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9-20

【19】

八妹走後，寸心就又忙碌了起來，因為她發現畫時間軸的辦法挺好的，雖然麻煩了一點，但是可以跟楊戬把他的記憶對一對，知道哪裏出了錯之後，再和哮天犬一起幫他捋一捋。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遇到楊戬的時候，他已經身懷通天法力，是以楊戬年輕時很多事其實她也不知道，于是在楊婵回來之前，她就只能先和哮天犬一起整理楊戬的經歷，大到劈山救母，小到他喂了哮天犬半個撿來的饅頭，都不厭其煩記錄在冊。

可奇怪的是，楊婵明明說好了三天後回來，卻遲遲沒能兌現，甚至連個消息也沒傳回。等到了第五天，終于連寸心都等不下去了，想想楊婵為人那麽傻白甜，說不定在路上被什麽妖魔鬼怪騙走了，就決定交代一下哮天犬，讓他留下看着楊戬，自己去華山找一下楊婵。

結果哮天犬連連搖頭：“三姐才沒那麽蠢呢，再說她還有寶蓮燈呢。”

寸心：“萬一妖精騙她，連她的寶蓮燈也一起騙走了呢？”

哮天犬繼續搖搖頭：“不可能的，三姐的智商就比我主人稍微低一點，不會被騙的。”

寸心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啊：“你主人？你三姐都失蹤幾天了，你看你主人有反應嗎？”

哮天犬：“……”好有道理，竟然無言以對。不是，他是因為失憶了啊！

寸心：“行了，別想了，我去去就……回……”

之所以突然省略號，是因為天上掉下來一只鴿子，腿上還綁了一封信。寸心取了信，上面娟秀的字跡寫着：“二哥、嫂子切勿憂心，彥昌病了，我陪他去蘇州養病，不日歸來。妹，楊婵上。”

寸心看完，松了口氣，就給楊戬把信送過去了。楊戬仿佛是在聽見她的腳步聲之後，急匆匆從書房裏出來，也不知道在緊張些什麽，但現在寸心沒工夫顧慮這個。誰知道楊戬展信一看，就皺了眉：“這不是三妹的筆跡。”

寸心大驚：“你怎麽知道？你你你……你不是把她忘了嗎？想起來了？”

“沒有，”楊戬低頭捏了捏眉心，“只是感覺。”

“感覺……不管怎麽樣，她是你妹妹，我信你說的。那我就更應該去一趟華山了。”

寸心說完，正打算走，卻冷不防被楊戬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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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微沉，便看見了兩人交握的手。

這還是重逢之後，楊戬第一次主動握她的手。

想到這裏，寸心臉上“噌”的一下紅了個徹底。她羞得都不敢直視他了，故而沒有看見楊戬此時複雜的神色。

他耳根也帶了一抹赧然的微紅，可他的眼底，更多的卻是懷戀。

這會兒，寸心成了雕像，他似乎也是。

可他還是一座會思考能言語的雕像。

“寸心，當初我們有太多誤會和遺憾了，”她聽見前夫低沉的聲線，“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要彌補。”

寸心把這又酸又甜的每一個字都聽進心裏，腦子裏除了欣喜之外只剩下空白，磕磕絆絆地問：“那……怎麽彌補……我都……”

都可以接受，都喜聞樂見。她笑意腼腆，只敢低頭看着地。看見前夫向她邁了一步，她就三分情不自禁、七分循規蹈矩地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前夫風一樣地越過了她，丢下一句：“我去找她，你不要冒險。”

寸心：“……？？？”

楊戬，你回來！活該你單身！

不是，活該八妹都放棄追你了！

【20】

不對啊。

現在要擔心的，好像不是楊戬單身不單身的問題，而是他根本就不能出門啊！

寸心提着裙子就追。追到了院子裏，楊戬還沒出門——他被風塵仆仆趕來的玉鼎真人給攔住了。

前妻同志終于松了口氣。但是這一口氣還沒松完，就看到從天而降兩個不速之客。

于是這一口氣就直接在喉嚨口嗆住了，寸心咳了個昏天黑地，邊咳邊喊：“師父……快把楊戬……送回……去！！！”

玉鼎真人探出半顆腦袋：“啊？啊？？？！！！”

前面一個語氣詞是問的寸心，後面一個是針對天上掉下來那兩個人的。

李靖……和哪吒……

玉鼎真人……還有哮天犬。

四個人。

寸心不算。

哮天犬瘋了似的“嗷”了一聲，撇開腿就想跑。李靖和哪吒堪堪落地，瞪着眼睛面面相觑，滿臉莫名其妙。玉鼎真人的表情和寸心一般無二的誇張且震撼，眼神全在竭力往楊戬身上甩。淡定的只有楊戬。

然而下一秒，連楊戬也不淡定了。他的意識遽爾一空，仿佛整個靈魂搖搖晃晃飄了起來，卻更加迅疾地往下沉去，那身側飛掠而去的風和雲真就好似過眼雲煙，将他的大半意識與理智都掩埋起來。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拆成了兩半。一半留在空中，連視野都有些飄忽，但尚能看清楚玉鼎真人和寸心兩張焦急的臉；另一半墜在地下，那是熾熱焦黑的一片土地，峻嶺亂石、白日蒼天，手中一握，是一塊滾燙的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昏過去沒有，也可能只是一瞬間意識恍惚，或是短暫的暈厥。他體內有一股力量，想将他牽引回到瑤姬身死之日，想要讓仇恨掩蓋他的理智，可他決不能順它的意——無論是因為楊婵不知所蹤，李靖哪吒突然駕臨，還是因為寸心就在他身邊。

對……楊戬竭力将焦距游移的視線定格在寸心臉上。他就算真要發瘋，也不能是現在，那會吓到寸心的。她從小嬌生慣養，又心地善良，未谙世事……須得好好珍惜呵護。

楊戬緊閉雙目，催動法力強行将腦海中蠢蠢欲動的強烈恨意壓制下去，再睜眼時的一瞬看到的竟是瑤姬的淚眼。幸而這只是一閃而過，除卻身軀宛如置身金烏大陣那般遭受炙烤之痛，意識總算暫且能夠保持清晰。

而後外界的聲音才漸次回歸，取代了耳中轟然翻滾的血流聲。

“……沒事吧？！”寸心急得快哭了，“玉鼎真人，你去了昆侖也沒找到辦法嗎？！”

玉鼎真人也急得團團轉：“我找了，我找了！辦法是有，只是……”

中間夾雜着哮天犬斷續的嗚咽。

“是什麽？！你說呀！楊戬都昏過去了，你還……”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寸心的手再一次被人輕輕握住了。

寸心頓時破涕為笑：“楊戬？你到底怎麽了，你吓死我了！”

正說着話，突然李靖和哪吒兩顆腦袋從上面伸了過來：

“楊戬，我聽說你的傷已經沒事了啊？”

“二哥？”

寸心暴怒，突然起身脫了外衣把李靖和哪吒用衣服罩住綁了起來：“讓你們刺激他，讓你們串門，出門也不知道帶個口罩？！”

可憐李靖和哪吒這對法力高強的父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當然，等他們反應過來，更加不敢還手——誰敢在楊戬面前打他妻子？哪怕是前妻，也是妻！

于是父子兩個莫名其妙被西海三公主打了一頓，還五花大綁蒙上了面，被丢在了一邊。

李靖托着寶塔問哪吒：“兒賊，接下來怎麽辦？”

哪吒奶聲奶氣地說：“別動，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如果三公主爆炸，二哥多半也會爆炸。”

李靖又問：“楊戬爆炸會怎麽樣？”

哪吒回答：“你猜。”

李靖：“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哪吒：“糟了，我的火尖槍快把三公主的衣服割破了。”

李靖：“傻兒砸，還不快把火尖槍收起來？！”

然後只聽刺啦一聲，父子兩個解放了。

寸心再度暴起，吓得李靖哪吒趕緊撿起碎布蓋在臉上，假裝自己不存在。

“別別別，用不着了，”玉鼎真人阻止，“你們兩個有什麽話就快點說，楊戬用法力壓着，別浪費這寶貴時間啦。”

至于楊戬用法力壓着什麽，李靖和哪吒都不知道，但也不敢問，只能點頭答應。然後李靖拿出了聖旨：“那個……”

哪吒咳了一聲：“爹，你這樣宣旨，要是被玉帝知道了，他會降罪的。”

李靖皺着眉頭，把聖旨拿給哪吒：“那你來吧。”

哪吒高高興興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見鬼似的瞪大眼睛，最後清了清嗓子：“那個……”

玉鼎真人：“你們煩不煩，快點念，不念就拿來看。”唰一下就把聖旨搶過來了。

然後展開一看，開頭倆字：那個。

“那個……楊戬啊，這麽多年，你辛苦了，之前呢，好像是朕，嗯……做得不對，沒有領會到，這個……舊天條的弊端。那麽……總之……現在朕明白了，新天條呢……很好，朕覺得……哦對了，還有件事要請你幫一下忙，就是在蘇州那兒出了個妖精，嘶，還挺厲害的，朕覺得非你莫屬啊，所以……那個，就麻煩你跑一趟吧，辛苦了！還有，忘了說了，你妹妹和外甥也被抓走了！”

玉鼎真人看完，聖旨直接掉在了地上，被哮天犬撿過去給楊戬看了。

哪吒一看情況不對，立刻表示聖旨已經傳到了，他們就先走了。立刻跑得沒影。

家裏總算清靜了。

不——沒有。更大的問題根本就不在家裏。

玉鼎真人和哮天犬一左一右扶着楊戬進了房間。寸心關上了門，正想勸他休息，突然看楊戬又跟哮天犬要了聖旨和方才那封假的家信來對比着看。來回看了幾遍，當寸心和玉鼎真人都還稀裏糊塗的時候，楊戬把信和聖旨都團成了一團往地上一扔。

寸心&玉鼎真人：“？”發現什麽啦？

“假的，”楊戬看上去很是虛弱，語氣卻非常肯定，“玉帝又在玩把戲，想騙我去蘇州。”

寸心：“？你都這樣了，他還騙你，他是不是人？！”

玉鼎真人：“他本來就不是人啊。”

寸心：“……”

又聽楊戬吃力地說：“哮天犬，你去華山一趟，看看……三妹和沉香在不在。”

哮天犬看楊戬都這樣了，自然不想輕易離開他，但想到玉鼎真人和寸心都在，可能他們兩個的用途都比自己大一些，只好悻悻然說：“那我走了，主人，你不要死啊，等我回來……”

玉鼎真人用蒲扇拍他：“去去去，等你回來再死？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快去，死不了！”又問楊戬：“要是華山沒人可怎麽辦？”

“沒人……”楊戬用力喘了口氣，“就去蘇州會會玉帝。”

“他在蘇州啊？他……”

寸心實在看不下去了，一下把問題寶寶玉鼎真人拉開了：“別問了別問了，他臉色這麽差，你倒是說啊，到底想到了什麽辦法？！”

玉鼎真人一拍腦袋，懊悔不已：“哎呀，辦法就是現在這個辦法啦！”

寸心：“？”

“刺激他，讓他徹底發作出來！”

“？？”

“然後他就可能會有兩個結果！”

“？？？”

“一是他意志堅定，好了。二是，瘋了。”

瘋了。

楊戬怎麽可以瘋？！寸心正想罵人，突然身邊掀起一股氣流，直接一巴掌把她和玉鼎真人拍出了房間。

“？？？！！！”這一掌太狠了，險些把寸心吓出應激性的原形來，好在法力低微的玉鼎真人比她更慘，直接一頭栽進了花盆裏，用頭撞了幾次牆才把花盆撞碎。

這時候寸心已經在拼死拍門了。奈何楊戬法力高強，結界總能封得滴水不漏，他鎖的門當然也是，能被寸心打開就怪了。

“別拍了別拍了……”

寸心無意中一扭頭，冷不防看見玉鼎真人滿臉是血的樣子，吓得退了半步：“……師父，你不要緊吧。”

玉鼎真人淡定地扇着風：“楊戬的問題比我的大。不過你不用急，他既然把自己關起來了，就說明他可能控制不住他自己，所以你別去吵他，也別想着開鎖，讓他留在裏面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