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造化弄人

初夏夜晚, 清風晃蕩在空悠悠的小廣場上,拂過嬉笑着的兩人的臉。

遲陸文有些恍惚, 他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在跟窦展談戀愛,這種圍繞在身邊的甜蜜氣氛過于真實, 讓他難辨真假。

“你記不記得《森林之行》那部電影?”

窦展點了點頭, 那是他二十出頭時拍的一部文藝片, 男主人公是個四處流浪的詩人, 他把城市比作森林,在城市中穿行就如同行走在森林裏。

“有句臺詞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遲陸文突然化身文藝青年,看着沒有籃球的籃球場說, “愛情是青檸檬的味道,酸得人不自覺就流眼淚, 但又讓人欲罷不能。”

窦展記得确實有這麽句臺詞, 原話怎麽說的他記不清了,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怎麽突然感慨起來了?”他不太适應遲陸文玩兒深沉,總覺得突然走心讓他有些害怕。

至于怕什麽,他也說不清。

遲陸文突然笑了, 彎起的眼睛有點兒調皮的意味, 他說:“我當時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正處于感情懵懂期,那會兒我就有句話想跟你說, 今天終于有機會了。”

“哦?”窦展聽他這麽一說,突然覺得自己老了,明明也就比遲陸文大七歲, 可就好像自己成了叔叔輩兒一樣,“什麽話?但說無妨。”

“我不喜歡青檸檬,”遲陸文靠着長椅的椅背,笑盈盈地說,“我希望愛情是蜂蜜蛋糕,甜到發膩才好呢。”

這世上,每個人有自己的愛情觀,有人總覺得該在一段段感情中學到些什麽,有人卻覺得只要努力去愛就夠了。

有的人,把愛情看得大過天,有的人,把愛情看成了可有可無的附贈品。

無論哪種人,都有遇見愛情的權利,能不能把握,就看自己了。

遲陸文不知道窦展是哪種人,對于他自己來說,一旦遇見愛情,他就喜歡主動、喜歡付出,喜歡毫無保留地去愛對方,哪怕最後沒有結果也無所謂,他享受的是愛的過程。

如果那麽害怕受傷,這世界會少了很多的樂趣。

《森林之行》中的男主角是個害怕愛情的人,他覺得愛情會使他喪失創作的靈感,所以總是在瞎折騰,總是在錯過,這樣的人,到底有沒有快活過,誰也說不好。

“你呢?你覺得愛情是什麽?”遲陸文想窺探窦展的內心世界,他覺得那是一座城堡,裏面富麗堂皇。

窦展沉默着、思考着,這一次輪到遲陸文給他趕蚊子。

“除了吃的,可以用別的來比喻嗎?”

“可以,什麽都可以。”

窦展指了指小廣場前面的那個籃球場:“就是它,籃球場。”

“啊?”遲陸文看過去,有些茫然。

“現在是空的,等待着一顆籃球闖進來。”

窦展看向遲陸文,兩人又一次對視,他說:“有機會,一起打球吧。”

遲陸文覺得自己在窦展眼睛裏看到了什麽,但究竟是什麽,他還拿捏不準,在對方說完那句話之後,他仿佛聽見了籃球落地的聲音,在空曠的籃球場上,那聲音不斷地回蕩着,撞擊着他的耳膜和心髒。

探班之旅結束後遲陸文覺得他跟窦展的關系更親近了,當然,他自己也知道可能只是錯覺,畢竟回來的飛機上雖然兩人同行,但對方一直在睡覺,理都不理他。

可遲陸文是誰啊?那是自己就能演一出的神級戲精。

他安慰自己:窦老師不是不想理你,他只是太累了。

于是,他又腦補了一出窦展在外辛苦賺錢養家、他退居二線養狗帶娃的戲碼。

也不知道以前是誰說過的,最理想的gay生就是兩個男人一條狗,但最近兩年他認識的好幾對兒夫夫都在計劃着收養孩子,搞得理想生活又多了一項就是養孩子。

三口之家變成四口之家,看着好像是美滿幸福,但也真費錢。

遲陸文問Kevin:“你說養個孩子怎麽那麽麻煩呢?”

Kevin剛挂了電話,忙得團團轉:“我說什麽說!你別瞎琢磨了,救個場。”

“啊?什麽場?”盤着腿抱着吉他正準備寫歌的遲陸文擡起腦袋看向Kevin。

Kevin抓過帽子丢給他:“廖晨曦有個節目臨時去不了,公司叫你頂上。”

遲陸文犯了懶:“啊?為什麽是我啊?什麽節目啊?我的人設不是……”

“得了吧你,可別跟我說人設了,早八百年就崩了,你別跟我裝不知道。”Kevin把人拖出去塞進車裏,“先去做造型,然後去電視臺,彩排時間有點兒緊,等會兒你好好發揮。”

遲陸文覺得自從他放棄高冷人設開始,他的王凱文哥哥也不愛他了。

“晨曦哥什麽事兒啊?這麽突然?”遲陸文在車上拿着手機複習歌詞,等會兒要唱的這首歌他好久沒唱了,怕丢人。

“什麽事兒?”Kevin冷笑一聲說,“孩子發燒進了醫院,我就說,男人,好好奔事業就得了,養什麽孩子養孩子!那都是孽債!”

“他跟維哥有孩子了啊?”遲陸文突然八卦起來,“我怎麽都沒聽說的啊?”

“屁哦,不是他倆的孩子,他們那個小助理的孩子,助理兩口子出去玩了,把孩子丢給他倆帶,什麽事兒啊!這合理嗎?”

遲陸文倒在車後座狂笑不止,他覺得那一家人特別有意思,他有點兒羨慕。

有的時候,“命運”這倆字兒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你知道人生有無限可能。

遲陸文到達電視臺的時候發現一起錄節目的嘉賓竟然還有餘卓然。

這是一檔訪談類節目,嘉賓是某個正在宣傳期的劇組,廖晨曦為這部電影唱了片尾曲,之所以他來不了讓遲陸文頂上也是因為電影的一首插曲是遲陸文唱的。

但其實,遲陸文對這部電影幾乎沒什麽了解,他甚至都不記得主創之一竟然有餘卓然。

當然,不記得也正常,畢竟在遲陸文發現餘卓然出現在窦展帳篷裏之前,他對這個人興趣并不大。

可現在看來,怎麽都有些“造化弄人”的感覺。

那天晚上在帳篷裏的碰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之後兩人更是毫無交集,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裏遇見了。

遲陸文是個随和的人,像這種情況一般來說都會主動過去打個招呼。

可是面對餘卓然,他有些猶豫了,他總覺得對方不喜歡他。

遲陸文又想起窦展跟餘卓然共用一個杯子的事,加上那天晚上窦展回來後明顯不對的氣壓,他還是覺得這兩個人有事。

他沒敢去找餘卓然,可對方似乎總看他。

本來遲陸文就沒參加過這種節目,訪談欄目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都不知道,坐在那裏緊張兮兮的,面對主持人的問題能躲就躲,好在主持人這邊也沒難為他,只是在最後問他說:“聽說最近《Sweet House》第四季要開播了,你跟卓然都是嘉賓,大家都很好奇你們目前的拍攝情況,能不能給大家稍微透露一點消息?”

遲陸文怕就怕這個,他下意識地看向餘卓然,對方正淺笑着看他。

他發現那人就算是笑着的時候也冷冰冰的,讓人覺得不自在。

“稍微透露啊……”遲陸文面露難色,他搖搖頭,故作深沉地說,“按理說是不行的,但看在大家這麽支持我們的份兒上,我決定小小的透露一些消息。”

他裝模作樣的害羞了一下,然後說:“窦老師的手比我的大。”

臺下的觀衆都沸騰了,一起上節目的導演跟其他演員也都笑起來,順帶着開了一下他的玩笑。

唯獨餘卓然,淡淡一笑之後就仿佛局外人一般看着他們,坐在一邊什麽都沒說。

如同上刑一般的節目總算錄完,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到後半夜,遲陸文累得精疲力盡,他發誓以後還是不要接這種活兒了,又累人又吓人,一句話說不好就是禍端。

他一邊跟Kevin吐槽一邊往車庫去,剛出電梯就被人叫住了。

遲陸文一回頭,發現叫他的人竟然是餘卓然。

對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連帽衛衣的帽子扣在頭上,低頭的時候直接能擋住眼睛。

他有些詫異地看向對方,突然緊張起來。

“能跟你聊聊嗎?”餘卓然開了口。

遲陸文覺得餘卓然聲音很好聽,沒有一絲雜質的幹淨,如果唱歌絕對不錯。

“可以嗎?”

“哦哦哦,好的。”遲陸文回頭對Kevin說,“我跟他聊聊,你到車上等我吧。”

Kevin不知道這兩人怎麽就湊到了一起,疑惑地看看他們,說了句:“那你快點兒。”

他轉身去了車上,遲陸文跟着餘卓然走到了另一邊。

“上次在山上見面,我都沒來得及好好跟你打個招呼。”

遲陸文沒想到餘卓然開口第一句竟然是這個,他屬于那種“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類型,餘卓然說話語氣一軟,他也跟着放松下來。

“啊,那天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真的不好意思。”遲陸文還在糾結這兩人的關系,他私心希望真的像窦展說的那樣什麽關系都沒有。

餘卓然低頭有些尴尬地笑笑說:“不,應該算是我打擾了你們,我沒有提前告訴他我要去,不巧遇上你們錄節目。”

“啊……”遲陸文一聽他這意思,明白了個大概,這兩個平時看着毫無聯系的人私下肯定是有不少交集的,他沒那麽笨,連這點問題都看不明白。

“對了,咱們遇見的事兒,能不能麻煩你幫忙保密?”餘卓然對着他勉強一笑說,“我們倆的關系在圈子裏沒幾個人知道,而且《Sweet House》眼看就要開播了,傳出去的話影響太不好了。”

“啊?你們倆?”餘卓然的話對遲陸文來說簡直就是暴擊,他還等着窦展帶他去宴會,還對那人抱有關于愛情的幻想,然而事實上,人家的正牌男友已經出現了。

“你別誤會,”餘卓然見他這樣,趕緊解釋說,“看你這個反應,應該是還不知道,其實我們倆,已經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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