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移屍(十)

悅來客棧的門大半夜被人敲響,敲門聲三長三短,正是群鷹寨的暗號。小二“哧溜”起身,竄到門口開了道門縫,往外一瞅,是個清俊斯文、書生氣十足的年輕人,立即把門打開,将人請進來,問:“寨主,您怎麽大半夜的過來了?可是有什麽急事?”

寇落苼慢悠悠地說:“急倒也沒有特別急,只是這事兒适合在晚上辦。”随即遞給小二若有深意的一眼。

小二呆呆地愣了一會兒,忽然往後彈出三尺遠,雙手緊緊地抱着胳膊,惶恐地看着寇落苼,“寨……寨……寨主,您英俊潇灑雄姿勃發,想找什麽樣的美人不簡單?小的貌若無鹽,也不會什麽稀奇的花樣,實在配不上您!這樣吧,小的立即為您跑腿去婠婠樓,去将那頭牌姑娘翠莺兒請來,您一定歡喜!”

寇落苼僵在原地,邊聽邊磨牙,終于還是沒能忍住,大步上前甩了小二一巴掌,道:“你他媽一顆豬腦子裏整天想些什麽花裏胡哨的玩意兒?老子來找你是出去幹活,不是瀉火!趕緊帶上鏟子,跟我一塊去亂葬崗!”

小二被這一巴掌甩得眼冒金星,但好歹是悟出了自己貞操得保,喜不自勝,捂着臉賠笑道:“是是是,是小的太笨,沒能明白寨主的意思,我這就去拿上鏟子跟着寨主一塊去亂葬崗……等下?!”小二終于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看着寇落苼,結結巴巴地說:“寨……寨……寨主,咱們這深更半夜的,去……去亂葬崗幹啥呀?”

寇落苼道:“挖屍。”

老大之命,不得不從,即便小二心裏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還是扛着兩把鋤頭哆哆嗦嗦地跟着寇落苼上路了。

九合縣徹夜有衙役巡視,最近剛出了件命案,停屍房、亂葬崗那塊地方又恰巧是個事發地,巡視必定更加嚴格,寇落苼算準了時間,待他們到達時恰好有一組衙役巡視過,亂葬崗無人,可以行事,但下一組衙役很快又過來,因此要分秒必争。

寇落苼一言不發地在前頭大步走,小二扛着鋤頭氣喘籲籲地在後頭追,一想到等會兒要在亂葬崗那倒黴地兒挖墳,渾身汗毛倒立,有茬沒茬地找話跟寇落苼聊天,試圖緩解心中的緊張,“寨主,您是不是發冷啊?要不小的脫件衣服給您披着……您放心,絕對是幹淨的,我一個半月前剛洗過!”

寇落苼嘴角一抽,冷冷地道:“我暖得很,你衣服還是自己留着吧。”

“不對啊,”小二道:“您剛摸我臉那一巴掌,手可涼得很,怕不是生病了吧?讓小的替您摸摸。”

“滾一邊去,爺好得很!”拍開小二試圖伸到自己額頭上的手,寇落苼沒好氣地道:“ 我出來的時候在冷水裏泡了許久而已。”

小二詫異地問:“您好好的怎麽還泡上冷水了呢?”

寇落苼幽幽地道:“自作孽,不可活。”某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畫面又有翻湧之勢,寇落苼連忙深吸一口氣,努力移開思緒,任小二在後頭大呼小叫,都一言不發。

待兩人來到亂葬崗山腳下,小二已喘得直不起腰,若不是寇落苼在前頭只怕當場就要癱倒,寇落苼也不理他,徑直走到先前傅雲書藏身的那處草叢裏,蹲下身伸出手細細摸索了許久,從草叢裏拎出根細紅繩子出來,而紅繩上還吊了枚玉佩。

小二看見這一幕,還以為是寇落苼在亂葬崗發現了一處寶藏,力氣頓生,風似的竄到他身邊,摸了把玉佩,皺起眉,啧啧道:“寨主,這玉佩質地很一般,不咋值錢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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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寇落苼淡淡地道,将玉佩收進袖中,一指那塊地,道:“将此處掘開。”

他先前下山時,無意中瞥見這枚玉佩掉在草叢內,心裏便一直惦記着,唯恐傅雲書也同他一樣惦記着此處,非要等他睡下了才肯出來一探究竟,誰知竟平白浪費了自己許多時間。還好還好,總算沒有人搶先下手。

因怕挖掘痕跡被人發現,寇落苼只叫小二對準了玉佩掉的那一個點挖了一個小坑,誰知掘了許久,除了石頭雜草根再無其他,小二抹了一額頭的汗,喘着氣問:“寨主,您究竟想挖些什麽呀?難不成亂葬崗這地兒,還有人能燒出舍利子不成?”

寇落苼亦是十分詫異,望着那漆黑深幽的小坑喃喃道:“難不成是我猜錯了?他的屍體不在這裏?”從袖中掏出那枚玉佩,左右看了許久,“這應該就是沈珣的玉佩才對啊……”那晚送傅雲書就醫,沈珣的衣着随意,衣襟敞開,胸前吊着一枚玉佩,寇落苼當時心急如焚,随意一瞥,并未在意,直到先前看到掉在草叢裏的玉佩,又聯想到張鐵柱就是在此處看見了已死的沈珣,便懷疑有人将沈珣的屍體埋在了這裏。

只是眼下看來并不是這樣。

“也罷,”對上小二懇切的目光,寇落苼無奈地道:“将那個坑填回去吧,填好一點,別叫人看出來。”

小二以為他要收手了,興高采烈地應了一聲,又聽寇落苼淡淡地說:“等這裏填好了,咱們再去山頂上挖挖看,看能不能挖出些更刺激的東西來。”

小二雙腿發軟,立即就想給寇落苼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哭喊寨主咱們回去睡覺吧,但寇落苼一臉淡漠,郎心似鐵,小二只好抽着鼻子将土填回去,正要跟着上山,遠處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原本微弱的動靜,在這片死寂的天地中,顯得無比響亮。

他聽見了,寇落苼自然也聽見了,“……是三個人,算算時間,應當是下一組衙役巡視到此處了。”

小二問:“寨主,咱們怎麽辦?”

望望漆黑的亂葬崗頂,寇落苼一咬牙,道:“先走再說,來日方長。”

翻牆回府,剛竄進自己房間裏,打了半晌的悶雷終于戛然而止,落下傾盆大雨。寇落苼許是被這嘈雜雨聲所擾,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翻身而起,打開窗子,目光穿越天井,透過連綿雨絲與漆黑夜空,落在對面那一間屋子上。

寇落苼看着看着,忽然想,小縣令現在,在做什麽夢呢?

傅雲書二度驗屍,他支開了旁人,連寇落苼也不在場,只有他一人,對着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

掀開白布,傅雲書直奔先前最讓他迷惑的一個部位——他将屍體翻過身去,掰開臀瓣,露出當中央那一點幽穴。

這顯然是一個污穢之所,他本不該如此無禮地凝視,只是目睹的情況卻實在讓他迷惑。尋常人的肛/門是緊致狹窄的,這個少年的卻顯得有些松弛,上頭還凝結着烏黑的血液,與詭異的白濁。

戴着手套的手伸過去,在少年肛/門上殘留的白濁上輕摳了摳,放在面前,仔細看了一會兒,傅雲書心裏“咯噔”一聲,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東西,頓覺一陣惡心,立即脫下手套,扔得遠遠的。

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傅雲書不敢置信地望着少年的後脊背喃喃地道:“……怎麽會?那個地方,怎麽會這種東西呢?”

一個奇怪的念頭在心底湧動,他卻不敢細想,生怕想到了、看清了,就會發生一些不妙的事來。

一個帶笑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為什麽要否認呢?”

“誰?”傅雲書喝道:“誰在說話?”

少年僵硬的身軀翻轉,他蒼白的手撐在木板上,緩緩直起了上半身,清秀的臉上浮出一個詭異的微笑,“你已經猜到了是不是,沒錯,事實就是那個樣子。”

“不對!”傅雲書渾身直冒冷汗,連嘴唇都哆嗦起來,卻仍咬牙道:“這是有違人倫之事,是不應該發生的!”

“沒有應不應該,”少年擡起已經化為枯骨的手掌,在臉上一抹,容顏變幻,現出沈珣的模樣,傅雲書呆呆地看着這一幕,聽“沈珣”低聲道:“只有願不願意……”

“傅雲書,你願意嗎?”

傅雲書心跳如鼓,試圖轉身逃跑,雙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地面上,無論他如何掙紮都挪動不了半分,而那頭的“沈珣”摸索着下了木板,正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他驚慌失措,卻又無可奈何,急得幾乎要掉下眼淚,正在這時,一條胳膊從身後橫過,将自己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後背貼上那人結實的胸膛,傅雲書抽了抽鼻子,身上的禁制似乎煙消雲散,他轉身投入那人的懷裏,雙手緊緊圈着他的後背,帶着哭腔委屈地喚道:“寇落苼!”

那人的手掌落在自己頭頂,輕揉了揉,溫聲喚自己的表字,“浥塵。”

話音剛落,躺在床榻上的傅雲書驀地睜開眼睛,外頭明晃晃一片,天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子裏,時辰顯然已經不早了。

費盡全力挪開壓在心口的右手,傅雲書平躺着喘了半天的氣,心跳才略微平複了些,夢境中的畫面便争先恐後地湧到眼前。

無力地擡手把眼睛捂住,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看不見,傅雲書正努力抵抗着,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傅兄,你醒了嗎?”

剎那間,夢境中的記憶如滾滾洪水,将傅雲書襲卷,他再也無力掙紮,任由洪水将自己淹沒。傅雲書閉着眼睛無力地道:“……醒了,有什麽事嗎?”

寇落苼透過窗戶紙朝屋裏看去,卻只能看見一片白茫茫,靜默片刻,他道:“那個少年的身份,有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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