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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禮拜三下午，體育課。

禮拜一的體育課剛剛考過長跑，男生是一千米，女生是八百米，可把大家折騰壞了。

誰料，今天大家三三兩兩下到操場以後，卻發現體育老師竟然又帶來了花名冊和秒表。

衆人頓時有了不好的猜測。

果然，等到排隊整齊以後，體育老師宣布道：“上次不測試及格的人，這節課還要再補測一次。”

同學們頓時分成喜氣洋洋和如遭雷劈兩個群體。

在如遭雷劈的那個群體中，有個胖男生哭喪着臉喊道：“老師，你再讓我跑多少次都不可能及格啦，你不如直接把上次測試的分數登記上去好了。”

體育老師說道：“規定就是規定，沒辦法改的。”又清脆地拍了拍手，“好了，你們幾個快點去做準備活動，然後上跑道。不要消極應對，也不要勉強自己。其他人，自由活動去吧。”

烏泱泱的人群霎時散開了。

在橘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只剩下幾個垂頭喪氣的男生和女生。

宋清茗松了一口氣，沖身邊的朋友露出了一個劫後餘生的笑容。

朋友則難掩激動，說道：“還好我們及格了。”

宋清茗也很慶幸：“是啊，我就差那麽一點點，真的就是那麽一點點，就要不及格，吓死我了。”

朋友哈哈大笑：“我覺得好奇怪哦。你明明長得很瘦，腿又長，為什麽跑步那麽慢呀？”

“唉，別提了，我就是不喜歡跑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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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茗笑嘻嘻地勾住了朋友的胳膊，不着痕跡地拉着她走向籃球場。

朋友跟着宋清茗走了幾百米，直到聽見籃球場中籃球砰砰砸地的聲音，和籃球鞋摩擦塑膠地面的響聲，才反應過來。

“哦——”朋友開始朝宋清茗擠眉弄眼，“我都忘記了，今天是禮拜三，X也在上體育課，對不對？”

宋清茗咯咯笑了幾聲，沒有否決。

朋友伸長了脖子，興奮地望向籃球場：“我怎麽沒看到X？”

宋清茗連忙摁住了朋友：“快別這樣，你會被看到的！”

兩人趕緊側過臉，裝作正在觀察那些跑長跑的一臉痛苦的同學們。

宋清茗壓低聲音，說道：“X就在那裏，喏，左邊第二個籃球場。”

朋友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又飛快地轉回來，由衷感嘆道：“我好佩服你啊，你為什麽總是能第一眼就找到X？明明大家都穿着一樣的校服啊。”

宋清茗輕輕地“哼”了一聲，驕傲地說道：“X是不一樣的！”

當她說出“X”這個字母時，還特別用了重音。

埃—克—斯——

聽上去好奇怪。

宋清茗的英文不錯，她是故意這麽發音的。

埃—克—斯——

未知數X，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二]

稍微給你一點提示吧。

X=一個人

哦，你說你已經知道X是一個人了？

抱歉，那麽讓我再給你一些提示吧。

X=一對黑漆漆的眼瞳

X=藍白校服裏一件幹淨的圓領T恤

X=怎麽也曬不黑的白皙肌膚

X=利索的短發

X=純黑色的中幫運動鞋

X=高挑的、有安全感的身材

X=一個常常被學弟學妹甚至是老師八卦的校園知名人物

X=不經意擦肩而過，就再也無法移開的目光。

X≈一只纖細的指尖，被冒着冷氣的飲料罐上的透明水珠所濡濕。

X≈晴空之下一輛飛馳而過的自行賽車，車身漆黑，車胎薄得像一張紙，沒有後座，沒有前梁，沒有車筐，不能帶人，真是遺憾。

X≈雨水之中一個靠窗的公交車座位，如果沒有座位，那就是靠近車門的豎欄杆。

X≈在走廊或操場上相遇時，從肩頭聞到的柔軟劑香味。X的衣服肯定不是自己洗的，那種柔軟又甜蜜的花香和X的氣質不太相符。

問：X=？

[三]

只有宋清茗和她的朋友才知道X什麽。

埃—克—斯——

那個名字。

那個藏在心尖，幹幹淨淨，又散發着淡淡花香的名字。

只有宋清茗才知道X有多麽好。

如果X能天天開心的話，

如果X能露出笑容的話，

世界上就沒有更美好的事情了。

[四]

宋清茗和朋友裝作正在散步。

她們順着塑膠跑道，慢慢來到左邊第二個籃球場，然後又裝作閑聊的樣子停了下來。

朋友抱着胳膊倚靠在場邊欄杆上。

其實，她想要直接坐到欄杆上，但這些欄杆鏽跡斑斑、年代久遠，如果真的坐上去了，體育老師看到了一定會說的。

宋清茗則不想站着。

她把校服外套墊在地上，然後背靠欄杆坐了下來。

宋清茗早就算計好了，今天她會和X在同一時間上體育課，所以，她今天特意穿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白針織衫。

這件針織衫的領口有兩條細細的絲帶，可以綁成蝴蝶結，絲帶末端則垂墜着兩顆圓潤的小珠子，是宋清茗喜歡的模樣。

宋清茗抱着膝蓋，挺直脊背，顯出一副乖巧模樣。

其實這個姿勢不是很舒服。

最舒服的姿勢是攤開雙腿，大喇喇地往地上一癱，但那樣就太醜了，宋清茗絕對、絕對不要讓X看到她的醜态，死都不要。

金色的陽光很溫暖，足球場的草地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一陣風突然吹過，就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暗戀。

宋清茗的頭發被風吹亂了。

她手忙腳亂地整理劉海，突然想到或許重新綁一下頭發會更好，于是幹脆扯開馬尾，認認真真地梳理頭發。

宋清茗昨天洗過頭發了，這是當然的，就好像要穿上最喜歡的衣服一樣。

她不僅洗過頭發，還煞費苦心地塗了一層發膜。

剛剛塗完的時候，她還覺得頭發順滑了不少，可是現在，宋清茗掌心裏的馬尾又變得像一把稻草了。

唉，宋清茗嘆了一口氣，甩了甩剛剛綁好的馬尾辮，繼續望向籃球場。

球場此時已是一片火熱。

場中有許多許多男生在跟着一顆籃球奔跑，宋清茗不是很清楚籃球比賽的規則，但她覺得場上的人似乎太多了，而且，那些男生似乎并沒有分成兩支隊伍，而是在齊心協力地對付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穿着藍白校服，但他身材高挑，就算穿着肥大的校服，也能穿得帥氣潇灑與衆不同。

他在校服外套裏穿着件幹淨的圓領T恤，腳踩一雙純黑色的中幫運動鞋。

他的手很大，單手就能穩穩抓住一顆籃球。

此時，他正一邊運球，一邊迅疾地沖向球框。

場上所有人都在防他，可他們只是在被他耍着玩兒罷了。

那個男生像是豹子一樣沖破了脆弱的防線。

突然之間，他右手抓住籃球，左手扶住球身，腳下一個幹脆利落的定點，一屈膝再往上一彈——

籃球飛速劃破空氣，以一個完美的弧線落入了籃筐中。

這是一個空心球。

籃球清脆落地又猛地彈高，陳舊的籃筐網線紋絲未動。

男生爽朗一笑，拿起T恤下擺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

又一陣風吹來，他那頭利索短發迎風飄揚，露出了怎麽也曬不黑的白皙額頭。

“蕭思昊又進球啦——”

圍觀的男生女生都在為他叫好，甚至是剛剛聯手防他的那群人都圍湊過來，親昵地摟住蕭思昊的肩膀。

宋清茗癡癡地笑了。

她定定地望着球場，怎麽也無法移開眼神。

喜歡你。

好喜歡你。

不敢告訴你。

好想告訴你。

一定要告訴你。

[五]

X=一場灌滿心房、就快要撲溢出來的暗戀。

[六]

球場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角逐。

蕭思昊的神情嚴肅起來，放矮身體，認真地計算着最佳的進攻路線。

圍觀同學們似乎也了緊張起來。

這時，身邊的朋友忽然拍了一下大腿，驚道：“糟糕了，下節不是數學課嗎？”

宋清茗頭也不回地答道：“不只是下節課，下下節課也是數學課。”

朋友絕望極了：“李老頭從來都沒有課間休息，總是兩節課連着上，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真是的！”

宋清茗緊緊地盯着球場，随口“嗯”了一聲。

朋友道：“我得趁現在人少去小賣部買一瓶飲料，你要喝什麽嗎？”

宋清茗想也沒想，說道：“不用。”

朋友嫌棄地說：“你根本就沒仔細想！好吧，我走啦。”

她拍了拍後腰沾到的欄杆鐵鏽，一溜煙兒跑走了。

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

宋清茗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補測長跑的同學早就跑完了，此時，他們班的同學都聚集在單雙杠沙地那裏。

在被高三學生霸占的籃球場上，宋清茗是唯一一個高二的學生。

宋清茗摸了摸鼻子，忽然感到有點尴尬。

她會不會顯得太突兀了？

會不會被X注意到？

如果被X注意到了，會不會更加好呢？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啊。

那什麽才是時候呢？

反正不是現在就對了！

宋清茗趕緊掏出手機，裝模作樣地摁亮屏幕。

她的壁紙是純白色背景，寫滿了各種“背單詞”、“做試卷”、“背古文”、“不要玩手機”等黑體粗字的标語。

她随便點開一個app，手指劃一劃，全都是無聊的新聞。

關上app，又看到了那張毫無督促作用的愚蠢壁紙，再打開一個app，頁面卻十分熟悉——啊，這不就是剛剛打開過的那一個嗎？

宋清茗盯着手機，忽然覺得不對勁。

不對勁。

真的不對勁。

和高三學生一起上體育課的機會，一周才一次啊，她不應該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看一看X嗎？

對了，現在可不是玩手機的時候呀！

宋清茗趕緊擡起了頭。

——但她沒有看到籃球場。

藍白色的校服下擺占據了她的全部視線。

一股淡淡的柔軟劑花香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宋清茗茫然地擡起頭，一個女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黑頭發、黑眼睛、白皮膚、一模一樣的五官……

宋清茗呆住了。

她認識這個女生。

這女生叫蕭思嘉。

她是蕭思昊的龍鳳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