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竹馬

“江成！”那個在沐浴在清晨明媚陽光下的少年使勁地揮着手，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把他的臉龐照得帥氣十足。

靠在窗臺上，江成着迷地看着這個笑容。街下面的人來來往往，他們的眼中唯有彼此而已。

“媽，我去倒垃圾。”江成連忙跑到門口，甩開拖鞋，粗暴地穿上鞋子，風一般地沖了出去。

“你小子，挺精的，怎麽知道我家？”江成一見到他就狠狠地拍了一下他。

“去歌唱班的路要經過這裏嘛。”葉陵也沒有責怪江成拍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說道。

“怪不得我前幾天沒有遇到你。”江成一把摟住葉陵，把手放在葉陵的肩上，輕輕敲擊着他肩膀。

“你還在，等我啊！”葉陵的臉興奮地漲紅了起來。

“沒有，沒有！那種一個人在街上亂晃，就像神經病一樣的行為，多尴尬，我從來不做尴尬的事！”江成連忙把手從葉陵的肩膀上撤開，使勁地擺手。

“當然，成哥兒……多厲害！”葉陵腼腆的笑着，說出那個名稱後，嘴角就不自覺地上揚着。

“你怎麽知道那個稱呼的？”江成惡狠狠地盯着葉陵。

“我們班上的孩子說的，三歲擇菜，五歲拖地，六歲天天早上幫媽媽倒垃圾的江成。”葉陵的眼裏閃閃發亮，就像是看偶像一樣看着江成。

“哈哈哈……”江成被誇的不好意思，“還誇了我什麽？”

“說你能幹，幫寫作業，幼兒園主動做衛生！”葉陵說，“他們還說你特別願意幫忙，有啥都可以找你。”

江成扯着嘴角假裝笑了笑，心裏暗想一定要把那些小崽子收拾一頓，額，好像打不過，那個好尴尬啊，算了，就去興師問罪一下就好了。

“葉陵——”背後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那個女人穿着一件大衣，腳上還穿着高跟鞋，急急忙忙地向着葉陵走過來，走過來的也是保持着儀态優雅。

女人蹲下來，輕輕地捏着葉陵的臉：“怎麽亂跑，不是說了好生上課的嗎？就第五門課就受不了了？你看我們隔壁的孩子還在上舞蹈班，我哪天……”江成呆呆地望着那一對母子，兩個人完全是不同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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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高調，走起路來高跟鞋和鼓槌沒有什麽區別。葉陵低調，目前來說他臉上最大的肌肉運動，就是他腼腆的淺笑。

“媽媽，我跟我朋友聊聊天。”葉陵及時打斷了母親的滔天大論，她大概已經講到隔壁孫阿姨的表哥的兒子在學習學前英語了。

“朋……朋友？”那個女人終于舍得擡頭看到了江成，她突然間有些悲傷，有些難過，“朋友啊……”

她張開了自己的懷抱，示意葉陵過去，葉陵蹑手蹑腳地投入了母親的懷抱。

她突然抱住葉陵，腦袋埋在葉陵小小的肩膀上。

“我家葉陵，也有朋友了。”葉陵的媽媽擡頭看着江成，滿意地點點頭。她的眼睛有點紅，隐隐有些哭腔。

江成不覺明厲地笑了笑。

“媽媽，你怎麽了？”葉陵伸出自己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媽媽。

“沒有沒有。媽媽實在為你高興啊。你和你朋友再聊一會兒吧，我去買兩個冰淇淋，巧克力味的喲！”女人快步離開，走到了半路，卻又折返回來，笑眯眯地看着葉陵和江成，“今天的課我給你推了，陪朋友玩吧，不過上次說的小提琴班你要去。”不給葉陵回答的時間，她腳下的高跟鞋立刻噠噠作響地離開了，就像是要奔赴戰場的馬匹一樣。

“你媽媽她，沒事吧。”江成指了指葉陵媽媽離開的方向。

“媽媽她，看起來不太溫柔，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呢。”葉陵笑着說。

江成點點頭。

……

周雲覺得在經歷了一天之久的折磨之後，可以來一頓美味的晚飯才可以犒勞自己負重的心靈，但是看到其他兩人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還是決定不要多嘴抱怨江成今天的晚歸。所以他就單單拿着橙子往嘴裏不斷地塞着。

吃着吃着，倒是覺得有點奇怪，江成買水果怎麽總是買橙子？

正在周雲苦思冥想之際。突然傳來了腳狠狠踹門的聲音。

三個人立即警覺起來。

江成和葉陵有鑰匙，怎麽會如此粗暴地踹門？

“開門，葉陵！”葉陵的聲音斷斷續續，他在大口喘着粗氣。

“葉陵，你沒有鑰……？”周雲前去開門，剩下的兩人分居在兩側，做好了防禦的姿勢。

一打開門，周雲就震驚了。

葉陵雙手抱着江成，身上的衣服全濕，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水，他的發絲全部附着在臉上，讓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而江成就被他抱在懷裏，眉頭緊皺，面頰呈現一種病态的緋紅，困難地呼吸着。

葉陵抱着江成，拖泥帶水地沖進了房間，雨水在地板上留下了長長的一路。還留下來了兩行腳印。

三人面面相觑，實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們盯着地板上那幾道長長的水痕，嘆了一口氣。

“江成他沒事吧？”曹子亦問。

“閉上你的嘴！他出事了，誰給我們做飯。”周雲十分不高興地拍了曹子亦一下。

吳軒軒倒是一直盯着地面發神，順着她的眼光，曹子亦和周雲倒是看到了地面上的痕跡。

“江成要是醒了，會不會罵葉陵哥。”曹子亦問。

“他可能醒過來，又會暈回去了。”吳軒軒淡淡地談了一口氣。剛才葉陵走得急，鞋也沒有換，留下來了兩行鮮明的腳印。

“你，去拖了吧。”吳軒軒用眼神示意周雲，“我們去下面買點面包吧。”說着就徑直往前走了，曹子亦立馬跟上。

周雲對着已經關上的門比了好幾個白眼，嘴裏還是嘟囔了幾句，便悻悻地去衛生間拿了拖把開始他艱苦的拖地旅程。

葉陵把江成的鞋子一甩，就把他放在了床上，看着他緋紅的臉頰。

江成此時恢複了一些意識，但還是頭暈目眩，就像是坐了最刺激的過山車一樣，他的頭沉重無比，眼前不斷閃着光芒，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

江成大概可以猜出這裏是公寓的房間。于是便放了心，準備沉沉睡去，但聽到了翻箱倒櫃的聲音，于是江成虛起眼，偷偷地看了一眼。

葉陵在為自己擔心，真好。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就讓自己享受一下這小小的感動吧。

回頭的時候，葉陵輕輕地問：“醒了？”

江成沒有辦法回答，也實在是沒臉去回答，剛剛明明下定了決心要避開葉陵，也剛剛掙脫葉陵的懷抱讓他離開，轉眼間就又讓別人照顧自己，江成覺得自己的臉上更燙了，烈烈的火焰在臉上燃燒着。

“江成，還記得那串項鏈嗎？”

江成悶哼一聲：“不記得了。”随即又補上一句：“你，還帶着嗎？”

後來江成在游戲的結束發布會上用了長篇大幅來介紹發燒對人的影響。

“帶着。”葉陵溫和地笑着，走上前來，“江成，你知道降溫的方法嗎？”

江成說：“藥店關門了。所以……”

葉陵整理了一下被子，讓江成的手腳露出來，把棉簽拿在手裏：“教教我？”

江成的腦袋還是一陣一陣地發痛，全身無力，說話的時候都有些無力。江成苦澀地笑了笑，又滿意地閉上了眼睛，嘴角浮上來一個笑容。

“我把衣服脫了吧，你好擦一些。”江成的笑容愈加明顯了。

葉陵把手上的酒精瓶子放下，眼睛溫柔地注視着他。

江成覺得，自己現在全身的體溫一定可以煎雞蛋了。江成啊，江成，活該你發燒。

……

江成當然記得那串項鏈。

只聽見細小的一聲“嘣”，那個飛镖就精準地從兩個氣球中間傳了過去，然後撞上了後面的木板，可憐地掉落下來。

“差一個氣球，小成，進步不小啊！”店主是個胖老板，身材不知什麽而胖的走樣，但是經營頭腦卻還是挺不錯的。他經營着這兒的一家小商店，這幾年突發奇想，在商店旁邊又建了一個紮氣球的棚子。不過，因為棚子吸引力很多小孩，商店的生意也好了起來。

胖老板是個很和藹的人，對周圍的孩子都挺好。

“老胖！就差一個……要不你還是給我個小項鏈吧。你看你收錢收的那麽高的。”江成眨巴着自己漂亮的眼睛做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叔叔，你是不是奸商啊？”葉陵弱弱地問，“我媽媽每次和菜市場那個賣魚的吵完都這麽說……”

葉陵的聲音到了最後連蚊子的聲音都比不上了，但是江成卻捧腹大笑，說：“老胖，新來的，都說你……”江成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就光顧着哈哈大笑起來。

老胖笑容僵硬了。

“叔叔叔叔，我亂說的，亂說的，我沒經常和人說話。”葉陵連忙道歉。

“老胖，這樣吧，這個新來的沒玩過飛镖，你讓他幫我射一個，就算贏了。”江成把着葉陵的胳膊，使勁地晃着他。

老胖黑着臉，倒是沒說什麽，但是遞上來就只有兩根飛镖。

“加油，拿着，丢出去就行了。”江成抓住了葉陵的手，葉陵一下子臉紅了，他現在隐隐比江成矮了一些，江成就那麽從後面抱着他，一只手抓住了葉陵的手握住了飛镖，另一只手穿過手臂與身體的間隙，抱住了葉陵的腰。

“你的手好冷。”江成呼了口氣。

江成的手帶動着葉陵的手往上移動，糾正了他手的姿勢，然後立刻把手撤走。

葉陵全神貫注，就像是狩獵者看着正在喝水的鹿一樣，葉陵要緊牙根看着還剩下來的幾個氣球，用盡全身力氣一丢。

江成踮起腳跟，目光追随着飛镖而去。

老胖也斜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個飛镖。

只見那個飛镖快速地移動，看起來比離弦的箭還要快上幾分，然後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撞在了地板上。

葉陵的力氣還算過關，只是射出去的時候，手腕向下偏了一下。

“真幹脆啊。”老胖不由地贊嘆了一聲。

“手冷……”葉陵有些慌張。

江成瞪着眼睛地看着得意的老胖，于是走上前，一把抱住葉陵，抓住葉陵的手，頭放在葉陵的肩上。

“還冷嗎？”

“不冷了。”

“準備好了嗎？”

“嗯。”

江成撤開了手，撤開了手的一瞬間，葉陵就将飛镖甩了出去。

飛镖快速地紮破氣球，發出巨大的爆裂聲，緊接着飛镖撞上了後面的木板，發出來了一聲“嘭”。

江成把手攤開，移動到老胖的面前。

老胖也笑開了：“你們兩個孩子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有趣。”說着，他就轉身去取挂在獎品欄的一個綠色的項鏈，把它小心地拿下來，故作神秘地說：”小成啊，你知道不，這個項鏈要是送給小女生，那小女生就會陪你一輩子哦！”

老胖的笑容突然多了一股八卦的味道，說：“這麽想要，是不是喜歡上哪個小妹妹了？”

“你喜歡上……哪個小妹妹了？”葉陵突然拉着江成的袖子。

“我！我能喜歡誰？”江成朝四處一瞥，一把奪過老胖手上的項鏈，給葉陵帶上，“當然給我的小公主葉陵啊！”

葉陵受寵若驚，連忙說：“不行不行，你要送給女生的。”

老胖的臉上一陣抽搐，他臉上的肉一抽，就像全身的肥肉都在顫抖一樣，看上去十分滑稽。

江成瞟了老胖一眼，一把把葉陵拉入懷中：“我就想和你過一輩子！”

葉陵看見少年的短短的剛硬的頭發在微微發白的陽光下，發出銀白色反光，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臉在他的頭上蹭了蹭。

“小葉陵，願意嗎？”

“我以後一定來娶你。”葉陵用他稚氣滿滿地聲音，特別自信地說。

老胖臉上的肉還在顫抖，他似乎看不下去了，轉過身，說了一句：“哎！小成，記得過節來幫我打掃鋪子。”

江成看着少年羞澀的神情遲遲沒有緩過神來，只是漫不經心地說了一聲：“哦。”

葉陵卻在此時大喊：“老胖，謝謝了！”

裏面傳來一陣噪音，江成有點懷疑是不是老胖被葉陵氣得摔了一跤，那可不得了，恐怕樓都要震垮幾棟。

……

江成此時真是對葉陵又愛又恨，愛他如此溫柔，用棉簽沾過酒精在江成的手腳還有腋窩，一點一點地輕柔擦拭。恨他的是，居然什麽話也不跟自己說，看來從小時候開始他就不善言辭，長大了更是變成了一塊木頭。

看着他低頭的樣子，江成忍不住想笑。

“挺會照顧人的。”江成還是決定自己來開啓他遲鈍的語言神經，“那串項鏈還帶着嗎？”

“帶着。”葉陵擦完了所有地方，把酒精蓋好，放在一旁。屈腿坐在江成的身旁，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來了那條項鏈。

但是覺得耀眼無比的綠色寶石項鏈，到現在來看不過是一塊綠色的小玻璃罷了。葉陵盯着他癡癡的笑，江成倒是有些不明白，不過他看着葉陵的笑，也忍不住地輕輕笑起來。

“喜歡上誰，就送了吧，反正也是你贏來的。”江成別過臉去，臉上僵硬的笑容裏盡是苦澀。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葉陵沒有做什麽，只是把項鏈又一次放進上衣的口袋裏。

“江成，最喜歡的東西要放在哪裏？”葉陵曲着腿，把腦袋埋着。眼神躲閃，面頰微紅。

“啊？身上啊，要是真喜歡，就放在身上啊。”江成漫不經心地回答說。

江成猛地坐起來，只是眼前一片混亂，頭也還是脹痛着，不得已又只好躺下。葉陵馬上扶着江成，讓他躺下，同時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怎麽了？”葉陵問。

“扶我起來，我想到了一件事。”

“我去吧，你休息。”

葉陵只好攙扶着江成，讓他慢慢地坐起來。江成扶着額頭，坐到床邊，定睛一看。

“葉陵，你去喊他們把所有的衣服都拿來，你去把它們都丢到洗衣機裏。”江成縮回了被窩，閉上了眼睛。

“好。”葉陵下床，才看到滿地的黑腳印，他剛剛不僅進來的時候忘記了換鞋，進到房間裏也沒有，再加上一通翻箱倒櫃，現在的地板上全是他黑色的腳印，一片狼籍。

葉陵非常歉意地看向閉着眼睛皺着眉頭的江成，他大概知道江成看見那麽髒的地板一定會暴起，然後扛着拖把去拖地。所以江成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喊他去辦事。

葉陵走到房門口，打開門時一陣冷風就灌了進來，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對了，葉陵，你最喜歡的是什麽？”江成模糊地想起那道“撕裂黑暗的一束光芒”。

“你。”葉陵反手關門，走了出去。

江成快要燒糊塗的腦子裏，就那麽一個簡單的想法：哦，他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江成：葉陵，你知道不，誰給誰帶項鏈，誰就是誰老公。

葉陵：哦。那随便你。

江成：等等，我錯了。

葉陵把包裏的項鏈給江成戴上。

葉陵：可以了嗎？

江成：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