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王石井動作很快地先下了炕,穿好衣服出去。外頭有人喊:“石井在家嗎?”
孫阿爺?王石井趕緊打開院門。屋子裏,邵雲安也穿好衣服下炕了,并把被褥什麽的卷起來放好。
門外的果然是孫阿爺。
“石井,孫阿爺沒攪擾你和雲安吧?”邵雲安是男妻,孫阿爺就算實際是來找邵雲安的也不能直接問邵雲安在不在家。
“沒有,孫阿爺快進來。”
邵雲安出來了:“孫阿爺。”
“孫阿爺找你們說點事。”
“孫阿爺進來坐。”邵雲安把人引進屋,王石井去倒水。孫阿爺進了屋,上炕坐下後,面上帶了幾分赧然地說:“安哥兒,根樹那孩子給我拿了點菊花茶,說是你給他的。這菊花茶是好東西,阿爺想跟你們買點,你這兒多嗎?”
邵雲安笑了:“孫阿爺您還真是巧,剛剛我還跟井哥說晚上給您送些過去。我覺得這東西應該能當藥材用,書平哥還說您跟縣上藥鋪的掌櫃有交情。”
孫阿爺樂了:“還真巧了。根樹那孩子聽你說這東西清肝明目又下火的,就給我送了些,還讓我看看他娘能不能喝。我一瞧,你這菊花茶曬得太好了!我平時用藥也會加菊花,可自己曬出來的跟你的一比就差得遠了,味道也差太多,有時候曬不好起了黴反而還壞了藥性。安哥兒,你這兒要多的話就多賣給阿爺一些,縣上‘永寧堂’的掌櫃跟我相熟,那人地道,你要賣就賣給他,他必不會虧了你,興許還要求着你吶!”
王石井端着一杯菊花茶進來了,往孫阿爺面前一放,孫阿爺就道:“瞧瞧,你這曬得多好,別說是當藥材,就是當個水喝也是又好看又好喝的。”
邵雲安的龍井茶還沒有往外拿過,王石井也就沒泡龍井。他往邵雲安身邊一坐,也不搭話。
邵雲安看向王石井,從王石井那裏得到“一切你做主”的鼓勵,他轉向孫阿爺:“阿爺,這菊花茶我是有些,也是剛做好,還沒想好是不是拿去賺錢,也就沒做多少。阿爺您要覺得這東西是好的,不如您自己做了吧。”
孫阿爺愣住了,沒明白:“咋?你不做這買賣?這東西肯定賣錢,別的阿爺不懂,這毒化可是能做藥材的,你曬的這麽好,阿爺還從沒見過這麽好的幹菊花,不比你那果醬方子差。”
邵雲安道:“阿爺,您理解錯了。我知道我這菊花茶肯定是好的。只是這菊花茶的制作過程很麻煩,比那果醬克麻煩多了。果醬我交給趙叔确有些不得已的原因,但還有一個就是我家人口太少,我和井哥要忙活的事多,沒有精力大批量的做。這菊花茶也是。您別看這菊花好像曬幹了就行,要做成這樣,前後至少得半個月,又麻煩又講究,阿爺您本來就懂,孫叔、孫嬸、二江和小江與我家也相熟,尤其是二江,跟井哥也是好兄弟,所以不如我把這方子給您,您家自己做了這買賣好了。“
孫阿爺聽明白了,馬上搖頭:“不成不成,這不成,絕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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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井開口:“阿爺,您先聽雲安說。”
邵雲安接下:“孫阿爺,這菊花茶和果醬不同,我和井哥是真的想交給與我家有恩的人的。原本我是想給王四嬸他們的,但王大福家這麽一來,我就擔心反而給四嬸家惹來麻煩,四嬸家畢竟不能和趙叔家比。”
孫阿爺蹙眉:“村裏是有那麽些人家心思不正。”
“四嬸那邊我肯定也會報答的,現在農忙,倒也不急。這菊花茶我剛剛說了,要制好,前後起碼十五天,還得是天氣好的時候才能制作。我和井哥之前收那麽多茶葉也确實是想做茶葉的買賣。那茶葉也是個耗時耗工夫的,我和井哥哪裏還有精神再去鼓搗其他的。這菊花茶也是我和井哥上山找茶樹的時候正好碰到了,順手摘回來就做了,您要不接,我也就暫時壓着等以後再交給別人做,也算是給我和井哥掙個名聲。
孫阿爺,我和井哥現在只能靠你們來幫襯、來照顧,這事我和井哥也想賣您個好。井哥雖說是王氏一族的人,可卻半點指望不上宗族,若将來王枝松真考上個功名,村裏有像孫阿爺、趙叔這樣的人照應,我們到時候也不至于麻煩太大。”
孫阿爺馬上粗聲說:“那王枝松能考上功名才怪了,你們不要怕他,也不要理會你家大屋那邊。王枝松做下的事縣上誰不知道,那麽多人考功名,人家憑啥要他這品行不端的。我以前就看不上這小子。這回出這麽多事,他回來別說認個錯,那王文和為他、為他那一家子操了多少心,更因為他被人潑髒水,他連門不上。”
孫阿爺會去縣上的藥鋪裏買藥材,知道王枝松在縣上已經出名了,出的還不是什麽好名。
邵雲安聽得很爽,面上不顯,只說:“我和井哥總要做最壞的打算,也得為青哥兒和妮子考慮。我們是可以不把方子拿出來,自己掙錢,但村裏人會怎麽說?趙叔是裏正,還不是有人在背後說閑話。孫阿爺,您就當我和井哥拿這菊花茶的方子跟你發嘛孫氏一族賣個好,往後我家裏有個什麽事情,至少有人念着我們的好,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孫阿爺陷入沉思,他怎麽會不知道邵雲安和王石井的意思,但總覺得自己這一趟是專門來讨便宜的。
王石井出聲:“孫阿爺,要不您回去和孫族長、孫叔、孫管嬸他們商量一下。我和雲安是真心想交給你們,我家也是真不打算靠這個掙錢。雲安和孩子都累不得。”
孫阿爺考慮良久,一拍大腿:“我回去跟他們商量!石井、安哥兒、孫阿爺是占了你們的便宜了。”
邵雲安笑:“這還真不好說,以後有人欺負我們家,我就找孫阿爺去。”
孫阿爺笑了。喝了杯子裏的菊花茶,一抹嘴,他下炕離開。
他一走,邵雲安就戳戳王石井:“咱家又多一靠山。”
“都是媳婦英明。”
“……”這人不僅越來越悶騷,還越來越狗腿了。
“對了,忘了跟你說一件重要的事,唐根樹上午過來,拿來兩根茶樹枝,是另外一種很珍貴的茶樹,是紅茶的一種,和龍井不一樣,說是跟你說過。”
王石井點頭:“嗯,根樹小子跟我說過,在東邊的山上也有像茶樹的樹,我讓他去采來給你看看。”
邵雲安道:“他說茶樹在山頂上,那不危險吧。”
“山頂上?”王石井吃驚,“他沒跟我說是山頂上。這孩子也太膽大了,山上有狼的。”
“啊!多危險啊!你別讓他一個人去了,太危險了。”
王石井蹙眉:“那孩子也是個苦命的,肯定是想多掙些錢才瞞了我。他外祖是王本勝,是王本昌的兄弟,他還要叫王大福一聲堂伯。他娘玉梅姐上面還有兩個哥,他爹過世了,玉梅姐在婆家的日子不好過,就帶着他們兩兄弟回了娘家。玉梅姐的哥嫂容不下他們娘仨,玉梅姐的爹娘跟兩個兒子過,也不管他們,還是趙叔租了兩畝地給他們,又把村裏的一間破房子借給他們,他們娘仨才有了落腳之地,我看根樹是個機靈的,又肯吃苦,就帶他去采茶,也雇了他給咱家下地。”
邵雲安無語:“王氏一族可真是能出奇葩。是你們族長無能,還是你們就偏偏遇到這樣的族人?王文和就不管?”
王石井也很無奈:“玉梅姐成親後就遷出族裏了,她們一家說起來也不算是族裏的人。王本勝家不管,族長更不可能管。”
邵雲安問:“他多大了?還有個弟弟?”
“十三了。他弟弟叫根生,跟青哥兒一般大。”
邵雲安明白,王石井之所以願意幫這家人,也是想到了自己。他說:“你想幫他們就幫。不過井哥,我不會給他們家想什麽掙錢的方法,他們家的那種情況,拿給他們也是給別人做嫁衣。”
就王本昌那一家,邵雲安也不放心。
王石井道:“我們也不能哪家都給出方子。就是周叔、周嬸家也想個別的法子幫他們好。周叔,周嬸本家的人也不過兩三戶,周天寶還是個癡兒,給了他們方子才是給他們招禍患。以後讓他們給咱們做做衣裳,看看他,往後家裏養了雞,養了豬,交給他們照應,這樣他們既能有保證,也不會引來旁人的壞心。根樹家也一樣。玉梅姐是寡婦,只根樹給咱們幫手,也少些閑言碎語,若是給個方子,咱倆都是男人,少不得閑話。”
邵雲安點點頭,沒想到王石井已經考慮好了。
“那周叔,周嬸那邊你要去說,別讓他們有想法。”
“我已經跟周叔提過了,他也覺得這樣好。他家就五畝地,農忙的時候天寶一個人就能顧得過來,以後幫周叔家買頭牛,連人都不用雇。他們家往後就幫咱家做工,咱家付的工錢多點。”
“這就好。對了,還得讓周嬸給做棉衣還有冬天的被子,還有棉鞋。周嬸的手藝不錯,只要周嬸眼睛沒問題,咱家以後的衣服被子什麽的都給周嬸做。”
“好。忙完了就去縣上買布,買棉花。”
※
兩人很不負責地把煩惱丢給了孫阿爺,下午王石井去田裏和新宅那邊走了一圈就回來了。邵雲安要把菊花茶交給孫阿爺一家,王石井就不去摘野菊了。今天摘回來的菊花晾着了,明天才能蒸,他就跟邵雲安窩在家裏喝茶,兩個孩子在一邊學習,邵雲安一邊喝茶一邊輔導他們功課,這是王石井最享受的時刻之一。
王石井也跟唐根樹說了,以後不要再一個人上山頂。若他有個意外,讓他娘怎麽辦。唐根樹的娘王玉梅自他爹過世後身子一直不好,家裏沒錢,地又是租的,唐根樹小小年紀撐起一個家,上山也是為了給娘采些藥材治病。王石井也跟唐根樹直說,以後就幫他們家做活,給工錢,以後采茶的活也交給他負責,唐根樹當時眼圈就紅了,他又豈不知王石井是特別照應他的。
晚飯,王石井烙了餅,煮了小米粥,邵雲安又炒了兩個孩子喜歡吃的醋溜土豆絲,還煎了肉片,燙了野菜。烙餅卷上土豆絲、肉片和野菜,再抹上一點醬,配上小米粥……王石井是三口一個。邵雲安就吃了三張餅,他這個身體的胃口一般。喝着小米粥,他說:“等搬到新房子裏,我做烤鴨給你們吃,井哥你把餅烙得小一點,薄一點,抹上醬,卷着片好的烤鴨和蔥絲,那味道,嘶——”
邵雲安流口水了。
王青和王妮舔嘴巴,聽着口水就要下來了。
王石井拍板:“搬了新房,我就去買雞鴨,再買兩頭豬。”
邵雲安:“還有羊,冬天殺羊吃羊肉。不過我不會喂。”
“小爹我會。”王妮舉手——被小爹教的。
“我也會。”王青。
王石井道:“你們好好讀書,爹找人來喂。”
邵雲安說:“以後再在河邊買塊地,挖個池塘,養魚。青哥兒和妮子多吃魚好,聰明。”
一聽會聰明,兩個孩子就去看爹,王石井繼續拍板:“好。”
兩個孩子咧嘴笑。
王石井伸手準備卷第N張餅,有人敲門:“石井,在家不?”
孫阿爺!
王青快速下炕、穿鞋,跑出去開院門。邵雲安和王石井也立刻下了炕,穿鞋。外頭王青開了門,從孫太爺喊到孫小叔。孫阿爺、孫族長、孫叔、孫管嬸、孫二江和孫小江都來了。
一見到邵雲安和王石井,一夥人的感激是溢于言表。王石井把衆人引到王青和妮子的屋,邵雲安讓兩個孩子繼續去吃飯。王青看大家都進屋了,和王妮一起把爹和小爹還沒喝完的粥還有餅和菜拿到竈臺上熱着。
孫阿爺白天回去後沒跟任何人講,他讓孫子小江帶他去了縣上,把唐根樹給他的那點菊花茶拿給“永寧堂”的馮掌櫃。那馮掌櫃一看曬得這麽好的幹菊花就問孫阿爺是不是他自己曬的。孫阿爺說不是,還讓馮掌櫃泡了杯菊花茶,馮掌櫃喝過之後就直言他要買。作為藥鋪的掌櫃,馮掌櫃和孫阿爺一樣,知道這幹菊花的價值。不管是他們自己曬的幹菊花還是收上來的,要千小心萬小心不能發黴,那色澤、口感也是絕對無法跟孫阿爺拿來的幹菊花相比,更別說這幹菊花泡的水還能當茶飲。馮掌櫃又聽孫阿爺的建議放了幾片甘草,那看孫阿爺的眼神就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
馮掌櫃把這幹菊花仔仔細細看了又看,菊花水也認認真真品了又品,開口就跟孫阿爺說二兩銀子一斤收,有多少收多少。孫阿爺說也是別人托他來問問的,馮掌櫃拽着孫阿爺要他一定讓那人把這幹菊花賣給“永寧堂”。
孫阿爺是心顫腳軟地離開的“永寧堂”。孫阿爺沒讓孫小江跟進去,孫小江還納悶爺爺急火火地跑到永寧堂怎麽什麽都沒買。等到晚上家裏人從田裏回來吃了飯,爺爺說出石井哥和小嫂子給他們孫家找了個特別掙錢的法子,孫小江才知道邺為啥跑到永寧堂去。
孫族長是孫阿爺的親侄子。孫阿爺說菊花茶的事情時,是把孫族長喊過來的。一聽這菊花茶“永寧堂”二兩銀子一斤的收,饒是比較腼腆的孫小江都噴出了嘴裏的水。這下子,孫叔家炸了,孫族長也無法淡定了。這麽掙錢的法子石井和雲安真要交給他們?這不,吃完了飯,一家子人就過來。可憐王石井和邵雲安還沒吃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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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