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芳心空逐

女子對阿散的舉動熟視無睹，她并不關心別人是否畏懼自己，她只是想等一個人而已。

“你在等誰？”

不知為什麽，小雀兒突然鼓起了勇氣，她問向那女子。

阿散始終握着她的手，将其護在自己的身後，伴随逐漸平穩的呼吸聲，他也漸漸恢複了冷靜。

女子沒有看過來，只留着一個側臉給二人，她好像想起什麽，看看天又垂下着眸子，轉而嘴角慢慢漾起。

那是些許的幸福，還有幾分嬌羞。

女子很漂亮，光是一個側臉都足以驚豔很多人，她的睫毛濃郁細長，上面沾着點點晶光，撲閃撲閃像是蝴蝶。

可惜，笑容只維持了一會，轉眼就變作了沮喪。

“等一個男人。”

“他是天下的男人，卻是不是我的男人。”女子說着，狠狠握緊了自己的手。

些許的恨意夾雜濃稠的怨念頓時從她身上爆發開來，猶如浪潮向二人淹沒而來。

阿散繃緊了身子，正想硬抗之時，卻如被風吹過，輕飄飄的，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女子的恨意瞬間收住了，臉上浮現的是柔情，是期盼。

“是、是你喜歡的人嗎？”

小雀兒又問道，能讓她這麽等待的，如果不是喜歡的人，哪還有誰值得。

“是啊，喜歡的人。”

女子的口氣一下變得愁緒萬千了。

“我很喜歡他，喜歡到不惜與他為敵……”

随後又苦笑一聲，似乎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那卑微的喜歡。

“他很強大，配得上我的喜歡。”

所以，她就是這麽殁在他的手裏。

晶砂難以燒制陶器，也制作不了塗料，于他而言，她也是一樣的吧。

小雀兒不解，喜歡又為什麽要成為敵人？

可是沒人來解答她的疑惑，也沒等她再次問出下個問題，她與阿散同時感受到，天邊有好幾股強大的氣息正在飛速靠近這裏。

阿散拉着小雀兒退後了幾步，但那些氣息轉瞬而至，速度之快令人難以置信。

待那氣息在上空停滞，阿散才看清楚，那是跟小雀兒相似的仙人，只是比起小雀兒要好上很多。

其中一位仙人形似牡鹿，褐色長角散發着璀璨橙黃光芒，金色眼眸，好似射出淡淡金光。

另外兩位仙人都是仙鶴模樣，只是外表些許差距，一位通體天藍相間，另一位則是褐紅交織。

三位仙人皆是超神入化、仙風道骨之輩，身在半空，一言未發便已經壓迫感十足。

“終究還是讓你出來了……”

那天藍相間的鶴仙人開口嘆道，是女子的嗓音，語氣中有幾分不願面對。

小雀兒看去，三位仙人前輩都是盯着那女子，顯然是為她而來。

只是那女子究竟是何物所化，竟然讓三名仙人同時出現。

三位仙人也沒怎麽注意到她二人，似乎在那女子面前，小雀兒跟阿散兩人實在微不足道。

“早些鎮壓吧，免得夜長夢多。”另一位仙人也随即說道。

“他不來看看我嗎？”

女子突然擡頭問道，她的眼睛裏閃着點點淚花。

她在期待着，奢望着，哪怕一面也好。

牡鹿仙人有些不忍：“終究只是殘念而已，何苦呢？”

“當年的事，已經分不出對錯了，就讓它過去吧。”

女子愣愣地站起身，對幾位仙人的話充耳不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果然不會再來見我一面了……”

女子再次笑出了聲，只不過很是凄慘，笑聲在曠野上回響，但也只是回響而已。

“動手吧，再這樣下去，就不可控了。”

仙鶴率先提議，其餘兩位也沉重地點了點頭，他們好像認得這女子。

阿散趕忙拉着小雀兒遠離。

只見其中一只仙鶴，一腳踏出，在腳底結出瑩藍色的法陣，而另外兩位仙人也相繼凝出法陣。

巨大的三色法陣頓時籠罩了整個夜空，那女子依舊無動于衷。

仙人口中齊聲念着什麽口訣，法陣在腳底緩緩轉動，連帶着那九根柱子也發出強烈的金黃光芒。

柱子不斷閃爍，此起彼伏，而後在法陣的加持下，一齊閃耀起來。

三名仙人同時大喝一聲：“去！”

每個法陣頓時化出數條神鏈，紛紛朝着那女子射去，但不是束縛住她，而是直接穿透她的身體。

阿散及時捂住了小雀兒的眼睛，想象中的支離破碎、血肉橫飛并沒有。

神鏈像是穿過一陣煙霧，根本沒有對那女子造成傷害！

三位仙人并不吃驚，反而腳下法陣同時逆轉，随即重疊在一起。

法陣之間不斷顫動，能看見一柄槍頭從法陣中央穿出，正是對準了那女子。

而此時的女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般驚恐大叫：“你們、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讓我死在他手上一次還不夠嗎！”

女子終于發狂般，無數黑影從她身體裏鑽出，有人形的黑影，也有獸形的黑影，還有各種叫不上名字的奇珍異獸。

它們身上都是深深的怨怒，嘴裏嘶吼着，咆哮着，帶着不甘心沖向天上的三位仙人。

“我去幫他們……”

眼看黑影越來越多，三位仙人無法同時維持法陣又誅殺鬼祟，小雀兒這就想上前幫忙，卻被阿散一把拉住了手。

“你想去送死嗎？”阿散拽回她，別人他不知道，她這種半吊子，上去就是白給。

小雀兒有些不服氣的小聲咕哝：“我有這麽差勁嗎？”

阿散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跟小雀兒在一塊岩石後躲着，期望那三位仙人能夠祓除那邪祟。

可天不遂人願，那女子的身體好似一個無底洞，短短幾息之間竟有成百上千的黑影從她身體裏鑽出來。

頃刻之間，整片天地好像是它們的游樂園，刺耳的嚎叫、尖銳的嘶鳴，不斷充斥在耳畔。

而小雀兒跟阿散的藏身之地也一下就被找到了，立馬就有好幾只怨念所化的黑影朝他二人襲來！

“可惡！”阿散嘴裏暗罵一聲，随即站起身，握起拳頭朝着黑影揮去。

只不過拳頭穿過的一剎那，阿散明顯感到自己打了個空，這玩意還免疫物理攻擊？

而那黑影立刻就纏上了他的手臂，正往他身體裏鑽！

沒等阿散驚慌，他感覺體內有股莫名的力量，那力量将黑影驅逐出了他的身體，黑影又像是被雷擊中一般，在慘叫中化為煙霧四散消弭。

這麽一來黑影們好像明白了阿散身上有令人忌憚的力量，都紛紛沖着小雀兒去了！

小雀兒欲哭無淚，讓她先起手念個咒也好，這麽多妖邪撲面而來，她真的只有逃跑的份。

就在那些黑影即将撲到小雀兒身上時，阿散以自己身體為屏障，将小雀兒護在了懷裏。

“阿散……”

小雀兒看着阿散，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不明白阿散為什麽這麽做。

“哼——”

阿散悶哼一聲，極大的痛楚從他背後傳來，那些黑影紛紛撞在他的後背。

縱使體內有股力量能保他性命，可也禁不住這麽糟蹋啊。

能看見他的背後有一巴紋時隐時現，那巴紋帶着紫色的雷電光芒，突然綻放出明亮又璀璨的紫光，宛如水桶般粗的閃電從巴紋中傾瀉而出。

幾乎瞬間泯滅了那些沖他而來的黑影，轉眼巴紋消失不見，一點痕跡都沒有過。

“阿散，你怎麽樣了？”小雀兒焦急大喊。

“我、我沒事。”

阿散喘着粗氣，似乎體內的力量并不想他被邪祟占據，自動觸發了。

不過疼是真的疼，好像整個後背都不是他的一樣。

阿散嘴上說着沒事，可自身已經很是疲憊，連站着都很吃力。

小雀兒連忙扶他坐下，還沒替他查看傷勢如何，就聽得背後有稚嫩又熟悉的聲音傳來。

“雀兒姐姐，你們沒事吧？”

小雀兒心裏咯噔一聲，現在可不是好時候，她回頭，果然是小七尋她來了。

“小七，快躲起來……”小雀兒朝她着急喊道。

可天上的光芒頓時照亮了整個天地，宛如白晝一樣。

小雀兒回頭，應是那三位仙人施展了什麽仙術，在須臾之間把那些邪祟全部清除了。

“哈哈哈哈哈……”

場上只剩下那名女子，她低聲淺笑，到放聲大笑，再到狂傲肆意的笑。

那不是開心的表情，也沒有如釋重負的輕松。

那是玉石俱焚的決絕！

三名仙人也都看出了她的瘋狂，加速了法陣的運轉，那杆岩槍逐漸從法陣中脫身而出，帶着槍尖的嗡鳴，再臨世間！

而女子也慘笑一聲，她伸出雙手，身上所有的黑影伴随着慘叫彙聚在她的左手，形成一團黑球。

接着她又以自身為養料，身軀像是破碎紙片一樣撕裂淡化，在她的右手上凝聚出一團白球。

“摩拉克斯……”

女子面向蒼穹，意味不明地念着一個名字，像是乞求，又像是告別。

她揚起手中白球，白球眨眼間迅速擴大，将在場所有人都囊括在內。

整個世界變得白蒙蒙一片，時間無法在白球內流動，所有人的動作也都被定格在那一瞬。

連同那杆岩槍，還有運轉中的法陣，以及天地間的樹木花草，都被固定在白球之內！

小雀兒整個人都是動彈不得，沒有辦法轉頭，也沒有辦法說話。

就連那三名仙人也是如此。

還沒有完，一股死亡的心悸頓時傳達到在場每一人的心中。

小雀兒看着那女子慢慢舉起手中的黑球，漆黑如墨，宛如深淵。

她緩緩将黑球抛出，她似乎感覺到了小雀兒的視線。

那女子轉過頭，臉上都是淚水，用微不可及的聲音對小雀兒說道：“我想起來了……”

“吾乃琉璃之魔神——吉蒙裏。”

随後黑球逐漸擴大，将她一點一點吞噬其中……

這裏是生與死之間的空隙，而死亡如同那純粹的黑夜，正在慢慢侵蝕所有。

不論是三位仙人，還是小雀兒和阿散，他們都在這片區域中動彈不得。

一旦黑球膨脹到他們所在的位置，也會将他們湮滅。

小雀兒看着那漆黑的球體逐漸變大，越來越近，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接近她。

她還不想死，師父教的仙術她還沒有完全學會，璃月港她還沒有去過，阿散的心願她也還沒有完成……

黑球的擴張不快也不慢，像是嘲笑他們的無能為力，肆無忌憚地收割着一切生命。

而就在那黑球表面即将觸碰到小雀兒時，在她背後不遠處猛然爆發一陣白光，冰天凍地的寒冷頓時在整個空間鋪開。

某種至高的神性力量從她身後湧來，與黑球相撞在一起。

黑球停止了擴張，冰水消融般開始迅速坍縮，籠罩他們的白球也快速收縮，從他們身上脫離開來。

三位仙人在重獲自由的一瞬，便立刻丢出法器将黑白球罩住。

而小雀兒則是向後看去，她看見了小七。

小七浮在半空中，手裏捧着一枚散發冰藍光芒的神之眼，她的嘴唇毫無血色。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的琉璃魔神是我瞎編的啦~~~~名字取自所羅門七十二魔神裏的第五十六位，琉璃之名來自辰砂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