠,天子沖冠一怒,當真要跟渠涼開戰了嗎?
“就知道不該放他回去!”少微負手繞了幾圈,“卷耳!去給我把沈初和趙梓叫來!沈初寫賀文,趙梓寫檄文!淳于南陽你給孤等着!”
說罷他又氣喘如牛地坐下,眼角泛紅:“華蒼你給孤等着!”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君王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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