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晨起,房間內落地窗面開始泛起薄霧。
刃唯翻身動靜大,被褥從腰間滑落,腰上的緋紅指印看着又淺淡了。他也曾對着鏡子“搔首弄姿”半天,都想不明白是在哪兒弄的痕跡。按道理來說,在外面酒吧,還沒有誰敢對他下這種手。
他看了看房間外久未停歇的冬雨,心中暗道今年雨水太多,随手撥通了齊流的電話,讓他等會兒開車來酒店接自己。
齊流支支吾吾地,還沒說句明白話,電話被搶走,那頭傳來陌生男音:“刃少爺,您所居之地不可久留,趁早搬走呀。”
刃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齊流他爸媽請來給齊流驅鬼的江湖道士,點點頭:“謝謝您關心。”
他說着,望一眼床頭櫃上翻頁的經書,“多虧了您讓齊流給我的經書,我昨晚睡得特別好。”
“冒昧多問一句,您平時睡不好的時候,是怎樣的?”
“感覺有什麽冰涼的東西鑽進被子裏,繞我脖子又……”又親我嘴的。
刃唯說不出口,小聲嘆一句“哎”,又說,“那股涼意幽幽的,就老喜歡抱着我。”
“哎呀……”道士聽不下去了,“快搬走呀。”
刃唯還陷在那些個奇妙環境裏,眨眨眼,“還總會夢到喜歡的人。”
道士沒說話,心道現在的小年輕!有情飲水飽!哪天因為不幹不淨的,死在床上了都不知道!
他咳嗽幾聲過後,鄭重其事道:“刃少爺,聽我一句勸,搬走呀。”
刃唯快被他那故作深沉的“搬走呀”繞得頭暈,胡亂地應了,又讓齊流接電話,“小下流!”
“怎麽了?”齊流咯噔一聲,撓撓頭。
他現在都怕X酒店的“髒東西”會攀着電話線來找他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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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唯特別較真,“上回我讓你查的三十六計,第十八計是什麽來着?”
“擒賊先擒王……”齊流砸吧嘴,“關鍵是你擒着了嗎?”
刃唯沒正面回答,“嗯啊”兩聲帶過,心裏邊兒偷着樂:他都脫外套給我穿了。
被拒絕的煩心感一掃而空,刃唯決定重新振作起來,又說:“我最好的兄弟小下流,你大聲告訴我,第六計是什麽!”
齊流停頓幾秒,明白了刃唯是在說追那個面癱的策略,連忙道:“走為上計!”
“你再說一遍?”
“走為上計……”
“不對,”刃唯說,“是聲東擊西。”
“你聲什麽東啊,趕緊的,收拾東西回你家玩兒去,”齊流無奈,“最适合你的是走為上計,別掙紮了,人家不喜歡你。”
刃唯額間三條黑線,氣了,“你嘴裏是不是沒好話。”
齊流:“忠言逆耳利于行,你還不快謝謝我。”
“這樣吧,”刃唯開始盤算,“我臨走之前,你讓我爽一爽。”
齊流那邊正在吃華夫餅,險些一口氣嗆死,“嗯?”
“你把白宣叫來,就說哥哥我想他了。”
白宣是他們一起搞酒店房地産業的一個“合作夥伴”,一米八的個頭又壯實,哪哪兒都曾是刃唯的菜,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于熱情,相處一久,刃唯就受不了了。
現在兩個人是好朋友,還經常一起出去喝點小酒,對別的倒是只字不提。
“真這麽說?”
“算了,你說我喜歡這酒店前臺,想刺激刺激他。”
刃唯實在是逼急了才出此下策,沒辦法了,決定做了就要做到底,“他應該明白的。”
挂上電話,刃唯開始發呆。
市裏最南邊兒修了莊園度假村,北邊兒修了新的中式高奢酒店——市中心修了最高的一棟豪華酒店,說是城市天際線,可實際就比自家的費爾曼豪森皇冠酒店高那麽一點點。刃唯想,要是自己酒店會講話,肯定跳着腳罵:你憑什麽比我高!
“城市天際線”這種大帽子一扣,客源又要分散了。
刃唯煩得要死,掏出筆記本勾勾畫畫,又把X酒店獨有設計的波浪形床墊畫下來,試了試咖啡機出水速度、室溫等等,充當了個“臨時試睡師”。
他不是什麽都不會做的人,大學期間還被各大酒店集團邀請過做試睡師呢。
那段時間他一個月要往外飛十次,睡得“人仰馬翻”,現在倒是真的愛上住酒店。
每一晚都換一個環境,期間的新奇感不言而喻。
等了沒半小時,白宣沒來,齊流倒是拿着張圖紙過來了。
刃唯下樓接他的時候,齊流瑟瑟發抖,拎着裝圖紙的口袋站在酒店大堂裏,一身喜慶的橙色,遠看像一只橘子。
刃唯快要笑死了——齊流現在滿臉寫着:死鬼,別他媽來吓唬我。
他跑過去把齊流摟住,胳膊搭上他肩膀,安慰道:“哥們兒,你放心,有我在,就沒有……”
刃唯那個“鬼”字還沒出口,嘴巴一下被齊流慌張捂住:“我操!你知不知道這是忌諱,不能講出來這個字的!”
“得得得,上樓上樓。”
刃唯脖子都被打痛,咳嗽一聲,一轉身就看到成景廷一身西裝筆挺,站在大堂旋轉門處安靜地注視着自己。
兩個人目光一對上,成景廷點頭,朝酒店電梯入口處做了個“請”的姿勢。
刃唯渾身發熱,故意捋起衣擺一角,做作地扯一下衣領,眼神帶鈎似的粘住成景廷——再慢慢收回,裏面帶些不明意味。
齊流在一旁看着他:“……”
他承認刃唯很好看,但作為鐵哥們兒,刃唯這樣子還是讓齊流有一丢丢不爽。他拽着刃唯就要去坐電梯,“騷給誰看呢?人家瞧都沒瞧你,傻逼。”
“你能別對我因愛生恨嗎。”
刃唯說完小步跟上,結果齊流在電梯門口猛地剎住車,冷靜道:“等會兒,刃唯。”
“嗯?”刃唯熱得一頭汗,狂給自己扇風。
齊流真摯的目光帶着期盼,“我們能爬樓梯嗎?我不想坐電梯……”
刃唯以為自己幻覺了,“十樓,你認真的?”
于是,兩個人哼哧哼哧地跑向消防通道,又一路爬着上樓。走到七樓的時候,刃唯開始喘氣,扶着腰罵自己身體真不好。
到了八樓,他好像步子輕盈些了,後邊兒像有人推着自己走。刃唯不怕這些,心裏還不免美滋滋的。
自己呆久了,這些個“鬼”都知道照顧人了呀。
噔噔噔跑回房間,刃唯爬樓爬得面紅耳赤。
齊流也累壞了,在走廊上邊走邊回頭,嘴裏念叨着些半吊子護體術語,拽住刃唯的胳膊,俨然成了一小拖油瓶。
齊流一進房間,“啪”地關上門,把圖紙攤開在地上。
圖紙上,畫着全城的概略圖,以及被重點标注出來的X酒店。酒店名稱旁邊還被不知道誰拿朱砂筆畫了圈,上邊兒一個大叉,看得刃唯無語:“你不至于吧。”
“你他媽睡覺睡一半兒忽然被不知道誰給拉一下胳膊試試?”齊流痛心疾首,“我那天以為你對我有想法呢,結果……”
刃唯:“……”
他揉了揉發痛的額角,催促他:“要講什麽快點講,等下白宣來了。”
“那多刺激!”齊流這幾個字說得山路十八彎,“你說,成景廷會不會以為你搞雙飛啊?”
“淫者見淫,帥者見真心。”
刃唯說完,扔抱枕砸他臉上,“你閉嘴。”
“你看啊,這是咱們市的地圖,X呢,在這兒,”齊流拿筆,在城市中心護城河邊畫了個紅點,繼續說:“咱市中心的廣場以前是舊皇宮,X在皇宮東北方,是八卦艮卦的鬼門……酒店是人流量聚集的地方,如果不能聚財,就特別容易滋生鬼神兇殺。”
刃唯開始找瓜子嗑了,“然後呢?”
“再看這兒,”齊流說,“X酒店的大門沒有挨着街邊,也不沿河。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挨着水的建築沒有朝水開門,反而把正大門開到酒店屁股後的這條小巷子裏,我們開車都嫌路窄。”
“這個門,也是鬼門,俗稱’引鬼進宅’。”
刃唯點頭,“而且他們這兒一到夜裏十二點後,就只能進不能出了。”
“而且這條小巷子,是筆直沖向外面的大路。風水上最忌諱直來直去,是要傷亡的。你看,前段時間不才死了個客人嗎,這才開業多久?”
刃唯回想X酒店的大門,是覺得有點邪氣——大門是一條小路直接沖過去。
小路又長又窄,特別像小時候回家晚了,在草叢裏迷了路,忽然撥開遮擋,看見盡頭有一戶人家。
而“盡頭”,從來都不是什麽好詞。
刃唯開始有點兒緊張了,“成景廷也跟我說,他們這兒有鬼。”
齊流嘆氣,趁機摸一把刃唯又白又滑的手,捏他軟軟的掌心,語重心長,“他們大堂的設計也特別不好,那麽高一塊兒鏡子似的東西懸挂在上面,特別壓人氣。你知道風水學上鏡子拿來幹嘛的嗎?”
“幹嘛的呀。”
“可以轉化和反射,平白無故弄個鏡子挂着,肯定有問題。”齊流現在完全是資深玩家了,說,“鏡子挂那麽一大塊在天花板上,不好。酒店也特忌諱這個,說是因為男主人身體虛,還有什麽容易招桃花運……”
刃唯:“……”
成景廷那樣子,身體虛不至于,體寒倒是有可能。
“快跟我走吧,別在這兒待了。”
齊流越說越神棍,偷摸一下刃唯的臉,還沒開口呢,忽然覺得自己後脖頸被什麽涼涼的東西冰了一下,臉色發白,哆嗦道:“唯唯,唯唯……”
刃唯一臉呆萌:“怎麽啦。”
齊流:“我後邊兒,後邊兒……我總感覺有誰在摸我脖子……”
他被吓得不行,正想往刃唯身上撲,刃唯故意尖叫一聲掀開被子鑽進去,然後大笑。
小時候就是這樣,晚上怕黑,總以為躲進被子裏,就什麽都傷害不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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