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告白

江成下一次睜開眼睛，窗外朦朦胧胧地地透進來幾縷微光，但房間裏還是昏暗不堪，窗外的雨也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大，烏雲快要親吻上高樓的頂層，而大雨也快要淹沒了城市。

這個城市的排水系統還真是好。江成吐槽了一句，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燒已經退下去了，全身還是有些無力，但是那種剛剛睡醒的美好感覺還是讓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在床上靜靜地躺着，努力地搜尋昨天的記憶，記憶到了自己把傘遞給葉陵就突然變得模糊不清，自己沒有聽見葉陵在雨中喊了什麽，也忘了自己如何回到家裏。

慢慢地，葉陵的臉龐又浮現了出來。他溫柔地用酒精擦拭着自己的手腳，那種冰涼在棉簽離開後瞬間襲來，讓江成不住地□□起來。

等等，我昨天在葉陵的面前，□□了起來？江成猛地坐起來，使勁地揉自己的臉頰。尴尬，好尴尬，這麽尴尬的事居然又讓自己給碰上了，我怎麽不找個地縫鑽進去呢？

于是江成下意識地看了看地面。

江成一口老血堵在喉頭，一腔髒話也抱在嘴巴裏，他很想痛痛快快地罵出來，但是可能是因為感冒的緣故，他說話的時候就像是拉風箱，聲音嘶啞難聽。

晃晃腦袋，把僅餘的一些眩暈感甩出腦袋，江成扶着太陽穴坐了起來。不知道現在的時間，窗外全是灰蒙蒙的雨，看上去只是僅僅比晚上亮了一些。

屋子裏有些昏暗，葉陵也沒了蹤影，江成的心裏劃過一絲落寞，感覺心裏空空的，少了一些什麽。

江成向着葉陵的衣櫃看去，以往自己醒的時候，葉陵就在那裏一絲不茍地給衣服系上扣子，把他瘦削的肌肉慢慢隐藏起來。

如果是白襯衫，那麽無論什麽時候那個人的身上都是一片亮堂堂的白色，實在是讓江成大飽眼福。

知道自己想歪了，江成收回思路，四處掃視了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讓自己确定時間的東西。

江成看見床頭櫃上留着一張白紙，拿着水杯壓着，上面寫着：好好睡一覺，早上的工作不用去了。沒有署名，但是江成确信是葉陵留下的，昨晚上的葉陵極端反常，在江成的印象裏葉陵不喜歡說話，或者說不知道怎麽說話，後來的他成為校草之後，反而更加冷漠了，除了有非發表不可的意見，他真的很少很少張開他的雙唇。

江成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繩子，于是便伸手把繩子從衣服裏拿出來，那顆綠色的小石頭靜靜地卧在江成的手上，上面光華流轉，似乎隐藏了千萬句沒有說出口的話。

慢慢地，那些記憶就回來了，葉陵拉起來了在雨中的江成的時候，還有江成下意思地去抓葉陵的手的時候，葉陵垂着眼睛，說“手冷”的時候，那些表情倒是和小時候格外地相像。

“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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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冷。”

“還冷嗎？”

“不冷了。”

江成起身，穿上了鞋，那些記憶慢慢地湧出來，讓江成的心裏充滿了甜蜜，隐隐地，還有一兩分苦澀。

“你一直在這裏等我嗎？”

“嗯，我一直都在這裏等你。”

……

“他就是撕裂黑暗的一束光芒啊！”

……

江成擡頭，臉上的水滴滴答答地留下來，他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臉色有些蒼白，眉眼清秀，倒是有種病美人的凄切神态。

如果他和葉陵就那樣一直走下去，會不會現在的葉陵和他，會更親密一些，或者甚至是成為，情侶了呢？

成為，情侶了呢？

江成想着，又從水池裏，捧起一手水，往臉上潑去。

……

葉陵的頭發在風中飛揚，天邊落日的紅霞給他的頭發鍍上了一層發光的橙色。

紅霞在江面上流淌，與黑色水面交接的地方，就呈現出一種神聖的紫色，看起來神秘又美麗。

“噗通！”江成把身邊的石子想着水面丢去，在橙紅色的水面上那些漣漪就格外清晰，一波接着一波，驚擾了這平靜祥和的江面。

“再不回去，你媽媽就會說我把你帶壞了。”江成把石子向着上面一丢，又接回手上，想着漆黑的江面一扔，水的漣漪幾乎看不見。

江成撇撇嘴，還是向着橙紅色的部分扔石子。

“江成，我怎麽樣，才可以甩掉那些……煩人的女孩。”葉陵的耳朵紅紅的，他的側臉在夕陽下格外好看。

“哈哈哈，你還真是，我天天幫那些女孩做值日，她們都不喜歡我呢！”江成本來想摸摸葉陵的頭，但發現現在葉陵的身高隐隐有反超自己的趨勢，于是便放下了手，“你可以高冷一些，那些女孩就不會來煩你了。”

“江成，你……你喜歡高冷嗎？”

“喜歡啊，只要是你，我都喜歡。可惜沒人喜歡我啊！”江成抱住了葉陵。

“喜歡江成的人很多的。”

“比如？”

葉陵仔細地思考了一下，說：“那天我們班的黃怡就送你花了。”葉陵的語氣反而像是一個賭氣的孩子。

“那是我幫她媽媽打掃了雜物間。”

葉陵的臉上冒出來一點點的興奮。

“比如……”

……

後面還有些什麽，江成實在是記不清了，索性便不再去想，系上扣子，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吐出來一口濁氣。

拿起拖把，江成先把自己房間裏那些漆黑的腳印給打掃幹淨，再慢悠悠地走出來。

外面的走廊上倒是沒有什麽，所有人的房門都緊閉着，看來都出去了。

江成的肚子突然發起了揭竿而起，讓他想起來自己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沒有吃飯，于是便走進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粥。

鍋中的蒸汽一股股地冒出來，白朦朦的，給了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如果大家都好好的，都不去争，那該多好。

周雲直來直去，會在餐桌上不斷的讨好蕭雅，夜小雨毒舌，肯定會吐槽蕭雅和吳軒軒，吳軒軒和曹子亦則會偶爾一笑，蕭雅還是不斷地拆周雲的臺，然後撫媚地看向葉陵。

葉陵呢，就會拉着自己的手，什麽都不說，就那麽輕輕搖晃着，自己就會調和他們的矛盾，參與到激烈的讨論中去。

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不善言辭，不愛表達的人，自己喜歡幫忙，愛做家務，更喜歡和人說話，讓別人和自己一起開心。

大概自己也是抱着這樣的目的叫住了那個不開心的孩子。

或許還有些其他的，不過都不重要了。

江成安安靜靜地站在廚房，聆聽着蒸汽鍋冒出來的哧哧的聲響。

他看向了那個靜靜挂在廚房牆壁角落的刮絲器，它就靜靜地吊在那裏，在刀具的後面輕輕地晃動着。

江成又想起來那些事，心情低落下來。

突然，他想起來一件事，兇手在作案前進過廚房嗎？應該是進過，不然不會知道刮絲器刀片的大小，和擺放的位置。

突然回頭，江成望向了冰箱，欣慰地笑了笑，還好，還好，這一切都還有挽救的餘地，真相應該是要大白于天下了。

……

江成六年級的時候，葉陵因為才藝和學習成績，直接進了重點初中。他和他的家人去了外國學習一個月，他的媽媽因此在街坊吹了三天，逢人便吹噓自己教子有方。

江成每天早上起來，就那麽靜靜地在自家的陽臺上坐着，晃着雙腿看着被裁碎的陽光，被風卷起的枯葉，還有在枝頭亭亭玉立的白色的簇簇小花。

到了點，江成還是準時下去倒垃圾，在路的中間等很久，依然等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在街口給他使勁地揮舞雙手，他毫無辦法，只得又悻悻地回去。

明明覺得很尴尬，可是為什麽還要等下去呢？

江成十二歲了，六年級了。他晚上夢見葉陵，夢間的葉陵穿得很少，自己也穿得很少，兩人抱在一起，也不幹什麽，就那麽輕微地摩擦，江成的第一次夢遺，就那樣結束了。

早上起來，江成居然在羞恥之中多了一分意猶未盡的感覺。江成便又開始期待下一次了，至少可以看見葉陵，哪怕在夢裏那麽匆匆一眼，江成都是無比滿意的。

“喂，陶瑞，看在我給你寫了三次作業的緣分上，給我講點事。”葉陵摟上那個小男孩的肩膀，那個小男孩很瘦，就像是皮包骨頭一樣，但是臉上卻洋溢着笑容，聲音也是極端好聽的。

“成哥，你說。”陶瑞反而一把把江成給摟住了，江成倒是知道這個瘦子可以把比他重一倍的人幹翻，倒是沒有反抗。

陶瑞是江成樓下那家人的孩子，小時候開始兩個人就一起挖泥巴，吊小魚。長大後兩人也保持着較為親近的關系。

“你是學音樂的，找你打聽個人。”

“說，看上誰了，我給你綁回來當壓寨夫人！”陶瑞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濃烈起來。

江成不由自主地想起來了葉陵，倒是羞澀地一笑。

“不會真的吧，看上誰了，給哥哥說說。”

“你就比我早了五天。”

“也是哥哥。”陶瑞手一揮，不容置疑地說。

“葉陵，他表現怎麽樣。”

陶瑞撇了撇嘴，眉毛向上一挑，說：“那個人，江成你要清醒啊，那個人……”

江成看見陶瑞欲言又止的樣子說，故意加重了語氣大聲道：“說！”

“你知道不，葉陵自我介紹的時候，老師說，要他講個冷笑話。”陶瑞開始發抖，同時也拉緊了衣服，“他說老師原來作業寫差了要撕本子，現在不撕了，因為現在以人為本。”

陶瑞說完全身就像篩糠一樣開始顫抖，邊抖邊說：“當時的教室裏陰風陣陣，鴉雀無聲，第二天還感冒了幾個。”

江成愣了兩秒，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笑死我了，以人為本……”江成活生生笑了兩分鐘才慢慢地停下來。

當天晚上，江成的爸爸就收到了陶瑞的短信：江爸爸，江成他精神不太好，別讓他再受刺激了。

回到下午，江成好不容易控制了自己，才對着陶瑞說：“你……你喜歡過誰沒有？喜歡人是什麽感覺？”

“我喜歡我們隔壁樓住四樓的那個女孩呀，說話特別逗，天天穿的那個小裙子，可愛死了。”陶瑞的眼裏都冒出來了愛心，“我就是想啊，天天和她在一起，天天和她說上兩句話啊！我去上歌唱班還不是為了她。”

江成有些出神：葉陵他，會不會也是因為誰才去的歌唱班呢？

“老陶，我覺得我喜歡上了個人。”江成橫空一句，讓還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的陶瑞大吃一驚。

“誰？我猜猜，上回那個黃怡。”

“不對。”

“那是誰！”陶瑞把着江成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江成臉上冒出來兩團濃濃的紅暈，陶瑞馬上就知道，江成沒有說謊，他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了。

“葉……葉……葉……”江成吞吞吐吐，沒法說清楚。

“诶！”

“滾！”江成把陶瑞把着自己的手甩開，大步地向前走去，“老子喜歡葉陵！”

“我的個親娘嘞！”陶瑞踉踉跄跄地跟上葉陵，“今天都秋天了，你還在過愚人節啊！”

“給意見，不給滾蛋！”江成突然想和陶瑞痛痛快快地幹上一架，雖然自己勝的幾率不到百分之十。

“哥哥，我叫你哥哥行了不。那是男的。”

“我就是喜歡上他了不行嗎？”

“他是直的，話都不會怎麽說，你咋看上他的，我家成哥，上的了廳堂，下的了廚房，做飯衛生樣樣絕頂，那個葉陵有啥好的。”陶瑞覺得自己就像是派生所裏規勸罪犯棄暗投明，又像是老媽子苦口婆心地勸孩子回頭。

“他笑話講的好！”江成說。

陶瑞啞口無言。

“你說他是直的，怎麽說？”江成停下腳步，盯着陶瑞，陶瑞被盯地心裏發毛。

“那天我們班上有個小女孩給他表白，還送了一盒大大的巧克力。”陶瑞的臉上馬上就露出來了不爽的表情，“那個葉陵長得還是不錯的，比我就差那麽一點點了。”

江成的心裏一陣惡寒。葉陵比你好看多了，多到不知道哪去了！想了想，還要詢問葉陵的消息，不能說。

“然後那個葉陵，啧啧啧，就坐着，什麽都不說，就看着那個女生，課間三十分鐘就那麽活生生地看過去了。”陶瑞不爽的表情越來越明顯了，“沒拒絕，就說明，他的心裏還在權衡，要是喜歡男生的話，就會一口回絕了。”

江成點了點頭，覺得有些道理。

“江成，作為你兄弟我給你說，你不能喜歡他，不然到了最後會害人害己的，要是你和他表白或者說太過親密了，葉陵說不定會惡心你，就算不是，那些女生的唾沫也得淹死你。”陶瑞像是機關槍一樣說完了一大串話，喘着氣，看着江成。

“惡心你”“淹死你”“他是直的”“他沒有拒絕”，這些話一句一句地在江成的腦海裏劃過，江成覺得心頭覆蓋了厚重的濃雲，一時間竟然喘不過氣來。

“老江啊，不是我說，我也挺好的，你是喜歡我，我就屈尊一下，也不是不行，我當年可是……”陶瑞開始沉醉在對自己的肆無忌憚的誇獎之中。

“不過，我說，我知道你和那小子關系還行，不過這可完全不到喜歡的程度。別去糾纏別人了……”陶瑞話鋒一轉，又拉回到這個話題，他表情嚴肅地看着江成。

江成知道陶瑞沒有開玩笑，一直都沒有，除了他自賣自誇的那一段。自己的确無法确定葉陵是不是喜歡男生。

自己是喜歡他的，江成想。

不管過了多少年，一年，亦或是五年，也不曾變過。

……

“江成！”

“放開我！”

“我是葉陵啊！”

“你……是誰啊？是誰啊！”

……

一陣頭痛突然襲來，江成從回憶裏解脫出來。不得不說，那段回憶對于江成來講還是那麽鑽心。

放下勺子，碗裏的粥裏已經吃完了。

江成百無聊賴，又開始了痛苦的回憶，昨天一定還發生了什麽，有個人說了很重要的話。江成在餐廳來來回回地走，慢慢地他走到廚房，走到生活陽臺。

周雲的杠鈴還有一些運動器材堆在這裏，上面挂着衣服，靜靜地吊在那裏，因為室內沒有風，這些衣服顯得陰沉沉，就像是幽靈一樣漂浮在半空。

……

“對了，葉陵，你最喜歡的，是什麽？”

“你。”

……

江成無意識間又回到了餐廳，盛過粥的碗還放在那裏。

“那句話，是真的嗎？”江成自言自語。

怕不是我燒糊塗了自己臆想的吧！葉陵都那麽明确地拒絕自己了，自己還是異想天開，江成，你的心怎麽就是收不回來呢？

但是江成冥冥之間有種感覺，那句話是真的，是葉陵說過的。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項鏈，很硌手，卻也很讓人心安。

真的，是真的。

突發奇想，江成跑回廚房，拿起一個橙子切成幾瓣，又從陽臺上的花的枝桠上摘下來一片葉子。

江成拿過一個盤子，把橙子放在葉子的上面。

剛好，開門聲響起，緊接着是一句：“你怎麽下來了，不好好休息？”葉陵慢慢地走過來。

江成清了清嗓子，感冒後的嗓子還是有些痛：“不起來，誰給你們做飯？”江成側過身子，露出餐桌上的盤子。

“吃水果？”

葉陵突然爽朗地一笑。這是他唯一一次笑出聲音，就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他走過去，把葉子抽出來，蓋在橙子的上面。

江成看着葉陵，眼裏有着調皮的笑意。

葉陵看着江成，眼裏全是無盡的溫柔。

江成想說些什麽。

葉陵卻不想，所以他吻上了江成。

作者有話要說： 江成：今天幹了什麽錯事？

葉陵：沒換鞋就進屋。

江成：還算有誠意，下次不行了。

葉陵：那你幹了什麽錯事？

江成：我幹了什麽？我光明磊落。

葉陵看向了盤子上，橙子放在了葉子的上面。

江成：我錯了……唔……晚上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