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5-18

【15】

惑不得解，也或許根本不需要解。因為很快，家裏就出了新的幺蛾子。

第二天，農歷五月初，距離八月十五還有十萬八千裏那麽遠，但是八妹突發奇想，親自下廚做了幾個月餅端上來：“表哥，三公主，吃點東西打發打發時間吧。”

月餅？！這特麽是月餅？！寸心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為什麽家裏會有月餅？！一邊無語一邊偷偷打量楊戬的表情，他好像也有點吃驚，說：“為何要吃月餅？”

問得好！寸心默默鼓掌。

“當然是因為我想給二郎表哥嘗嘗我的手藝啊，”八妹笑吟吟的，“這可是我專門和嫦娥姨母學的，連她都誇我做得好呢。”

嫦娥……姨母？！寸心再次驚掉下巴，原因是“嫦娥”這個熟悉的名字，以及“姨母”這個陌生的稱謂。八妹叫楊戬“表哥”，所以他們是同輩，所以其實楊戬也該叫嫦娥一聲“姨母”，是這個道理吧？

……所以，她吃姨母的醋，吃了一千年？

好像口味有點重。

寸心突然有點明白八妹是什麽意思了。她恐怕就是擔心楊戬的婚姻會和從前一樣不幸，所以特地來此搞些陰陽怪氣的小動作，好把楊戬的前妻氣走，自己好趁虛而入，湊個大團圓結局的尋音西皮。

那就更不能讓她得逞了，何況嫦娥還是姨母呢？！寸心馬上拿起一個月餅開吃，邊吃邊點贊：“手藝不錯，楊戬你也試試。”其實什麽味道根本就沒嘗出來，唯有兩個女人熾熱的視線在半空中一撞，驟然爆出激烈的火花。

哮天犬&楊戬：“？”

【16】

事實似乎證明，寸心的猜測完全正确。因為月餅風波剛剛過去半天，八妹又開始作妖了。

這天夜裏月色很美，适合表白，卻不知道是哪個登徒子在那彈琴撩妹，嗡嗡嗡當當當跟蒼蠅似的煩得要死。寸心正對着月光苦思冥想，預備給楊戬寫一首情詩，剛寫了第一句，毛筆就被驚掉了。

銀白的月光下，八妹居然在院子裏翩翩起舞，舞蹈的風格居然還和嫦娥有點相似。寸心連忙把一行情詩疊好了揣進袖子裏跑出去，好樣的，楊戬就在屋檐下邊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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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的吧，退休的司法天神大人，你這小日子過得真不錯啊哈？！寸心再次怒從心頭起，直接擋在了楊戬眼前：“這麽晚了你怎麽不去睡覺去？！”

和寸心的怒氣沖沖不同，楊戬好像心情不錯，看到她出來之後心情就更好了，笑着說：“你坐下，我彈給你聽。”

寸心：“我不要聽！我也不要看跳舞！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告訴你，我倆沒完！”

“三公主好暴躁的脾氣，”八妹施施然走了過來，“眼見不一定為實，你只道我們對月彈琴起舞，怎麽不聽聽二郎表哥的解釋呢？”

解釋？寸心又仔細看看楊戬，噢，他好像是有想解釋的意思，那行吧，給他一個機會。

楊戬看寸心安靜了，就認認真真把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是我看今天月色不錯，知道你喜聽琴，就想彈琴給你聽，卻又不知道彈哪一首更好。八妹建議我多彈幾首，由她來挑。”

寸心聽說楊戬原本是想彈給她聽，心就軟了一半，剩下一半還挂在八妹的舞上，悶聲道：“那怎麽還跳起來了？”

“我看你遲遲不出來，這才引你出來的。”八妹掩唇而笑，“果然，我才剛學了兩個動作，你就忙不疊地跑出來了。”

她說“學”了兩個動作，是吧？是“學”吧？！

“哪知道三公主一出來，就是一副捉奸的表情呢，”八妹說話陰損得很，“表哥，看來我們坐死了是一對奸夫□□了。”

“別胡說，”幸好楊戬及時制止，“寸心，你來。”握住她的手，讓她再坐近一點的意思。

寸心的臉立刻紅了：“你們……”不情不願道，“是我錯了，我瞎猜，我不好。”

八妹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走了。寸心倒是想去追她回來再道一聲歉，卻被楊戬攔住了。

“八妹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何況她确實是故意的，”楊戬說，“鳳求凰好不好？”

鳳求凰？話題轉得太快就像龍卷風，何況這三個字一出來，什麽八妹九妹十妹都不頂用。寸心如堕雲霧，除了點頭之外，連話都說不好了。

一邊聽琴，一邊還把那首疑似打油詩的情詩藏了藏好，千萬不能給楊戬看見。

可惜雖然手頭在藏，心裏卻情不自禁地對着楊戬，把第一句念了一遍又一遍：二郎何其美……

如癡如醉。

【17】

當夜的夢境裏，從頭到尾都是鳳求凰的清越琴聲。

也不知道最開始是誰說這琴聲好似蒼蠅的。

反正不是寸心。

總之，這一夜可以說是一夜好眠，也能說是輾轉反側。之所以會這麽矛盾，是因為寸心自己都不知道楊戬走後的這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度過的。

說輾轉反側吧，早晨起床明明精神抖擻；說一夜好眠吧，夢裏的情景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至于做了什麽夢，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總之想起來就臉紅。

臉紅完了，寸心推開門，準備迎接八妹在楊府的地獄模式第三天。

結果開門暴擊，直接看見八妹拿了一雙鞋站在門口。看顏色看款式，怎麽看都是男鞋，還能是給誰穿的？！總不能是哮天犬吧？！

盡管寸心一臉尴尬，八妹卻非常自然，半點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恰當：“三公主，我呢，給二郎表哥做了一雙鞋，想給他拿過去，不過總覺得你這幾天看到我接近二郎表哥，好像不是很開心，所以我就先過來跟你說一聲。”

寸心想：說什麽？說你想讓我前夫穿你親手做的鞋？再說，都是前夫了，我還有拒絕的資格嗎？

顯然八妹也是這麽想的：“別誤會，我是想提前知會三公主一聲，在二郎表哥選擇跟你複合之前，我也可以追求他。”

這是宣戰，還是立刻發動攻勢的意思？大概兩者兼有。

寸心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表示，但仔細一想，竟然覺得有點高興——楊戬同志，我的前夫，居然還挺有魅力？看來他是真的好看，我的審美毫無問題。以及，總算不是我一個人在戰鬥了！

只能說是她在西海思過的時候，心理建設做得太好了，進而養成了謎一樣的腦洞和認知。在吃完一碗醋之後寸心迅速轉變心态，一個急轉彎拐進了為夫驕傲的快車道一去不複返。

于是八妹就眼看着寸心的表情從“果然如此”“無言以對”“我真牛逼”變成了“愛咋咋地”，終于忍不下去，徑自笑了出來：“嫂子，你真不打算阻止我啊？”

生活不易，寸心嘆氣：“我阻止你有什麽用啊，而且你說得對，他現在是單身……你剛叫我什麽？”

“嫂子啊，”八妹笑，“還是說你喜歡我指名道姓地叫你三公主、敖寸心？”

【18】

反轉來得太快，寸心一時居然有點招架不住。八妹關上了房門，滿臉高深莫測的圍笑，開始解釋她的真實目的。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要跟你搶二郎表哥吧，嫂子，”八妹說，“我就是試探試探你，看你到底會不會還和以前一樣。不過說實話，如果你真的還是沒有改變，我可能真的會把二郎表哥搶走。”

寸心：“？？？”

八妹：“我開玩笑的啦。”

寸心：“等等，我還是覺得……”

“覺得我很奇怪？”

“……”你知道就好啦。

“其實呢，我從很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二郎表哥的計劃。只是我觸犯天條，母後懲罰我昆侖面壁以儆效尤。那些年，我除了懷念□□，就是在想二郎表哥，不知道他孤軍奮戰如何了……二郎表哥他選擇了這條路，注定孤獨又危險，我只恨自己不能幫他。後來陰差陽錯，我在昆侖山結交了雪神，就時不時讓他幫忙打探表哥的消息。直到前不久，他告訴我，二郎表哥在昆侖山下受了重傷。”

八妹話音落下，寸心的呼吸随之一窒。她直覺，之後八妹所說的，可能會是問題的關鍵。

“我就偷偷下了山去，正好看到二郎表哥重傷垂死，昆侖十一金仙正在施救。”

“十一金仙？”

“不錯，玉鼎真人法力低微，自然是最後一個來的，所以有些事情他根本就一頭霧水。當時二郎表哥只剩最後一口氣，開天神斧能開天地，險些劈得他身死魂滅。我看到滿池子都是血水，二郎表哥的三魂七魄被十一金仙護着，卻還是護不周全，因為二郎表哥根本就不想活了。”

寸心頹然退了一步。是啊，她一直都知道，楊戬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意念。他之所以活着，不是為了母親，就是為了妹妹，再不然還能為了妻子、為了三界，這其中沒有半個理由，與他自己有關。

“三魂七魄将散，首先散去的是今生記憶。我在旁看着幹着急，忽然想到二郎表哥之所以無牽無挂，是因為新天條已出，三界将定，楊婵也必将一家團聚，得享天倫之樂，還有他的兄弟朋友，梅山哪吒，即便他死後也一定能活得很好。而至于他的愛情，”八妹看了寸心一眼，“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你，而不是嫦娥。是以我就對二郎表哥大喊你的名字，告訴他，他不可以死，敖寸心還在等他。”

“……那楊戬他……”

“他就留下來了。”八妹道，“這也是為什麽，他的記憶如此混亂零散，卻唯獨記得你的原因。”

八妹取來手帕，低頭仔細給寸心擦拭眼淚，垂眸道：“嫂子，你知不知道，二郎表哥早就厭倦這個世界了。歷經家破人亡、瑤姬身死、楊婵思凡，知曉天庭殘酷、天條無情、世間百态，他早就活夠了、看夠了，活着對他來說是種折磨。可是他為了你，再一次選擇了活着。嫂子，世人都說，愛人至深是為他死，但我知道，其實愛人至深，是為他不能死、不敢死。”

如果寸心能靜下心來，從記憶中挖掘蛛絲馬跡，就會發現曾經有人對她說過相似的話。只是當初說話的人是不擅表達的楊戬，聽話的人是醋意大發的寸心，話裏的深意就徹徹底底被楊戬脫口而出的“嫦娥”兩個字掩蓋了過去，半點情愫不存。

可現在，說話的人換成了聰慧巧言的八妹，聽話的人雖仍是寸心，卻并非千年前的寸心。

八妹沒再打擾她，始終陪在寸心身邊，看她哭夠了，才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把那雙鞋好端端放在寸心身邊，溫聲道：“這雙鞋，是表妹送給表哥的禮物。表妹一直欽佩表哥，是三界少有的大英雄，想為他做點什麽，卻又無能為力。表嫂如若不嫌，就代為送給表哥吧。表妹就不去看他了。”

寸心眼眶通紅，抽噎着問：“你要……要去哪裏？”

八妹笑道：“我該回天庭了。嫂子別擔心，什麽靈藥呀，都是假的。表哥現在……如果闡教實在想不出辦法，或許就只能交給時間了。”

“不是問你這個！”寸心道，“你以後……還會來嗎？”

“當然會來了，他是我表哥，你是我表嫂，楊婵是我表姐，我有什麽理由不來呢？”

寸心想說什麽，卻莫名覺得眼下說什麽感謝、挽留都是徒勞的。

——因為八妹此刻的笑容是如此落寞。

因為每一段感情，總要有先來後到。

當初一見成歡，念念不忘，奈何陰差陽錯，終究擦肩。

既他情有歸處，何必求個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