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遺世

“嘭!”很響的一聲在江成的頭頂炸開了。

畏畏縮縮地睜開眼睛,江成看見那張凳子就停留在自己的上方,四只凳腳和椅面就像是頭盔一樣保護住了他。

椅子一下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江成看見葉陵發紅的眼睛,那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成。江成不知為何,所以只好向着葉陵一笑。

葉陵全身顫抖,牙齒也緊咬着,他突然撲向周雲,一把兒把他推下去。周雲在地上摔了一個結結實實,發出一聲巨響。

葉陵一拳頭打在了周雲的臉上,周雲似乎難以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情,還沉浸在那種震驚中沒有緩過神來。

但是很快,周雲就垂下了眼睑,嘴唇緊咬着,看向一側。葉陵的拳頭捏緊了,微微發抖,臉色通紅,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忍無可忍,他又給了周雲結實的一拳。

葉陵起身,周雲還倒在地上,顯然剛才的擊打使他的頭腦暈眩,一時半會兒看來沒有辦法起來,葉陵似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給了他這充滿了憤怒的兩拳。

江成站在那裏,不知道眼前的争鬥因何而起。他只好弱弱地出來勸架:“消消氣,怎麽了?”

葉陵放開周雲後就死死地看着地面,眼睛裏的紅色也漸漸褪去。他轉過身,抱住了江成,江成看見他的眼睛裏似乎有着淚光。

吳軒軒和曹子亦從頭到尾一字不發,他們就那樣靜靜地看着葉陵把周雲打得七葷八素,甚至連去攙扶周雲起來的心思都沒有。

江成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吳軒軒用眼神示意江成看那張被砸下去的椅子。

一把飛刀就那樣橫叉在椅面中間,刀面上反射出凜冽的反光,格外刺眼。

剛才若不是葉陵眼疾手快,拿起凳子幫助葉陵擋住了這把飛刀,恐怕江成現在已經去和蕭雅和夜小雨聊天了。

漸漸地,已經沒有人再把這裏當作虛拟世界了,這裏的一切太過于真實,以至于和現實世界別無二樣——除了那些冷漠的臉龐。

葉陵給江成的感覺一向是冷漠的,所以江成還是想不到葉陵會為了自己去打周雲。也是可憐了周雲,明明長得五大三粗,肌肉虬實,卻被暴怒的葉陵毆打了一番。

想到葉陵是為了自己,江成心頭一暖,輕輕地攀上葉陵的手,說:“沒事了,我不還是好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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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陵還是死死地抱着他,鼻息粗重,臉上就像是有岩漿翻滾一樣。

“你表現的就像是我死了一樣。”江成捏緊了葉陵的手。他開始隐隐感覺出了這個世界對于情緒的影響,那天蕭雅死的時候江成就有所察覺,現在看見葉陵這樣,他就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葉陵聞言,擡頭看着他,過了一會兒還是給了江成一個溫和的微笑。

“起來,別裝死。去洗洗臉。”吳軒軒居高臨下地看着躺着的周雲。周雲低着頭,愧疚地走了出去。

曹子亦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沒有說什麽,呆呆地走了出去。吳軒軒也不願意多呆,拿起周雲拆下來的弩機,回到了客廳。

江成和葉陵站在房間裏,冷風叩擊着窗戶,發出一些讓人心煩的噪音。

“發現什麽了?”葉陵恢複了神情,溫柔地看着江成。

江成拉開身後的抽屜,一個藍黑相間的本子孤零零地藏在陰影之中。“不出所料。”江成滿意地點點頭。

“很棒。”葉陵開心地笑了笑,但是他的眼神一下子就變的嚴肅和淩厲起來:“江成,以後必須要小心,不準再像這樣沒有警惕了。

被葉陵突如其來的嚴肅給吓到了,江成呆呆地站在那裏沒有說話。葉陵的眼神柔和下來,露出一個微笑,讓人如沐春風。雙臂環抱過來,葉陵将江成死死地摁在了懷裏。

“葉陵,怎麽了?”江成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小孩子氣的葉陵,他只好無奈地笑笑,用手輕輕地拍打着葉陵的背部。

“不想,在像原來一樣,讓你走遠了。”葉陵的聲音很溫柔,很低沉,但裏面卻有着很重的情感。江成愣在那裏,沒有辦法說話。

“大家,還在外面等着我們。”江成特別明朗地一笑,牽起葉陵的手,向着外面走去。江成心裏的恐懼被驅散了一些,小小的幸福占領了心髒的一角,就像是一個期待已久的禮物已經裝在包裝盒,出現在他的面前了一樣。

江成和葉陵快步出來,坐在沙發上,其他的人也已經坐好了。

吳軒軒沒有再去看窗戶上形态各異的雨痕,她的眼裏沒有光芒,臉色暗淡,在燈光下呈現出了一種病态的虛弱。

曹子亦拘束地坐着,眉毛凝成了一團,好像有什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周雲兩腿分開,兩只手肘撐在雙腿上,腦袋深深地低着,臉上明顯已經腫了起來。緩緩地擡起頭,看見江成牽着葉陵的手出來,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連忙問到:“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江成立刻回複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說:“沒事,沒事。”葉陵冷冷地補了一句:“才怪。”聲音裏就像有一把刀子直直地指向周雲。

“沒有問你!”周雲心裏一陣不爽,吼了回去。

“坐下!先讨論事情!”江成聲音居然比周雲還大一些,成功地讓周雲坐下并且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有人入座。江成直接開口說:“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兇手下一個目标不知道是誰。所有人都要加倍小心。”

“我們先從昨天的事情開始,兇手毀去了游戲機、卡牌和刀片。”江成說,“我們一件件地來說,“游戲機。”

江成心裏一陣難受,當時的他被心裏不詳的預兆擾地心煩意亂,沒有去注意每一次行動的時間間隔。

“防止我們發現作案的時間。”葉陵說。

“卡牌。”葉陵接着說。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兇手原來的牌上沾有血跡,只是我們沒有發現,所以會才要銷毀卡牌。”

吳軒軒沉吟一聲,慢慢地開口。

“是的,為了氣氛,”曹子亦說了一半,把所有人都看了一眼,“卡牌背面都是暗紅。”

所有人都點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

“刀片。”江成心裏的難受緩解了一些,想到了大家都還是在努力找出兇手,而不是将錯就錯用第二種方法結束游戲。

“刀片,刀片!好像沒有什麽必要藏起來啊。”周雲摸了摸腦袋,所有人都對他抛去鄙夷的眼光。

“不,我們換個角度,為什麽兇手不直接使用刮絲刀上的刀片呢?”江成若有所思。

“太鈍,有風險,所以兇手會去買新的。”葉陵有點擔心地看着江成。

“所以他是怕我們找出來他在哪裏買的刀片。”江成眼裏發光,為解決了一個問題而松了一口氣。

但是很快江成眼裏的光芒就暗淡了下去。

“那麽看來,這個兇手的思維很缜密。”所有人的心裏一緊。江成心裏打起鼓,偷偷地看向吳軒軒,如果說誰的思維比較缜密,那麽這個研究所長的女兒就逃不開嫌疑。

低下頭轉念一想,其實夜小雨也具備了這種能力,既然夜小雨可以完成那麽多游戲,又對此行信心滿滿,那麽她的思維能力就絕對不差。

同時,夜小雨也是最希望用第二種方法取勝的人,其他的人希不希望暫時無法确定,但是夜小雨的渴望卻是清清楚楚地表現了出來。

但是,夜小雨死了。

難道說是因為殺死蕭雅,然後受不了這種心理壓力所以自殺了?不可能,因為夜小雨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是游戲,所以殺個人對于夜小雨的心理負擔一定是衆人之中最小的。

所有人都在沉思,或者說各懷鬼胎。

“繼續吧,別在這裏被卡住了。”吳軒軒說。

江成挺了挺身子,讓自己的心裏好受一些。“另外就是不确定下午,是否有人再次回到公寓。”

面面相觑,卻是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沒有辦法,江成只好繼續說下去:“那就回到今天吧。夜小雨應該是昨天晚上吃完飯就回去就……”

“誰還記得夜小雨回去時在幹什麽?”吳軒軒問。

“玩游戲……沒什麽異常。”曹子亦答。

大夥兒又一次沉默了,對的,夜小雨玩游戲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行為了,如果曹子亦說夜小雨是兩手空空搖搖擺擺地回了房間,那才是非常可疑。

江成想起來了第一天他去幫助夜小雨鋪床的時候,床一鋪好,夜小雨就像泥鳅一樣滑到了床上,雙腿一弓,就繼續自己的游戲之旅了。

就是這裏,所以說,兇手非常熟悉夜小雨,知道她玩起游戲來十分投入,所以雖然那個弩機的位置不算隐蔽,夜小雨也不會發現。

兇手還知道夜小雨的睡姿,所以調試了弩機,使飛刀可以一次性封喉。兇手還留了後招,他在上面還綁了一把飛刀,如果夜小雨第一次沒有被殺死,那麽夜小雨查看時就會被第二把命中。

但是,不對,理論上來說那把弩機只可以發射一次飛刀,而且第二把飛刀的位置偏移了很多,瞄準的大概是書桌的位置。

鑒于這些不确定因素,江成決定先隐藏自己的想法。但還是把推測的前半段給衆人說了,關于第二把飛刀,江成卻沒有說。

“我覺得第二把飛刀……應該不是兇手放的。”曹子亦弱弱地說,聲音有些小,顯然對自己的答案不是非常有信心。

“你怎麽,那麽清楚?”吳軒軒突然咄咄相逼。

“對,難不成你就是那個殺千刀的,你把蕭雅的命還給我!”周雲暴起,一把抓住曹子亦的衣領,曹子亦臉色煞白,雙手劇烈地搖晃着。

“放下他!周雲,你就不能冷靜一些嗎?”江成喝到,葉陵面無表情地看着發生的這一切。

“我也覺得第二把飛刀有古怪,那把弩機不能綁住第二把,而且對準的位置明顯偏移了。”江成低垂着眼睑,手不停地摸着下巴。

周雲聞言,放開了曹子亦的衣領,臉色十分不好。曹子亦還是穿着粗氣,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吓。

“我們不如仔細去看看弩機。”吳軒軒彎下腰,伸手去摸了一下那臺弩機,弩機上是漂亮的木紋,摸起來有些滑。

“兇手會改造弩機,或者說善于木工。”吳軒軒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不一定,兇手可以去木匠店裏訂購。”曹子亦開口了,這次說話倒是流暢地說了出來。

“我覺得曹子亦說得對。”葉陵說。

吳軒軒也嗯了一聲。的确,在三天時間裏造出弩機,确實是有些不太可能,跟不用說改造了。

江成則有些懷疑第一種說法,如果兇手都知道外面買的刀片要銷毀,那麽他會不會去訂做一臺專門殺人的弩機呢?

“我在我們的木匠店沒有看見過誰……等等,周三的下午,葉陵!葉陵你來過,你去給老板說了悄悄話!”周雲一下子瞪住了葉陵,一只手擡起來狠狠地指着葉陵。

“葉陵?”江成小聲地重複了一遍,疑惑地看向了葉陵。葉陵顯然被突如其來的指控搞得有點懵,他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說:“我去過,但是,我沒有訂做什麽弩機。”

“那你說說你做了什麽。”吳軒軒也懷疑地看着葉陵。

葉陵卻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成,眸子裏是說不盡的溫柔。

“我……不能說。”葉陵又喝了一口水,表情冷淡,但是江成感覺他的臉上卻有着點點笑意。

“不能說什麽!葉陵,你平時不說話,沒有想到……”周雲越來越暴躁,他身上的肌肉也有些隆起,顯然他有打一架的準備。

“周雲!你鬧夠沒有,你不覺得你就像是亂咬人的……給我閉嘴,不要搗亂,不要光憑一條線索定罪。”江成忍無可忍,站起來,眼神裏全是憤怒的光芒,雖然只有175的身高,但在氣勢上卻壓過了周雲。

江成深呼吸了幾下,看向葉陵,葉陵也看向江成,雙目相遇,江成看見那雙眸子裏全是笑意,江成心頭一震,那種朦朦胧胧的感覺倏忽間又湧上心頭,就像是六歲時他和葉陵的第一眼對視。

“還有一家木匠店,在遠一些的地方,我們下午再分別去問問兩家店。”江成對着所有人做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我去做飯,大家想吃什麽?”

“随便。”

“随便。”

“随便。”

“紅燒肉、雞蛋湯、炒鱿魚……”周雲不敢看江成,只敢低着頭小聲地念叨着。

江成還生着周雲的氣,就幹脆假裝沒有聽到,笑盈盈地說了一句:“那我就随便做做了。”

周雲不敢再說話了。

今天衆人的食欲沒有太好,不過經過了這一早上的折騰,大夥都還是有些餓,所以每個人也就少吃了一點。但是周雲絲毫不受影響,他的飯量不減反增,不過他今天在飯桌上也沒有怎麽講話,看來江成的話起了很大的作用。

用完午飯,每個人都匆匆地回房間休息一下,準備下午的工作和詢問。江成被這一早上的各種事折騰得頭疼,于是還是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本想睡個午覺,卻是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眠,那些斑駁陸離的線索在他的腦海裏不斷地交織,每一個線索都在指向一個匪夷所思的方向。

江成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沒有殺人。

心裏還有個聲音在大喊,葉陵也沒有,絕對沒有。

江成選擇相信這個聲音。

掏出今天在夜小雨房間裏找出來的筆記本,江成選擇來研讀一下,最好有關于解謎游戲的心得。

果不其然,這個筆記本上內容十分複雜多樣,既有夜小雨的評論看法,也有一些游戲心得,還有一些笑話段子。

江成迅速地翻到本子最新紀錄的地方,果不其然,是他們出發的星期天,之後的四五頁被人撕掉了。江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向前翻着,希望可以有少許線索。江成大概知道了夜小雨帶入游戲的三件物品了,分別是PSP、狼人殺和這個本子。看來在知道這個世界沒有網絡後,夜小雨幹脆連手機都沒有帶。

手機上也有很多好玩的游戲啊。江成吐槽了一句。

偶然間,他翻到了游戲前十天,看到了葉陵的名字,于是便選擇多看幾眼。

“陪着曹子亦同學在教室,他在看夕陽,夕陽有個屁看頭。外面還有個人在大聲說話,說的話老肉麻了,我都聽不下去了。于是我出去看了看,居然是一個人邊走邊在大喊,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看來他是想對教室裏的人說什麽。現在的小年輕!于是我去問問曹子亦是不是該回去了,他說不急,回去了他父親又要打他……”

江成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日記也一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一個人,那天葉陵在外面說他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是一個人!江成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對我而言就是撕裂黑暗的一束光芒啊!”江成又想起來那天葉陵的話,話中是無限的希冀和溫柔,讓人淪陷。

葉陵開門走進來,手裏端着一杯熱水,看到江成一臉震驚的神色,問:“怎麽了?”

“葉陵,你是不是……”

“不是。”

“我還沒有說完!”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是那樣的。”

“可是……”

“我不是你想的那樣!”葉陵沖着江成吼了一句。但是立刻他就垂下頭來,後退兩步,意識到自己有些太過于急躁了。

江成默默地低下頭,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葉陵默默地拿起那一杯熱水,滿滿地遞給江成。

江成瞟了一眼那一杯熱水,熱水上面還有着絲絲縷縷的白色蒸汽,水面中那一盞吊燈正柔和地發出閃光。江成煩躁地把葉陵的手向外一推。

“誰要你的水!拿開!”

作者有話要說: 葉陵:我做錯什麽了!!!

江成:你走開!

葉陵:江成告訴我啊!

江成:你要幹什麽,不要脫衣服。

葉陵:我要負荊請罪!

江成:(流鼻血)我們床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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