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石鎮子

等到小雀兒再睜眼，已經是第二日早晨了，這種時辰最是适合飛上枝頭高歌一曲。

可是在洞府裏不分日夜，她也早就養懶了身子，沒有以前那麽愛唱歌了。

四下打量，自己好像躺在一頂舊草帽裏，身上蓋了幾片葉子。

小雀兒跳出草帽，搖身一變，變回了人形。

她這才注意到樹下點了一堆篝火，已然熄滅好一會了，袅袅青煙從灰燼中冒出。

只是阿散人呢？

小雀兒放眼看去，終于在懸崖邊找到了閉目養神的阿散。

“阿散，你怎麽在這兒啊？”

小雀兒揉着眼睛，還是有些困乏，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昨夜淋了雨，明明還挺冷的。

後來越來越暖和，她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阿散沒有理會她，只是朝着太陽升起的地方，吐出一口長氣。

“阿散你餓不餓，我有點餓了。”

小雀兒一屁股坐在阿散旁邊，眺望着遠方初升的日輪，那輪紅日在雲海的另一端緩緩升起，把雲朵們都刷上了一層金色。

她微眯着眼睛，任憑清風裹挾金色的光線打在她臉上，一種徜徉着幸福的滿足感流露而出。

阿散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看向小雀兒的側臉時，微暖的晨光正好灑在她臉龐，顯得那張小臉越發白皙，還帶了一點俏皮在其中。

他不由得怔了一怔，但随即就把那種異常的感覺按了下去。

“璃月的妖怪，都是喝西北風就能填飽肚子了嗎？”

阿散的聲音冷不丁傳來。

小雀兒氣得睜眼就要反駁。

“誰是妖怪……”

眼前卻是一顆日落果，泛着明黃夾雜着鮮紅，看着就很好吃的樣子。

“本仙姑不與你計較。”小雀兒鼓着腮幫子，一把拿過日落果，果子表面還有幾顆水珠，不知道是洗過還是沾染了清晨的露珠。

小雀兒一邊吃一邊咕咕哝哝，好像對阿散方才的說法很是不滿，她是仙人，才不是什麽妖怪。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沒有實現他的願望，才被說是妖怪嗎？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證明自己！

阿散沒有想這麽多，妖怪這一說法并不是貶義，只是在他的故鄉都是這麽稱呼罷了。

看着小雀兒憤懑地啃着日落果，阿散嘴角微微翹起，又随之撫平。

“你不吃嗎？”

生氣歸生氣，看着阿散只給了自己一顆日落果，他卻沒有，小雀兒還是不忍心問出了聲。

“地上撿的我不吃。”阿散淡然道。

小雀兒：……

她更生氣了，原本想掰一半果子給他的想法徹底被抹去。

轉而一想，是了是了，一定是自己沒有展露仙跡，這個凡人開始質疑自己了。

阿散看着她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轉眼又把氣咽下，那副吃了癟的樣子，也怪可愛的。

不過，他還是正了正神色，現在草帽沒有戴在頭上，他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你為什麽要叫我阿散？”

想起昨晚，她給自己取的這個名字，心裏就難以平靜，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起名字。

以前的人們，不是叫他傾奇者，便是叫他人偶，他們也想過給他取個名字。

但都沒有像眼前的少女一樣，自作主張便給他取了名字。

“哼……不想告訴你。”

小雀兒一想到剛才，就把頭一撇拒絕回答。

話音落地，身邊的少年就站起了身，朝着樹下走去。

“哎，你去哪兒啊？”小雀兒把果子叼嘴裏，急忙跟了上去，剛好看見阿散拿起了樹下的草帽，戴在腦袋上。

看他臉色好像不是很高興。

小雀兒無奈道：“好啦，我告訴你還不行嘛。”

阿散的動作沒有停，從遠處的小水坑裏用手舀了些水，倒在熄滅的灰燼裏，随後便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是因為你的草帽像傘啦……”

小雀兒把原因說了出來，當她躲在他草帽之下時，便覺得十分有安全感。

傘這種東西她也知道，能夠擋雨，只是直接用來取名的話……所以就叫了阿散。

“阿散不好聽嗎？”

“我覺得挺好的啊，能替人遮風擋雨……”小雀兒喃喃細語，有些委屈巴巴的，但聲音還是落入阿散的耳朵裏。

阿散回頭，只見小雀兒站在原地，想跟過來，卻又怕自己生氣的樣子，心裏不免柔了些許。

他其實沒有生……好吧，他确實有那麽一點點生氣，但現在氣也消了，阿散這個名字挺好的。

“你站那兒做什麽？”阿散問道。

“不是仙人嗎，你還欠我一個心願。”

說完又轉身向着山下走去，小雀兒眼中當即又恢複了色彩，沒有生氣真的太好了。

屁颠屁颠又跟了下去。

她恐怕是仙人中，最容易被人拐跑的那個了。

…………

“大哥，這石碑真的值錢嗎？”

還是那兄弟二人，只是昨夜那一頓大雨傾盆，為了躲雨他們二人也迷了方向。

胖子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但偏偏他們路過這山谷，谷底有棵巨樹，本想上樹掏鳥窩，結果摔了下來。

二人便發現樹下立着的石碑了。

“這還能有假。”瘦子往兩手之間吐了口唾沫，摩拳擦掌着就揚起手裏柴刀去挖石碑底下的土。

他二人都是沒有讀過書的，自然也不會去看一眼碑上所寫為何，只是覺得這玩意定是古物，說不定很值錢。

“大哥，我覺着不妥吧……”胖子有些心慌，這山谷空蕩蕩的，偏偏這樹下就有這麽塊碑。

“哪裏不妥了，你還愣着作甚，趕緊幫忙啊！”瘦子的聲音陡然變高，顯然是很費勁了。

“這真要值錢的話不早就被人挖走了嘛……”胖子小聲嘟囔，終于說了句實在話。

但他還是上手去幫忙了，兄弟二人沒有別的工具只能柴刀挖土。

石碑略有破舊，底下的土也十分夯實，倆兄弟廢了半天力氣也始終沒挖出來多少。

許是工具不好使，沒一會兩人就累的氣喘籲籲了。

從昨晚到現在也就喝了點溪水，吃了幾顆野果，肚子早受不住了，特別是那胖子。

“大哥，要不咱放棄吧，再這麽下去，什麽時候能出山？”

本來是記得上山的路的，只是下了一場大雨，不僅沖刷了大地，也沖刷了他二人的腦子。

瘦子也氣不打一處來，将手裏柴刀扔向石碑，仙人沒找着就算了，攔路打劫也被人跑了，現在想挖塊石頭都費勁……

他是越想越氣。

只是這一柴刀扔去，卻是在石碑上留下一條極其細微的裂縫，誰都沒有注意到，一絲黑氣緩緩從石碑中溢了出來。

那顆巨樹也微弱地搖了一搖，灑下些許落敗的樹葉。

黑氣宛如游蛇，沿着石碑細細攀爬，因為與石碑顏色相近，反而無人察覺。

慢慢的，那抹黑氣從中分出一縷，自己接着緩緩游走在碑面，另一縷則是朝着那把緊挨着石碑的柴刀游去。

此時胖子走到石碑前，雖然無奈，可還是彎腰撿起瘦子扔出的那把柴刀，只是在他碰到柴刀那一瞬，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

“呃……嗚……”

胖子嘴裏發出不明所以地聲音。

瘦子聞聲看去，只見胖子漲紅了臉，額角青筋暴起，好似呼吸不暢一般，保持着彎腰的姿勢一動不動。

“你咋了？”

瘦子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胖子？胖子？”

沒有應答，瘦子當即站起身，打算查看，卻是見胖子也站起了身。

瘦子明顯看見，胖子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黑芒。

…………

“其實你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吧？”

阿散無可奈何看小雀兒一眼，他們也在這山裏轉了半天了，始終都沒找到昨天那條路。

“我、我也是第一次出門嘛……”小雀兒想狡辯，但很明顯她沒有狡辯的資本。

她常年生活在洞府，師父下山也不帶她玩，出了洞府那就是兩眼一抹黑。

哪怕現在讓她去找洞府在哪兒，她都不一定能找到。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不正是仙人出場的好時機嘛。

小雀兒捋起袖子，手指法決掐起，從幾片沾了露珠的葉子上将水珠凝結成團。

“衆星拱北，萬水朝東，去！”

嘴裏念着，将水珠從指尖彈出，在半空之中小小的幾顆水珠竟然形成大片的圓形水膜，水膜上頓時倒映出了滿天繁星。

小雀兒特意瞄了一眼阿散，為了凸顯自己的仙術了得，還故意把法決掐成了花一樣。

阿散卻是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司空見慣般。

小雀兒不服氣，還打算再施一術，卻在起手之時愣住了。

她忽的皺起了眉頭，似乎是感受了什麽至陰至暗之物，那種陰冷順着她的背脊往上爬，讓她渾身都止不住顫抖。

阿散也發覺了不對勁，小雀兒的仙術沒能維持住，幾團水珠全部散開，就是灑落在她身上也無動于衷。

“怎麽了？”

他還是頭一次見小雀兒露出這般凝重的表情。

“有什麽東西出來了……”

小雀兒嘴裏喃喃道，眼睛卻始終盯着一個方向，這種氣息很輕微，但稍微一接觸就能讓人産生不适。

沒等阿散再次發問，小雀兒直接化作原形朝西南方飛去。

阿散也沒想太多，快步跟着上去。

沒跑出多遠，阿散就看見前方化回人形站定的小雀兒，她似乎低頭看着什麽。

阿散也趕到她身邊，他們身處一片高地，正好能看見下方谷底裏，有一個人發瘋似的正在攻擊另一人。

那人身形魁梧，手中并無器具，但遠遠就能看見絲絲黑氣自他身上冒出，被他攻擊的人四下逃竄。

阿散眯眼看了個仔細，這二人不正是先前攔路打劫的胖子跟瘦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