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謝岚南親手為陸遲倒了一杯酒,杯中物澄澈清冽,是極好的酒。他放下酒壺,看到陸遲一直看着自己,唇角輕揚,問道:“怎麽了?”
“右相他……”
不等他說完,謝岚南已舉杯,十分自然地遞到他唇邊,可陸遲沒有一點喝酒的心思,他站起來:“右相他已經下獄,謝岚南你就一點也不着急嗎?”
謝岚南雙眼沉沉,看着那杯酒,那是聞名四國的南燭酒,每年的産量極少,千金難求一盅。他特地為陸遲帶來,沒想到,他卻拒絕了。為了一個不相關的人。
對,不相關的人。他心中,除了陸遲和他,其他的任何人都與他無關。即便那人是他的爹。
年歲愈久,謝岚南愈覺得自己對他人的情感淡薄。他似乎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放在陸遲身上,再也分不出多餘的感情。
所以陸遲對他也不應這樣嗎?只看着他,只把他放在心上,其他人無需注意。
陸遲有他,就夠了。
他斂去眼中陰暗的情緒,道:“這次舞弊案牽連甚廣,右相為主考官,難辭其咎,即便是我,也需得尊重西澤的法律。”
“但他是你爹。”陸遲還是站着。
“所以他不會有事,聖人親父,皇上裁奪也需慎重。”謝岚南看了他一眼,“現在你可放心了?”
陸遲看着謝岚南為他倒的那杯酒,終于坐了下去。方才他有種錯覺,如果不說些什麽,謝岚南可能真的不會管右相的死活。
或許是他想多了,右相是謝岚南的親爹,有生養之恩,他不在乎誰也定會在乎他的父母。陸遲這樣想着,又覺得自己之前的話太過多餘,謝岚南貴為聖人,肯定比他先知道這件事,怕是早已安排好一切。
“我心急了。”他低下頭,盯着酒杯青藍色的花紋,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唇,“若昨晚不在你那,我現在是不是也在大牢裏?”
謝岚南伸手,一下一下輕撫陸遲的背安慰他,謝岚南的動作溫柔,雪白的廣袖往手肘處縮去一些,露出他的手腕,瑩白如一塊溫潤的玉。只是手腕上有一圈紅镯子,紅得極豔。如同雪中紅梅,平添了一份豔媚之色。
因着謝岚南的動作,那镯子不小心碰到陸遲脖頸的肌膚。陸遲登時被滑膩的觸感吓得一個激靈。他急急地轉頭,看着謝岚南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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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麽東西?”
腕上的紅镯突然動了一動,纏繞得宛若一個圓形的“镯子”忽然向謝岚南的手肘前後伸展開來,一圈一圈斜斜地纏繞在他手上。紅的愈發紅,襯得白的也愈加白。
那镯子竟然是一條蛇!
蛇頭懶懶地朝陸遲吐了吐信子,又重新僞裝成一個紅镯。
陸遲不怕蛇蟲鼠蟻這些動物,但看見一條蛇活生生地纏在人身上,他還是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尤其是,這條蛇顏色豔麗,一看就知是一條毒蛇。
“別怕。”謝岚南輕言道,他撫摸着紅蛇,“這是紅玉,不會傷你的。”
見陸遲眼中的恐懼未減,謝岚南笑了,眼梢微微勾起,難得的流露一絲富家公子的風流姿态,“陸遲你怕?”
陸遲挑眉:“我怎會怕?”為了證實自己膽大,不懼怕這等區區爬蟲,他還伸手摸了上去。紅玉安安靜靜地卧着,像是睡着了一般,沒有一點動靜。
陸遲看向謝岚南,本就挑高了的眉又往上挑了一點,“看看?”
這份帶點驕,帶點炫耀的神情謝岚南太久沒有看到,他近乎貪婪地将這個鮮活的表情深印下來。陸遲還是陸遲,是那個會爬上梨樹,在樹枝上晃蕩着雙腿,嘲笑下面的謝岚南連爬樹都不會的陸遲。
這樣的陸遲,很快很快,就是他的了。
天牢的空氣總是帶着一股潮濕腐朽的味道,謝意被獄卒從牢房中帶出來,來到審訊室。獄卒對他很是尊敬,沒有像對普通犯人一樣将他拖拉出牢房。謝意雖穿着囚服,神情姿态卻無一絲階下囚的模樣,仿佛還是那個站在朝堂之上,伴于帝側的二相之一。
審訊謝意的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蔣司生了一副彌勒佛似的長相,未語便有三分笑意,與這列滿刑具,鬼氣森森的刑訊室顯得尤為格格不入。他一見謝意進來,率先站起,兩手作揖,那副彌勒佛般的臉笑起來更顯得和善,“右相。”
謝意退後幾步,沒受蔣司這個禮,“待罪之身,受不起蔣卿這份禮。”
“謝卿言重了,聖上未決斷一日,謝卿便仍是右相一日。”
謝意冷笑:“聖上心下已做判定,如此這般審訊還有何意義?”
“此言差矣,此案前因後果仍未查明,右相這話太過武斷。”蔣司搖頭,而後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謝意坐到他面前的椅上。待謝岚南坐下後,他才撩起下袍,也随之坐下。
在蔣司身邊有一青年人,面容俊秀,眉目間書生卷氣濃厚,蔣司朝他一颔首,他執筆,開始在書案上動筆。
蔣司問話,謝意卻阖眼不作答,偶爾才回上一兩句,也是極簡短的。蔣司不以為意,還是笑眯眯的,問完話後,又恭敬地送謝意回去。
在旁記錄的青年人放下墨幹的毛筆,掃了一眼紙上記錄的話語,覺得有些疑惑:“僅憑這些可能定不了謝相的罪。”
蔣司笑笑:“遼明你還是太年輕。”他撿起那張紙,“聖上看得不是這張紙,而是。”蔣司點點自己的心。
若是心中早已将那人定罪,便是再無罪的證據也會變成有罪。皇上早有大權獨攬的心思,眼下第一個開刀的就是貴為聖人親父的謝意謝右相。
高遼明了然地拱手:“學生明白。”他收拾好紙筆,放入箱中。原來有權有勢便可以将謝意這般站在高位上的人踩入地獄,他想,那樣權勢還真是個好東西。
陸遲原本以為他們要回瀝矖宮,誰知馬車出了上安城後卻緩緩駛去淵奚鎮,淵奚鎮不大,但因它的洞陽湖在整個西澤國很有名。
洞陽湖景色極為秀麗,又有數個在此發生的才子佳人凄美的愛情故事,生生将洞陽湖的知名度提高一層樓。
陸遲吃着做得精致小巧的糕點,聞言微微瞪大眼:“所以你要帶我去洞陽湖?”
“你說過想去,就帶你去看看。”
陸遲迷惑了,他何時有說過這句話?
謝岚南只是看了一眼陸遲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大抵于最心愛的人,只捎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知曉他在想什麽。想來用得感情極深,注意他就如同注意自己一般。
車上的紗簾被風吹得飄起來,一下一下拂在陸遲臉上,質感輕盈,陸遲将它拉到一邊,就露出車外大片一閃而逝的青綠景色。今日的陽光尤為灼烈,沒了遮擋的紗簾就全然無所顧忌地落在他臉上,眉眼輪廓顯得清晰耀眼。
陸遲只得又拉上紗簾,将馬車上的窗戶也關上。但仍有遺落的陽光藏在他眼裏,眨眼就是流光溢彩的風光。
謝岚南聽着胸口那處像是瘋了一樣跳動,那些陰暗中蠢蠢欲動的想法越來越躁動,它們在說,還要等什麽,不把他關起來嗎?
他的聲音似乎已與身體脫節,冷靜地在說話:“我記得有一年,你拿了話本給我看,指着洞陽湖說往後長大了想去看看。”
陸遲這才想起,那時才上學堂沒幾天,見讓他做伴讀的那位小公子整天就知道看拗口的經史子集,本着讓他瞧瞧民間藝術的想法,偷買了幾本話本帶來。于是兩人就趁先生不注意,偷偷摸摸看起來,那時候瞧得入迷了,陸遲就指着話本中的洞陽湖說今後一定得去那裏看看。
只是随口的一句話,他的小公子就默默地記下來。陸遲說不出心中什麽感覺,又酸又脹的。
到達源奚鎮時已經傍晚,晚霞滿天。他們先去尋了一處客棧,撥弄算盤的掌櫃愁容滿面地說只剩三間房,陸遲也看着他們六人發愁。
除了他和謝岚南,還有四個伺候的人。
謝岚南朝掌櫃微微颔首,身後的人就上去付錢。陸遲見狀,伏在謝岚南耳邊悄悄說:“三間怎麽分配?,兩人一間嗎?”
“你和我一間,不好嗎?”謝岚南稍稍側頭,挨着陸遲說。這樣的舉動,像極了耳鬓厮磨。
他們此時離得很近,陸遲可以看到他微微垂下的眼睫,還有淡色的唇,工筆都描繪不出的細膩模樣。
“自然是――好的。”
陸遲跟在謝岚南身後進了房門,不知為何,自己的心跳得厲害,臉火燒火燎地紅起來。腦海中一直想着這樣一句話,他和謝岚南要在一個房間了,兩個人一個房間。
他偷偷在背後地扭醒自己,兩個大男人一個房間有什麽可以興奮的,最正常不過了,又不是和女的在一起。
服侍的人代替小二在屏風後的木桶中換了熱水,蒸汽袅袅地冒出來,屏風後朦胧一片。謝岚南讓陸遲先洗,陸遲搖頭,說你先洗吧。讓他在謝岚南面前寬衣洗澡,他總覺得不自在。
謝岚南沒有這個顧慮,大大方方地脫下外衫,雪色的罩衫,逶迤于地。陸遲本來故意在看別處,聽到脫衣的動靜,忍不住看向擡眼看過去。謝岚南背對着他,背後的肌膚也如衣服的顏色一樣,太過白皙,仿佛終年沒有見過陽光。他的身材也好,是陸遲羨慕的寬肩窄腰。
謝岚南的手伸到下方,陸遲猛然收回視線,裝模作樣地拿出一本書,心裏則是在唾棄,他說陸遲你是不是想要有女朋友想瘋了,人家脫褲子也會盯着看。
他心裏模模糊糊隐約有種感覺,他是不是對謝岚南起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心思。
屏風上繡着墨竹,稀稀疏疏錯落有致,隐約可見背後的人影。陸遲這次控制住自己沒有去看屏風後的水霧漫到他這兒,他微微支起窗戶,看來往的人群。客棧不遠處圍了一群人,似乎在表演雜耍,熱鬧的很。他起身眺望,雖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可也能看到是在做什麽,一時之間竟看得入迷,直到謝岚南拍了下他的肩。
剛洗完澡,他似乎沒有擦幹淨水珠,潤濕了衣衫,清晰地勾勒出身材。謝岚南的眼裏似乎還有水霧,他掀起眼,似乎在陸遲心裏也掀起一層波瀾,謝岚南說:“你去洗吧。”
陸遲強迫自己別開眼,他點點頭,拿了換洗衣服進去。
侍從已經更換好熱水,還有些燙,他慢吞吞地脫衣服,然後坐進水裏。
謝岚南在外面,隔着屏風,隐隐約約看到裏面的人脫衣,入水,每一個動作都沒放過,仔細到近乎變态地看着。
那裏面,是他的陸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左燈和張起靈小媳婦兒的霸王票,讓小天使們破費了。但是某随不是簽約作者,大家不需要給我霸王票的,能喜歡這篇文就是對我最大的肯定。謝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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