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世間紛難

不過理智還是讓小七稍微清醒了些，要是說她把仙人當做小動物般撫摸，別人還指不定怎麽吃驚呢。

“小七，你看我，是不是特好看？”

不知哪個沒羞沒臊的仙人，自顧自在小姑娘面前挺起了胸膛。

她渾身胖乎乎的一團，就是挺起了胸膛也并沒有那麽明顯。

小七掩嘴笑道：“好看，雀兒姐姐是小七見過的團雀裏最好看的了。”

她可沒有說謊，平日裏能見到的團雀多數都有着鮮豔的赤色羽毛，或者翠玉般的碧藍顏色。

像渾身雪白，只在尾翼帶點灰黑的雪白團雀，她從來都沒有見過。

其實，小雀兒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她自小就被師父收養，自己生于哪裏，有沒有家人朋友，都記不得了。

後來拜師父為師，她逐漸開了靈智，這才開始記事，在此之前的事都已經很模糊了。

“那是，也不看我是誰……”小雀兒非常臭屁地翹着小腦袋。

确實，像她這般的生靈遍布提瓦特大陸，但能夠像她一樣開啓靈智，修行自身，萬中無一。

又是歇息了一會，小雀兒甚至在小七掌心裏打了會兒盹，稍作收拾後，接着上路了。

按小七指的路，她們只需繞過前面幾個山頭，就能找到一條大路，順着大路一直走便可以抵達歸離原。

歸離原距荻花洲也要不了多少的腳程，屆時就可以送小七回家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沒走出多遠，三人就看見頭頂的天似乎一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好似籠罩在她們身上的一大片烏黑色的棉絮，看着輕飄飄，卻有種讓人喘不過氣的感覺。

“我總覺着要下雨了。”小雀兒看看天，有些苦惱，溜出門才幾天，天天都能碰見陰雨天。

她怕水，也怕冷。

阿散聞聲也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只是他的感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這種感覺有些熟悉。

阿散有些頭疼，他不想回憶起那種感覺，很痛苦，那種十分接近背叛的感覺。

“阿散？”小雀兒注意到阿散的神情，始終皺着眉頭，好像有什麽事困擾着他。

“你沒事吧，阿散？”

阿散卻是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他只是有些不安。

“先找個地方躲躲吧。”

阿散沉吟片刻說道，那傻丫頭不喜歡下雨天，而且真要下起雨來，他們可沒地方躲。

現在天色也暗了不少，估計很難在日落前走出這片山脈了。

小雀兒看向小七，小七也沒什麽意見，畢竟出來采藥動辄三四天的，她早習慣風餐露宿了。

随後三人便東方向接着前進，終是在半個時辰後在一處山體縫隙中找到了容身之所。

這小山洞地勢偏高，下起雨來也不會被波及，裏頭空間還不小，正好夠三人栖身。

安頓好小雀兒還有小七，阿散還是有些不放心，他想四處去看看，順便撿些幹柴火回來。

他不需要取暖，可那個傻丫頭要，更何況還有個小姑娘。

阿散獨自走出山洞，眺望了一眼天邊，估摸着太陽快下山了，而那陰沉的天氣始終沒有減去多少。

他不禁有種風雨欲來山滿樓的感覺。

登上一片小山坡，阿散倒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兒的樹木有些稀少，這要是撿不到樹枝，回頭那傻丫頭怎麽辦？

難不成讓她呆自己懷裏？

阿散把那荒唐的想法按下，對于男女之情，他了解的并不多，畢竟以前只想着能夠融入到周圍的環境了。

但他也知道男女有別，以前鄰村的小姑娘每次看見他都會羞着臉跑開，有時還會在他吃午餐的時候悄悄送上幾顆堇瓜。

偶爾那些做活的工人也會打趣他，說要是他們有這樣一幅皮囊，什麽樣的女孩子追不到手。

回想起來，阿散怔愣着摸摸自己的臉，他真的長得好看嗎？

沒等他琢磨出來，視野裏突然多出一截的石柱，就在山坡下的不遠處。

阿散目力極好，遠遠便看見那石柱并非普通的物什，石柱的上方殘破不堪，像是經年累月風化了一樣，底部的紋理卻始終清晰。

阿散走進了些，他這才發現在更遠的地方還有着相同的石柱，他随即四周看去，或多或少，或遠或近，相同的石柱共有九根。

不一樣的是，每根石柱磨損的程度不盡相同，有的較為完整，數丈之高通體褐色，風雨在石柱上刻下痕跡。

而有的甚至只有半截，被雨水侵蝕了般，半截都不到。

阿散站在山坡上向下看去，能看見下方不遠處是個凹地，而這幾根柱子就是圍繞着那片地方在四周林立。

猛然間，他渾身一震，有種略微熟悉的氣息，就在那片凹地之中，好像在呼喚着他！

阿散有些悚然，他自信不可能在璃月的土地上跟其他人有過交集，當然也不會有他熟悉的感覺。

可這種包裹全身的感覺愈演愈烈，他接觸過，他體會過，他一定認得！

阿散往坡下走去，他想看看究竟是什麽在呼喚着他。

還沒走出多遠，背後傳來小雀兒的聲音：“阿散，你去哪兒？”

阿散回頭，卻是那傻丫頭，應該見自己好一會沒回去，出來尋他了。

“沒什麽，這邊沒什麽柴火，我想去那兒看看。”阿散指着那片凹地。

小雀兒也好奇地張望了幾眼，只是視線留在了距離最近的石柱上。

“你認得嗎？”阿散見她好像在回憶着什麽。

小雀兒搖頭，她只是覺得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反正是在師父那些書籍之中。

陡然間，那股熟悉氣息又濃重了些許，阿散确信了，他曾經接觸過這種氣息。

這種似有若無的氣息，與大爐裏的很是接近，像是回到了踏鞴砂，回到了那個大爐裏。

阿散腦海中頓時閃過無數畫面，撕裂的感覺從腦海升騰，他害怕那段回憶，他畏懼那個時候的自己。

他心焦火燎，他被逼無奈，他憤怒無比……一次，一次，再一次！

一時間所有的過往都壓在他的胸口，在恍惚中，在千百遍中輪回，讓他喘不過氣。

“阿散？”小雀兒注意到阿散的狀态很糟糕，連忙扶着他。

阿散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始終說不出口，仿佛被無形的手扼制了喉嚨。

“阿散，阿散你怎麽了？”

小雀兒急了起來，阿散很難受的樣子，她該怎麽做，她能怎麽做？

轉而，小雀兒好像明白了，那是害怕的感覺，阿散在害怕，他怕的身子都顫抖了起來。

“阿散，你不要吓我啊……”

小雀兒不知不覺中濕了眼眶，帶着些許的哭腔，她亂了自己的方寸。

“對不起，阿散。”

她知道自己是個不合格的仙人，沒有多大的本事，現在也沒有辦法替阿散承擔那些痛苦。

小雀兒看着他，突然間環手抱住了他，她以為這麽做可以讓阿散好過一些。

接着又像個小大人一樣，一邊拍着他的後背撫慰，一邊止不住地流着眼淚。

“你不要怕，你不要怕……”

小雀兒不會安慰人，她能做的就是抱抱他。

“真是讓人潸然淚下。”

一道冷清的聲音忽然從二人身後響起，小雀兒猛然回頭，卻只見一個女人站在她背後。

那女人烏黑的頭發摻雜幾縷青絲，一雙眼眸漆黑如墨，但又能折射光彩般散出些許流光，臉頰很是白皙，點點晶瑩粉飾。

身上的黑色長袍有些破爛，打扮頗為古老，不像現在的人。

“你、你是誰？”小雀兒心頭一驚，收起鼻涕眼淚，看向來者。

這個女人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後，猶如鬼魅，卻又堂而皇之在一個仙人面前現身。

小雀兒皺起了眉頭，她也感受到了，那種與先前封印的邪祟完全不同的邪氣。

龍王的陰暗邪祟是活的，它只是被封印，而眼前的邪氣是死的，毫無生機。

那是種怨念，一種憎惡。

“我是誰？”

女子的眼神突然空洞起來，好像在思考，也像是在回憶。

“我不記得了。”

女子非常淡然，她看着小雀兒将那少年緊緊護在身後，十分警惕自己的一舉一動。

“他，像我，但不是我。”女子突然伸手指向阿散，随即又自嘲般輕笑一聲。

“也是可憐的人……哦不，他連人都不算。”

女子眉眼間全是悒郁，雖然她一眼就看穿了阿散，但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你到底想幹什麽？”

小雀兒始終盯着對方，她有種感覺，自己不論使出哪些仙術，都對她起不了作用。

阿散的狀态還不是很好，她必須要保護好阿散。

女子出乎意料的在山坡上坐了下來，像是說着閑話拉着家常的普通人。

“我在等人來。”

女子看着遠處的天邊，那兒是璃月港的方向。

“等一個再也不願見我一面的人。”女子的臉龐倏然滑落一滴淚水。

那滴淚水包含着不甘、渴念、後悔，以及眷戀。

小雀兒好像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她從未感受過的東西，一時間難以體會。

“我要是記得自己是誰，一定先告訴你。”

女子突然側頭對着小雀兒說道，轉而又看向天邊。

而此時的阿散猛吸一口氣，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就像憋了好久的氣，終于能呼吸了一樣。

“阿散，你怎麽樣了？”小雀兒急忙扶着他，她想查看阿散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阿散卻是猛然伸手将她拉倒身後，就像剛才小雀兒護着他一樣。

“确實很感人。”

女子見着這幅情景再度感嘆，好像為了能配上那份感動，她眼睛了又流出了一滴淚。

小雀兒清楚看見那滴淚跌落在地上，剎那間化作了晶砂。

而阿散卻是一點警惕也不敢松懈，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喘着粗氣對小雀兒說道：

“快走，離她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