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漆月走近錢夫人酒樓的時候,就發現不對了。

往日這裏也低調,但沒這麽靜。

再走近一點才發現,竟然沒開門。

她胡亂的在周圍轉了一圈,想找個熟悉的人問問情況,卻一個人也沒找着。

平日那些總無所事事流竄在街頭的青年,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

正當漆月像無頭蒼蠅一樣又轉回酒樓門口的時候,看到亮哥敏哥籍着夜色匆匆走來,漆月剛要喊:“亮……”

亮哥一把扯住她,壓低聲音:“你怎麽突然到這來了?”

漆月已經知道情況有異了,跟着低聲:“我找錢夫人。”

“錢夫人被調查了。”

“什麽?!”

錢夫人向來低調,各種規則也玩得很轉,這麽多年都沒出過事。

“估計是阿輝那個龜孫子坑的,以前倒沒看出他是這種人……反正現在什麽都不明朗,最後有沒有事還不好說。”

“你這段時間別到這邊來了,我們也是趁晚上來幫忙取點東西,馬上就走。”

漆月點點頭,亮哥敏哥鑽進酒樓後,她也把衛衣帽兜往頭上一扣,匆匆走了。

錢夫人那邊的調查,顯然不是短時間能完的事。

而漆紅玉這邊的手術費,卻是越快越好。

漆月回到家,漆紅玉還是如每天一般坐在門口,聽到腳步聲喚她:“阿月回來啦。”

漆月走過去,拖了張更矮點的小板凳坐到她旁邊:“奶奶,晚飯吃好了麽?”

“吃好啦,你不是都給我準備得好好的麽?”

她摸索着握住漆月的手:“手怎麽這麽涼?”

漆月是那種身上火氣很重的人,冬天手腳也是暖暖的,所以每次喻宜之那冰涼的手指碰到她時,總是冰得她心都跟着一跳。

“嗯,可能有點累了。”

她忍不住俯在漆紅玉腿上,像她小時候經常做的那樣。

她到底把“累”這個字說出來了,她本以為自己很能扛的。

漆紅玉一只手捏着她的兩只手幫她暖着,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頭,哄小孩兒似的:“累了就休息嘛,阿月,不用那麽努力也可以的。”

漆月鼻子一酸。

就算她這會兒俯在漆紅玉膝上,借着路燈,也能望見她們所住的老屋裏,牆面都變成經年的灰、牆皮剝落簌簌的掉下來,屋角結着掃不淨的蛛網,桌椅板凳和亂七八糟的電線因年頭太久而凝着厚厚黑色的油污。

漆紅玉自己在家時不開燈,以至于現在那逼仄的窄屋,像怪物的一張嘴,如果漆月拉着漆紅玉跑得慢一點的話,窘迫的生活就要把她們吞噬殆盡。

骨頭渣子都不剩。

漆月閉了閉眼。

她真的好累,可是,她不敢停下啊。

******

第二天周六,漆月還是去了摩托車行,除了修車之外她也不知還能做些什麽。

這麽多年她以為人脈很廣,但錢夫人是唯一一棵大樹。

她一邊修車一邊想着接下來的出路,機油黏在手上,膩膩的。

小北走過來:“漆老板,有個掙大錢的活你去不去?”

漆月挑起眼尾瞟他一眼。

小北就笑了:“哎你怎麽不信人呢?真能賺大錢,就是不太好賺。”

漆月把滿手機油在抹布上擦了擦,摸出一支煙抛給小北:“說說。”

“有錢人家少爺想改裝摩托車,要求高,人又難纏,你敢不敢接?”

“一聽就麻煩。”漆月啧一聲:“能給多少啊?”

“改裝車花多少,他就給多少,比如你改裝車花了二十萬,他就給你二十萬勞務費,闊氣吧?”

漆月一愣:“這麽好的活沒人接?介紹給我?”

“什麽好活啊。”小北撇嘴:“這位大少爺口碑爛着呢,聽說全國車行都被他禍禍遍了,基本沒有能達到他要求的。而且只要他不滿意,就一分錢不給,白忙幾個月,還得聽大少爺嘴裏冷言冷語侮辱人,誰想接。”

漆月吐出一縷缭繞的煙:“我。”

小北一愣:“你說真的啊?”他看了漆月一眼:“漆老板最近缺錢?”

漆月盯着自己的牛仔褲腳,就是昨天穿的那條沒換,褲腳上一個被煙灰燙出的洞,像一只嘲諷的眼睨着她。

漆月收回目光,甩一下一頭妩媚紅發:“哪兒啊,老子這是勝負欲被激起來了。”

“這麽難搞的人,除了我,還有誰能搞定?”

她一雙貓兒眼在陽光下眨兩眨,亮閃閃的,透出妖嬈又狠戾的光。

“哪家大少爺?”

小北說:“喻家。”

******

小北打聽到喻彥澤手機號給漆月時正是正午,漆月站在車行門口捏着手機,太陽明晃晃曬得人眼暈,而她身後是小北他們泡面吃的味道,紅燒牛肉和老壇酸菜交織在一起,聞上去像節不透氣的綠皮火車。

漆月一咬牙還是把電話打了出去。

“女的啊?女的能行麽?你幾歲?”

“十八歲的女的?開玩笑吧,別是誰讓你打電話來整我的吧?”

“喲,口氣不小,那你今晚到我家來看看吧,剛好我要辦聚會今晚在家。知道我家地址麽?”喻大少爺笑得驕縱:“喻家別墅,K市應該沒人不知道的吧?”

漆月終于挂斷電話,在陽光下閉上眼。

身後泡面的氣味像昨晚逼仄的老屋一樣,張着大嘴吞沒了她。

而那只怪獸的名字,叫做生活。

******

漆月本想下午回家換身衣服的,當然不是為了喻彥澤,而是她想,在喻家別墅有可能遇到喻宜之。

這個周末又輪到一中月考完放雙休,所以喻宜之也是在家的。

雖然漆月覺得,喻宜之應該躲在自己房間學習,不會參加她哥的聚會,但萬一喻宜之到一樓拿飲料什麽的呢?總歸還是有可能遇到。

但生活總會把計劃打的稀爛,她下午碰到一輛很難修的摩托車,客人又在店裏等着要,她一直搞到八點才修好,匆匆從摩托車行往喻家別墅趕。

生怕再去晚一點,喻少爺已經在聚會上喝挂了,談不了什麽正事了。

她把摩托車停到別墅外,走進去的時候拽拽自己的衣角。

沾着機油有些狼狽,款式也浮誇,但,應該不會遇到喻宜之吧。

她穿過衣香鬓影的人群往裏走,幾乎沒忍住笑了一下——喻宜之她媽的正站在那裏,手裏捏着一個裝着粉色飲料的高腳玻璃杯,看着漆月的眼神,錯愕後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向漆月走過來:“你找我?”

漆月不自覺後退半步。

她的身上沾着機油還沾着泡面的難聞味道,牛仔褲腳上有個煙灰燒出的洞,手指上下午修車時被劃了一道,一個難看的傷口髒兮兮盤亘在那。

而眼前的少女一襲潔淨的白裙,柔順的黑發一絲不亂的披在肩頭,人群之間也能聞到她身上無比清新的氣息,手指潔白無暇,沒有傷口沒有老繭,沒有任何生活磨砺留下的痕跡。

那是一雙只用來彈鋼琴的手,一雙只用來握好看酒杯的手。

她繼續向漆月走近,漆月說:“你別過來。”

喻宜之停步。

漆月:“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找你哥。”

“你找他幹嘛?”

漆月扯起嘴角:“跟你沒關系。”

她轉身就走,其實這裏這麽多人,她根本找不到喻少爺藏在哪,理應問一問喻宜之的。

但她就是迫不及待,想從美好的少女身邊逃開,好像生怕自己身上難聞的氣味污染了少女似的。

漆月一邊逃一邊想:或許在她心裏,喻宜之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她,另一個按照本應擁有的生活軌跡、好好生活的她。

只要喻宜之繼續美好,繼續幹淨,她心中那個想象的肥皂泡就沒有破碎似的。

這時她又有點慶幸喻宜之拒絕跟她談戀愛了,本想多兩周再遠離、幫喻宜之叛逆一把的,但一想到兩周的接近都有可能污染喻宜之,漆月就一陣後怕。

她在人群裏鑽了幾個來回,問了幾個人:“喻彥澤在哪?”

那些人掃她一眼,看她一頭亂糟糟的紅發和一看就很便宜的衣服,都不耐煩的撇嘴。

這幫有錢孫子慣會狗眼看人低,但漆月根本不在意,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沒人告訴她喻彥澤在哪,她已經開始煩躁了,望了眼客廳的沙發,喻宜之靜靜一個人端着粉色飲料的高腳杯坐在角落,看上去跟這鬧騰的聚會格格不入。

喻宜之為什麽不走呢?

這時漆月終于看到了喻彥澤——之前小北給她看過照片。

喻彥澤正向喻宜之身邊走去,她猶豫了一下,跟着過去。

正好聽到兩兄妹對話:“好不容易老頭子今晚不在,你還裝什麽啊?”

喻宜之不說話。

喻彥澤手指撩撥在喻宜之後腦,把一縷柔順長發打得飛起:“問你呢,來都來了,裝什麽正經?”

漆月不知兩兄妹的相處模式是怎樣,但喻彥澤的動作讓她本能感覺到一陣不舒服,上前叫到:“喻彥澤。”

喻宜之和喻彥澤一起看過來。

喻彥澤玩味一挑眉:“你叫我什麽?”

漆月不知其他人叫喻彥澤什麽,喻少爺?喻先生?

她說:“喻彥澤,我是來給你改裝摩托車的。”

喻彥澤上下打量她一遍,又問喻宜之:“要一起來看看麽?”

喻宜之冷漠搖頭。

喻彥澤一笑,帶着漆月走了。

******

喻彥澤帶漆月穿過花園,一指一輛黑色摩托車:“國外買的,挺貴呢,但不帶勁。”

漆月:“你想怎麽改?”

“我怎麽知道怎麽改,要看你有什麽想法。”喻彥澤眼神像一塊黏噠噠的口香糖:“小妹妹,不行就坦白說不行,女孩非跟摩托車較什麽勁呢?反正躺下兩腿一張也能賺錢。”

漆月按下心頭不适,冷聲道:“我說不行了麽?”

她繞着摩托車觀察一圈,又伸手查看了幾個關鍵部位。

喻彥澤皺眉:“你別把我車碰髒了。”

漆月聲音更冷:“我不看怎麽知道那裏能不能改?”

喻彥澤:“好啊那你現在看完了,我看你能說出什麽花來?”

漆月瞥他一眼,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

喻彥澤抿了下嘴。

他為了這輛愛車,邶城海城的摩托車行都跑遍了,沒想到從K市一個十八歲的小丫頭嘴裏,聽到了最靠譜的改裝方案。

他忽然伸手鉗住漆月的下巴。

漆月狠狠打開:“我k,你幹嘛?”

這時忽然淋淋的下起雨來了,不出兩三分鐘,變成如注的雨勢,漆月和喻彥澤站在開放式車庫裏望向花園,今晚請來的服務生們都在手忙腳亂收拾冷餐餐桌。

而漆月透出別墅客廳的落地玻璃往裏望,那個纖薄身影還坐在沙發一角,姿勢都沒換,好像世界上無論發生什麽都跟她沒有關系。

喻彥澤叫了聲:“小妹妹。”油膩膩的語氣,漆月冷臉回頭。

她發現對其他人她都可以妩媚的撩回去,但對喻彥澤不行,生理性惡心。

喻彥澤搓了搓剛才鉗她下巴的手指:“改裝摩托車的活我可以給你,你預計要花多少錢?”

“二十萬。”

“可以,那我再給你二十萬勞務費。”

漆月心砰砰跳了兩跳。

二十萬。

漆紅玉手術費的一半。

“但是,你那是什麽眼神?還有,你剛才叫我什麽?”

喻彥澤眼神如禿鹫,再次鉗住漆月下巴:“你再打開試試?”

漆月反複想着:二十萬。

她被喻彥澤鉗着沒動,心裏祈禱喻宜之還坐在沙發角落沒動彈,這樣喻宜之就不會看到這一幕。

她今天一直對喻彥澤表現得很硬氣,很難說有沒有受到喻宜之影響。

她總歸不想喻宜之瞧出她的落魄。

喻彥澤冷笑一聲甩開她下巴:“還算有點覺悟。”

“這樣吧。”喻彥澤指指花園:“你自己去花園,淋着雨向我這邊下跪,大聲喊喻少爺,我錯了我是瘋狗,我就原諒你,然後把改裝這活給你。”

漆月脊背發涼。

可喻彥澤笑得那麽坦然,好像他現在做的事并非是侮辱一個人的人格,而是有錢少爺在馴一匹馬,一匹性子很烈、妄圖把他摔到地上的馬。

“當然你也可以不要這二十萬,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喻彥澤笑得像個魔鬼。

漆月覺得他已看穿自己很缺錢這件事了。

她一步步往花園裏走去。

喻家的花園很漂亮,種滿了山茶和虞美人,漆月忽然想,喻宜之是不是很多個下午,都用她那好看的沒有傷痕的手指,端着好看的瓷杯在花園裏喝過下午茶呢?

這會兒花園裏沒有漫天的暖陽,只有冰冷的雨。

漆月很快被淋透,她今天衛衣裏穿着一件松垮垮的毛衣,被雨浸透黏在身上。

車庫裏的喻彥澤一臉玩味的笑看着她,這時客廳裏很多人都已圍到落地玻璃窗邊,在看漆月要幹嘛了。

漆月緩緩跪了下去。

地面并不如她想象的堅硬,泥土吸飽了水,像一塊沼澤,帶着漆月和她的自尊陷進去。

後面已經有人在議論了:“喔唷,精彩精彩。”

漆月剛才脊背發涼,這時又一陣發燙。

她覺得現在喻宜之肯定還坐在沙發上,一副無論發生什麽都與自己無關的淡漠樣子。

目前喻宜之還沒看到她,可只要她一喊,喻宜之就一定能聽到她的聲音了。

她張嘴,冰冷的雨灌進她嘴裏,淹沒她想發出的聲音:“喻少爺……”

細如蚊叫。

她曾以為生活早把她打磨成一個沒有自尊的人了,但為什麽還是這麽難開口。

喻彥澤像是覺得很好玩,又往車庫邊站了站:“你叫什麽呢?根本聽不清啊。”

雨把泥土淋得越來越軟,漆月雙膝跪在上面,越來越往下陷。

漆紅玉那張老樹皮一樣的臉不停晃在她腦子裏。

漆紅玉這輩子吃了不少苦,可她從沒動念頭抛棄漆月。

漆月一閉眼,大喊一聲:“喻少爺!”

喻彥澤笑意更深也更陰鸷:“繼續啊,然後呢?”

然後那句是:我錯了我是瘋狗。

漆月一時分不清天上下的是冷雨還是岩漿,為什麽她渾身冷得發顫,卻又燙得難耐。

“我……”

為什麽開不了口。

“我……”

放棄一切最後的尊嚴吧漆月。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踏水而來,在漆月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人從草地拉了起來,一只冰涼的手沾滿冷雨捂住她嘴:“別說。”

“無論他要你說什麽,別說漆月。”

漆月呆呆睜大眼,看着眼前捂着她嘴的喻宜之,很快和她一樣被雨淋得透濕。

她張嘴,狠狠把喻宜之的手指咬進嘴裏,像溺水的小動物咬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該是很疼的,可喻宜之眉頭都沒皺一下,很溫柔也很堅定的看着漆月。

直到漆月緩緩松了嘴,她拉着漆月往裏:“走,去我房間。”

這時喻彥澤在她倆身後喊:“喻宜之!你敢!”

漆月望着喻宜之的側臉,完美的骨相透着清冷,在閃電映照下美得令人訝異,雙唇微微顫抖,不知是冷還是怕。

可她就是很堅定的拉着漆月,一次都沒回過頭。

******

喻宜之直接拉着漆月上了三樓,把漆月推進去,在衣櫃裏翻出兩條浴巾和兩套幹淨衣服,又把漆月推到浴室前:“進去,洗澡。”

把其中一套浴巾和幹淨衣服塞給漆月。

漆月:“你不洗麽?”

兩人的長發都濕漉漉黏在臉上,像形狀詭異的海帶,狼狽得好笑。

“你先洗。”

漆月怕喻宜之感冒:“你家應該有很多浴室吧?我們可以同時……”

“不,你先洗,我守着。”

她很堅定的看着漆月:“去吧。”

漆月鑽進浴室,浴室門是半透明磨砂的,看不清人,但能看到個影影綽綽的影子倚在門邊。

漆月脫了衛衣,看着鏡子裏毛衣全黏身上的自己,才後知後覺明白喻宜之在守什麽。

飽滿胸部的形狀被勾勒無餘。

漆月匆匆脫了毛衣,感到一陣後怕,她叫了聲:“喻宜之?”

喻宜之的聲音很快傳來,低得讓人安心:“嗯,我在。”

******

漆月想盡量洗快一點,因為擔心喻宜之感冒。

穿好衣服匆匆出去:“你快去洗吧。”

喻宜之平靜的“嗯”一聲,抱着浴巾走進浴室,回頭:“你可不可以也守在門口?”

漆月錯愕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也許喻彥澤那堆狐朋狗友裏也有同樣不是東西的?

她沖喻宜之笑笑:“放心,不管誰來我都會守在這的。”

******

喻宜之洗澡的嘩嘩水聲傳來,漆月靠在門邊出神。

這兩天實在發生太多事了。

她怎麽就在這裏和喻宜之一起洗澡了呢。

門邊“嗑噠”一聲,吓得漆月一個哆嗦,她快速瞄到喻宜之書桌上有一個豹子形狀的紙鎮,撲過去握在手裏。

又奔回浴室門口守着,雙手牢牢握着那只豹子,像一個衛士。

門口又沒聲了。

漆月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出去看一眼——原來是掃地機器人開啓了自動清掃程序,剛才撞在了門上。

她松一口氣,想把紙鎮放回書桌的身後又還是覺得不放心,就一直拎在手裏倚着門邊。

喻宜之出來時瞥一眼她手裏的豹子:“沒什麽事吧?”

“沒有。”漆月這才把紙鎮放下。

喻宜之:“忘了告訴你吹風在哪了。”

她從一個立櫃裏拿出吹風,漆月想接,她縮了下手:“我幫你吹吧。”

拖了張凳子讓漆月坐下。

吹風嗚嗚響起,漆月透過被喻宜之來回撥弄的頭發,第一次打量起喻宜之的房間。

鋪着柔紫色床單的床,很女孩子。

放着郁金香形狀臺燈的書桌,很女孩子。

飄窗上的鋼琴指法書和精油香氛,很女孩子。

漆月早已放棄學習語文,沒什麽文化,這一切在她腦子裏的形容只有四個字:很女孩子。

被呵護得很好的、有人可依靠的女孩子。

如果她能過上正常順遂的人生,她的房間也會是這樣的嗎?

而不是舊木板搭成的床,不斷掉皮的牆,電線上的污漬擦都擦不掉,整個房裏總有種不透氣的難聞味道。

喻宜之輕輕一拍她的頭:“好了。”

漆月回過神來,站起來。

喻宜之把吹風交到她手裏,自己在凳子上坐下:“給我吹。”

漆月呆呆“哦”來一聲。

喻宜之的頭發好絲滑,像緞子,漆月撥弄的時候,手都不自覺放輕。

喻宜之忽然說:“從來沒人給我吹過頭發。”

“你媽沒給你吹過麽?”

喻宜之一頓:“沒有。”她又說:“以前我看電影的時候,總想有人這樣給我吹頭發。”

漆月心裏亂亂的,手挂着頭發一扯,喻宜之輕輕“哎唷”一聲。

“你能不能輕點?”

“啰嗦,有人給你吹就不錯了。”漆月不耐煩的說。

手卻不自覺放輕,再放輕。

這時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門,喻彥澤的聲音響起:“喻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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