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九歌難歌(九)
屍人體态輕盈,來去自如,場上少說還剩下七八個一流以上的高手,但卻愣是無一人發現。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除了方才悠悠然睡了一覺的薛子安,早早便繃緊神經的其餘高手早就到了“竭”的階段。
薛子安朝酒久使了個眼色,酒久無奈,深吸一口氣,扯開嗓門便是一聲吼,“梅花拐來啦!有沒有能打的啊!”
屍人被酒久冷不丁一頓吼震得顫了顫,幾個高手便趁着這個當口追了上去,首當其沖的便是逍遙派那幾個人。
“晏亭方才是不是也見着了梅花拐搶書?”酒久湊了過來,“啧啧,主人瞧見晏亭的臉色了沒?又青又黃的。”
晏亭存了拉攏人心的心思,方才若他發出號召,又能在一衆江湖高手面前混個臉熟,順便帶頭追拿梅花拐,好在衆人面前樹立一個除惡揚善的正面形象。
可惜這算盤被薛子安截胡了。
薛子安擡腳踹了她一把,“跟我在這兒貧,趕緊追上去把東西拿回來。”
酒久翻了個白眼,跟在那群大夢初醒的江湖“高手”後頭追了過去。
“薛兄不親自追?”晏亭扯着一張笑臉過來,“交給一個丫頭能放得下心?”
夏容也跟過來,撓了撓頭,“酒久姑娘功夫不錯的,再說還有那麽多江湖英傑呢,一個小小盜賊不成問題。”
薛子安的視線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轉了兩圈,挑了挑眉。
夏容一愣,紅暈蹭蹭蹭爬上了面頰,急着要甩開晏亭的手,卻被晏亭反手握住,換了個十指相扣的姿勢。
薛子安眼角彎了彎,笑眯眯看着窘迫的夏容,“兄弟,疼嗎?”
夏容早已面色通紅,小眼神直瞄着一旁的晏亭。薛子安心道,若是酒久看見這幅場景,準得說:這夏公子嬌羞成這副模樣,人家青樓的姑娘都得遜色幾分。啧啧,果真男人騷起來就沒女人什麽事兒了。
“無妨,”晏亭朝他笑笑,眼裏盡是溫潤,“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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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容頭點如搗蒜。
薛子安笑眯眯地摸着下巴,“晏公子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要知道一會兒打打殺殺的,可忒血腥了些,夏公子可受得住?”
夏容眨了眨眼,“打打殺殺?梅花拐不是走了……”
他話音未落,不遠處的涼亭傳來打鬥的動靜,只見身如鬼魅的黑衣人竟不知何時在涼亭偷襲!
夏容臉色一變,“阿秋跟殷滿滿還在那邊呢!”
此時場上的人早已散得七七八八,回去的回去,追梅花拐的追梅花拐,是以涼亭那邊的動靜幾乎沒引起什麽注意。
碧蝶反應足夠快,及時擋在二人面前與劍憑交起了手,二人躍出涼亭纏鬥起來。
劍憑的拐子所到之處獵獵作響,身如鬼魅,碧蝶來得匆忙未帶武器,不一會兒便落了下風。劍憑瞅準這個空檔,擡手将拐子擊向涼亭頂部,只聽轟隆一陣巨響,涼亭登時便坍塌了下來!
薛子安三人趕到的時候只能看見涼亭剛好坍塌下來,夏容急得跳腳,沖上去就要扒開碎石,卻被晏亭一把拉住了。
夏容功夫不好眼力不佳,可他們二人看得明白,在涼亭坍塌的前一刻,有一道黑影沖了進去。
劍憑挑眉看着一旁抄手站着的薛子安,“不去救……”
他話音未落,碧蝶的掌已經到了他的胸前,将他一擊而出足有七八尺遠。
碎石突然動了動,伴着一陣巨響,人影一躍而出,不是別人正是殷落。他一手抱着蘇瞻秋,一手攙着殷滿滿。三人皆落了一層灰,卻毫發無傷。
“多謝盟主了。”薛子安拱手道。
蘇瞻秋甜甜地笑了,“殷叔叔,滿滿姐可想你了呢。”
殷滿滿眼眶登時便紅了紅,抽了抽鼻子未說話。
“薛子安!”劍憑從雜石亂草中爬出來,拍了拍身上狼狽的塵土,“你莫要太猖狂了!你別忘了……”
“帶路。”
劍憑愣了愣,“啊?”
薛子安啪地一聲展開扇子,笑得十分和善,嘴上卻一字一句咬地很緊。
“我說,帶、路。”
酒久不急不慢地綴在那群人身後,按她主人的尿性,這拿出來的東西多半是假的,還非得讓她把戲做全了,真是麻煩極了。
前頭的人跟着黑衣人拐進了一處林子裏頭,這林子酒久有些印象,是之前夏餘帶着蘇瞻秋看食鐵獸的林子。
食鐵獸行動遲緩,但足夠聰明,早早便躲在了林子裏隐蔽的地方。
這林子十分大,且林深多竹碎石遍地,繞着繞着,前頭的人便沒了影兒。酒久停下腳步,心想着反正不是什麽要緊事兒,便四處兜兜轉轉要去尋憨态可掬的食鐵獸逗着玩兒。
轉了沒兩步,空中烏雲遮日,明亮的天色登時晦暗下來,風聲一動,整片林子刷刷作響。
鼻尖飄過一陣血腥味。
酒久一凜,順着血腥味趕去,只見林中橫七八豎地躺着那些高手的屍體,酒久蹲下身子探了探鼻息,又撩開他們的衣袍瞧了瞧,皆是噬心毒斃命。
下手如此狠辣,竟一個活口也不留!
風動不止。
酒久猛地往側躍開七八尺遠,在她原來站的地方,一個瞎了一只眼的黑衣人正拿着拐擺好了起手式。
酒久眯起眼,摸了摸袖口,掏出一柄軟劍,卻見那黑衣人停下了起手式,打了個口哨。
頓時,林中突然躍出上百個黑衣人,打扮如出一轍,皆手持毒拐,将酒久團團圍在裏面。打口哨的那個黑衣人站在最前頭,似乎是領頭的模樣。
領頭的這個屍人有些神智,看着酒久,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對你,用拐子,沒用吧?”
酒久彈了彈手中的軟劍,挑了挑眉。
“你跟我們……明明是一個東西,”瞎眼黑衣人獰笑着,“都是屍人,就不用這些招呼活人的東西了。”
說着,那些黑衣人齊齊扔下手中的毒拐,從袖中掏出兩枚□□。
“啧,”酒久腳步一轉,攀上一棵高竹,“我數數,少說也有兩百個人了,我還是個小姑娘,你們這仗勢欺人總歸不太好吧?”
那瞎眼黑衣人是個實心眼的,竟頓了頓道,“那你覺得如何?”
酒久彎了彎唇角,卻聽一旁走出另一個黑衣人,酒久認出這人是方才奪了藥人冊的那個。
只見那人瞥了瞎眼人一眼,“跟她廢什麽話,酒久一張嘴皮子老大念叨多久了你還不知道?”
“老大?”酒久奇道,“你們老大是揚刀?”
“對啊,”瞎眼的黑衣人咯咯怪笑起來,沙啞的嗓音難聽地像一塊磨砂石劃過耳廓,“老大看着蘇瞻洛呢,之前都說不準傷酒久這丫頭片子……這下可好了,薛子安嚣張了這麽久……诶!你戳我幹什麽?”
另一個黑衣人拔下捅在瞎眼同伴腰際的□□,沒好氣道,“你活着還不如死了!”
“我已經死了!”
酒久在竹竿上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已,眼角餘光寒光一閃,只見前一刻還在插科打诨的兩個黑衣人竟一同攻了上來!
酒久用軟劍擋了一番,接着竹竿的韌性彈開,“哎呀呀,兩位好兄弟,先等等再打麽……我猜,溫柳是放了兩批人吧?”
兩人動作皆是一頓。
“按我家主人的尿性,溫柳能信他拿出真藥人冊作餌便是見了鬼,所以……”酒久躲開二人的攻擊,再次攀上一根竹竿,“他派一撥人拿藥人冊,引走大部分江湖人,将他們通通殺了,這便是我眼前看到的這一批人。”
“另一批麽,應當會襲擊阿秋殷滿滿,或者用其他的法子将我主人帶到溫柳面前,”酒久用軟劍挑開他們的□□,“借此以人質換,或者以別的法子奪藥人冊。”
瞎眼黑衣人的手一抖,□□便被挑的脫了手,恨恨咬牙道,“說對了又如何?”轉頭對着下面呆愣愣的一衆屍人吼道,“愣着作甚!搭把手啊!”
“哎呀呀,想好好說話都難啊,”酒久摸出挂在脖子上的一只陶埙,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兩人一凜,不由往後退了半步。
“這兩天蘇公子被溫柳綁了去,你真當我主人怕了?什麽動作都沒有?”
陶埙蜿蜒凄厲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竹林中響起,要行動的屍人紛紛頓住了動作,随即一陣悉悉索索在林中漫開,并以他們所在的地方為中心,不斷靠近。
另一個黑衣人咬着牙,“招魂引。”
他話音才落,林中幽暗的角落不知何時竄出了人影,這些屍人身着鐵灰衣裳,男女不一,手持軟劍,将先前的黑衣人包裹在內!
場面霎時逆轉,刀光劍影,屍體橫飛。
只是專注于戰鬥的所有人都未注意到,離這裏不遠的草垛裏,兩個人正悄無聲息地将一切盡收眼底。
溫柳翹着二郎腿喝茶,極其惬意地看着地上五花大綁的蘇瞻洛。
“說到底,薛子安算是救了我,還送了我一手極其高明的易容術,我該好好謝謝他,”溫柳吃了口茶,面目猙獰,“如今啊,我完璧歸趙,想必是極好的了。”
他話音方落,揚刀便從裏間出來了。
之所以能認出他是揚刀,只能靠背上那柄大刀和一身黑衣。至于他的面容,竟同蘇瞻洛本人的一模一樣!
蘇瞻洛心一沉,明白他想做什麽了。
劍憑帶着他們走進了那片食鐵獸居住的茂密林子。
夏容愧疚将蘇瞻洛卷進九歌門的亂攤子當中,殷滿滿則是放心不下惶惶然的蘇瞻秋,兩人便都執意跟着。
得到了梅花拐來襲的消息,本來空空如也的場地上逐漸混亂起來,殷落不得不留下來主持大局,晏亭自然也留下幫忙。
林深而密,幾人不敢怠慢,寸步不離地跟着,可即使是這樣,不過拐了個彎的功夫,劍憑便不見了。
蘇瞻秋看着空蕩蕩的林子,急得紅了眼眶,死死咬緊了下唇。
“別急別急,”殷滿滿見狀忙安慰道,“蘇公子定會安然無恙的。”
夏容在一旁連忙附議着。
蘇瞻秋搖了搖頭,“都好幾天了,我……”
這時,林中猛然一陣窸窣,碧蝶一個閃身擋在最前。
只見劍憑被人從林中一腳踹出,撞倒在身後的巨石之上,他指着那黑暗中的人影,瞪大了眼睛,“你……!”随即便軟了下去。
黑暗中,蹒跚走出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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