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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自己是不是人”這個問題,成景廷思考了很多年。
他确确實實沒有死,容顏與年華似是長久地停在了刃唯死去的那年。他落地生根,在城市裏“盤踞”一塊土地,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不是在等這個人。
時間太久,“刃唯”在他腦海裏的影像已經模糊了,他的心也逐漸冰封,甚至快忘了最開始徘徊不走的初衷。但那天,這一世的刃唯在酒店房間抱住自己,口口聲聲說着“我從來不哭”時,成景廷承認,他感覺自己心痛了。
那種由內而外,将整個麻木身心都腐蝕的疼痛。
當年刃唯身披旌旗從馬上墜亡,成景廷未能見他最後一眼,屍身被俘,一代少年将士連全屍都沒撈着。後來長安新雨,衣冠冢建了一處又一處,成景廷還是沒能找到他。
再後來,成景廷去世,在輪回時得到的通知卻是:你世事未盡,心願未了,再等等看。
這一等,就是上百年。
長期久站與日光暴曬,使他難以維持“原狀”,只得将酒店內的溫度調低,更衣室就是他的休息場。
至于酒店為什麽開,刃唯又為什麽會被不明物威脅,成景廷一時半會兒還說不清楚。
他只知道,他好像沒有白等。
興許是本能,刃唯對他的一見傾心就像命中注定一般,找他鬧,找他笑,在他面前出糗會抓狂,也會悄悄地勾引,認真地剖白。
刃唯又聰明又笨。
他知道怎麽做生意,知道怎麽讓成景廷對自己感興趣,卻不知道床頭挂的鏡子是為了辟邪,不知道那兩三團米粒是酒店會打發陌生鬼魂吃的飯。
成景廷發現刃唯對“超自然”這些情況完全沒有忌諱,進門不先敲門,進房間不先開衣櫃就關門……當一處住所超過三天無人居住,就容易吸引“外來客人”,衣櫃裏更是容易藏匿歹徒或閑雜人等。
還有,在酒店如果是一個人住,大床房是兩只枕頭,另一只拿來抱着或者放腿最好。
千萬別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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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景廷摸進刃唯的房間,丁點兒聲響都未發出,刃唯卻還是不耐煩地感覺到了什麽,翻身夾被子,鼻間哼哼幾聲。
成景廷将刃唯把頭對着床的拖鞋拎起來,調換方向,再把放着節目的電視機關掉。
成景廷稍微靠近些,冰涼的手摸上刃唯的臉。
刃唯在渾噩睡夢之中,那種涼意又席卷了全身。但這次不同,冰涼感從脖頸探入,略過胸前,最後停在小腹上。
一只近乎浸透着寒氣的手,在他柔軟溫熱的小腹上頗有手法地揉按起來。
刃唯悶哼兩聲,睜不開眼,就權當自己還在睡覺……他渾身舒服得打顫,胃裏灼燒般的痛楚漸漸緩解了。
還有處涼意,貼上胸膛,像小時候拿冰棍掰開,在跑回家的路上拿冰棍貼着胸口,邊狂奔邊降溫,再被烈日曬一脖子熱汗。
還真是夢裏什麽都有啊……
“慢點兒……”刃唯哼一聲,不自覺伸手想要去握住那只手。他動作極快,抓得狠,一下将成景廷半根手指抓進掌心裏。
冰,太冰了。
像冰塊有些溫度,又有跳動的生命。
刃唯宛如瀕死之魚,緊抓着成景廷不放,又被棉被捂得滿頭大汗,雙腿踢蹬:“揉揉,再揉揉,好痛……”
成景廷迫不得已,将另一只手擡起來,身體支撐不夠,刃唯右腿一搭,壓上成景廷的胯,後者直接被摁上身子。
世界安靜了。
刃唯在夢裏醒不來,只覺得原本炙熱的身體被蓋了層涼涼的水被,他将臉埋進成景廷的頸窩處,舒服地發出一聲輕嘆,小聲地說夢話:“好舒服。”
刃唯又燙又軟的嘴唇胡亂地“蹭”上成景廷的脖頸,他被觸碰得敏感又怪異。成景廷伸手,想掰開刃唯纏在自己腰上的腿。
他一扯,刃唯盤得更緊了。
“再睡一天,好不好。”成景廷變了聲,出口嗓音沙啞空靈。
刃唯在夢裏已經敵我不分,“嗯……”
“再睡一天,”成景廷誘哄着,邊退邊說,伸手将刃唯的眼又添一層屏障,“再睡一天。”
他起身離開床,刃唯已經陷入深度睡眠。他将房間內的擺設掃視一圈,幫刃唯把換洗衣物都扔進了髒衣桶,再把酒櫃裏的威士忌全換成雪碧。
末了,成景廷單膝跪上床沿,低頭。
他往刃唯的鬓發邊落了個吻。
第三天一早,刃唯被這X酒店玻璃幕牆上清洗外牆的“蜘蛛人”吓醒了。
房間沒有關窗簾,外面的清潔工看着他,他也愣愣地瞧着別人。
“早上好。”刃唯一揮手,那人就不見了。
“人呢?!”
刃唯眼睜睜看着那人消失,急忙下床,連跪帶撲跑到窗邊,沒有看到任何有人存在過的痕跡。他又往樓下看,街道也一派平和,無人墜亡。
刃唯越想越不對勁,幹脆穿上浴袍刷卡下樓。
小跑着沖到大堂門口,調到前臺去的那個臭小子蛋黃酥追出來,邊跑邊吆喝禮賓部:“我的媽啊!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呀?沒看到刃小少爺跑下來了嗎!”
“哎喲跑哪兒去啊這麽急,外面車多人多的,出個什麽閃失……”
他還沒逼逼完,刃唯猛地剎住腳步,回頭道:“哪兒有車?哪兒有人?”
酒店門口吹過一陣風——最近生意确實不怎麽樣。
“呃,”蛋黃酥眨眨眼,目光掃過那些刃唯現在看不到的“人”,笑笑,“急急忙忙跑下來是什麽事嗎?有事兒打電話通知客房部就行了呀。”
“我剛剛起床看到個洗玻璃的蜘蛛人……”
蜘蛛精?!
蛋黃酥一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心想是不是給玩兒露餡了,什麽年頭了,誰還變妖怪吓唬人?
刃唯看他小臉皺起來,又解釋:“就是高空作業者。”
蛋黃酥難得正經講話:“哦,好,您繼續。”
“我看了他一眼,他看了我一眼,然後,他,他,他他他他……”刃唯眼神往外瞟,“剛剛沒人掉下來?”
“沒有啊,”蛋黃酥眨眨眼,“我們酒店近期也沒有高空作業者工作。”
“什麽?!”刃唯傻了,怒道:“那我看到的是什麽?是鬼嗎?!”
蛋黃酥暗自偷樂,你別說,還他媽真是。
“經理呢?叫你們經理過來,都什麽破事兒。”
刃唯往沙發上一坐,腿翹起來又覺得不妥放下,往後的動作讓衣領微敞開露出一小塊白淨胸膛,也不知道是刻意勾引誰,刃唯又加一句:“嗳,要那個姓成的經理。”
成景廷來的時候已過了五分鐘,為表歉意,他從吧臺取了塊珍珠爆漿熔岩蛋糕,往桌上一放,淡淡道:“不好意思,久等。”
明明就是道歉,刃唯倒覺得成景廷的态度像想趕客人的主人翁,冷淡得要命。
不過,他的目光很快被蛋糕吸引:“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甜的?”
“草莓、珍珠,你自己說的。”
“啊,你還記得……”刃唯臉一熱,沒出息地端過那盤小蛋糕,叉子一摁,奶茶就從蛋糕裏流出來一些,甜得他嘴饞滋兒亮,心情都好了不少,“你們今天真的沒有高空作業者?”
“有的。”成景廷停頓一下,“蛋黃酥騙你的。”
今天确實沒有……
但刃唯看到的那個“人”是什麽,成景廷就不得而知了。他不想刃唯察覺出什麽,更不想刃唯害怕。
“哦,那你打電話聯系一下,看看人是不是還在上面,或者去我看不到的玻璃牆上工作了?”刃唯說着,舔舔唇角糖漬,“要不然你陪我去外面看看,看看有沒有……”
短短幾分鐘,說人下班了也不可能。
成景廷急中生智,目光聚集到刃唯的胸前,“你這兒怎麽了?”
刃唯一低頭,看到自己胸膛上,留了一塊紫紅色的痕跡。
他摸摸,又看看——怎麽那麽像吻痕?
刃唯一下臉紅,又着急,怕成景廷不在意,又怕成景廷誤會。
刃唯急忙說:“我一直都在房間裏,我也沒有找別人,這怎麽回事……”
“沒找人嗎?”
成景廷開始“賊喊捉賊”了,壞心眼難得起來,又說:“好像是吻痕。”
“吻痕?我真沒找誰!”
成景廷“嗯”一聲,目光努力挪開,鎮定道:“那,這叫鬼掐青。”
“什麽鬼啊,你逗我玩兒呢。怎麽會有鬼,不可能的。”刃唯捏着那處淤青敲敲打打,嘴裏沒停,“我還真就奇了怪了,我明明沒磕碰也沒摔着啊。”
成景廷開始望天:“是挺奇怪。”
“什麽鬼那麽變态……操,”刃唯有點委屈,“親我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成景廷看他一眼,心想,打招呼不得吓死你。
“你這兒是什麽傷。”
成景廷的目光看向刃唯額心的小疤痕,刃唯毫不在意地摸摸它,感受那點點凸起,說:“小時候摔的。”
成景廷點點頭,“開天眼了。”他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說給刃唯聽還是自己聽。
刃唯笑了:“對啊,是有這麽個說法。”
确實是天眼,大米變得大米精都快能看見了。
刃唯在大堂吃完了那個珍珠奶茶爆漿蛋糕,還喝了杯成景廷請的特調猕猴桃酒,最後吃得郁悶心情一掃而空,腿翹起來,稱贊X酒店的甜品就是“前衛”,賣相新穎味兒又好。
刃唯臨走時,成景廷叫住他,“你的保镖們呢?”
“我爸讓他們回去休假了,說我不回家他們就也別跟着,反正,”刃唯咬咬牙,“反正不是刃家的人了。”
成景廷說:“盡量叫他們跟着吧。”
保镖體質至陽,幾個大男人混在一起能幫刃唯擋不少髒東西。
他沒說原因,只聽刃唯答:“不了,我很安全。要是他們跟着我,我都沒機會。”
“什麽機會?”
“沒機會和你,”刃唯輕笑,“約會。”
大堂“鬧劇”一結束,刃唯昏呼呼地坐電梯上樓,整個人還困得不行。他就奇了怪了,為什麽自己最近困得那麽厲害……真的是冬天來臨,他體內的小青蛙血統複蘇,想開始冬眠了嗎。
吃飽喝足,他開始思“淫`欲”了。
閉眼躺在床上,腦子裏想着成景廷的臉和身體,拿只小筆在心中勾勾畫畫。
簡直挑不出缺點。
還好,成景廷現在願意跟自己講話了,話也多了,會關心人,也會擔心自己的安危。刃唯将着視為革`命重大勝利,在手機上小小地勾勒下一個小紅旗,等待着下一次與幸福會晤!
過了幾天,齊流常來接刃唯出去跑業務。說是隔壁省會想要刃家酒店的連鎖營業權,被禮貌拒絕。
然後,刃唯提出了可以用“名稱挂鈎”的要求,說可以加盟,一起做。刃鎮烽雖然總将怒火一股腦發洩到小兒子身上,但見他有想法,也頗為支持。
這樣下來,刃唯在酒店的時間又少了。
這天,他回X酒店,說要帶齊流上大露臺的游泳池爽爽。那兒視野開闊,正對着本市标志性建築,人能靠在泳池邊上将全市夜景盡收眼底。
游泳池邊上一個巨大的“X”雕塑,是網絡上各路客人的打卡聖地……只是,刃唯不知道為什麽,app上發布游記和體驗的用戶,頭像都是初始的,用戶名更是一團亂碼,測評卻寫得各有千秋。
刃唯的車停在X酒店門口,等他下了車,又迅速挪到一邊的大空地上去。
再好的車也不能擋酒店的大門,這是酒店業多年來的規矩。
門童前來開門,禮賓部的人忙着接過刃唯的行李,後者意外地發現今天大堂還挺熱鬧。他左看右看沒有瞧見成景廷,心情不好了,嘀咕道:“小下流,你看看,那個……”
話音未落,耳邊一陣風聲呼嘯,油門狂轟的聲音刃唯再熟悉不過,他回頭去看,有一輛PORSCHE停在酒店大門口,上面坐着四五個年輕男人。
齊流盯着那輛PORSCHE,冷笑道:“看看,這一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市裏出了名的混。那個葉老三,仗着購物城是自己爹開的,停車都直接停人家商鋪門口。他說的,只要他葉老三車在,就不能沒有車位。”
“X也沒車位啊,他停哪兒?”刃唯左看看右看看,只見那輛車橫着停在門口,正嚷嚷着與保安推搡,說屁大個酒店擺哪門子譜?
刃唯正想再看,齊流卻拿了外套擋他的臉,“你爹最近跟他們有合作,你就別觸黴頭了,千萬不要沖動啊……你家男人只是個打工的,又不是老板,你動什麽怒?”
被好友攔着,刃唯沖勁兒下來一點,嘴犟:“我沒生氣啊,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是嗎?”齊流往地上一踩:“我怎麽覺得挺平的。”
“你嫉妒我。”
齊流氣得快拎刃唯的耳朵,“我和你說了一百遍,我喜歡女的!”
“還有,”刃唯摸下巴想了會兒,“我真沒覺得成景廷只是個打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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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