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高俅能在太尉的位置上待的穩如泰山,還能混成“四賊”之一,自然知道什麽是好壞善惡。

只是有的時候,他願意為了溺愛兒子而扭曲道德觀。

但是現在看到兒子居然交往了一個積極向上,與以往那些狐朋狗友都不同的朋友,高俅內心是支持的。

高銘這會頭疼,表情不太好看,點頭道:“爹,我知道。”

高俅怕兒子覺得花榮跟他唱反調,他不愛聽,進一步勸道:“那些個吹捧你的所謂朋友,泛泛交往就罷了,像花榮這樣出身清白又肯為你着想的,你萬萬珍惜。”

果然反派也不想在臭水溝裏找朋友,誰不想和品行端正風評好的人在一起呢。

“上次您見到花榮,也沒這麽看重啊。”高銘雙手揉太陽穴,旁邊的丫鬟見了,跪在床邊幫他。

“上次不知他是什麽樣的人,保不齊救了你一次後,就仗着是你的救命恩人尾巴敲到天上去,但這許多日的觀察下來,他并沒有,加上今日好言勸你,我見這人确實不錯。”高俅說罷,捋了捋胡須,一臉的滿意。

高銘點頭,點着點着,眼皮越發困倦,往旁邊一歪,抱着被子哼唧道:“……不行了,我要睡了。”

高俅無奈的搖頭,叫丫鬟伺候衙內休息,便離開了。

——

翌日高銘一到國子監,就聽同窗們在聊昨天的蹴鞠比賽,果不其然,露出花繡的燕青成了最大的焦點。

而且争議還挺大,并且聽慕容彥澤說,昨夜球場外布告欄那邊有人貼了一篇文章,大肆抨擊有一身花繡的燕青,罵得極為難聽,說他沒真本事,是靠皮囊的貨色。

慕容彥澤懷疑的問道:“是不是你派人寫的?很有你的風格。”

“絕對不是,我昨晚上出去喝酒,現在頭還疼呢,哪有功夫派人寫文章。咱大宋人才濟濟,模仿個文風還不簡單。”況且損人的風格,簡單易學,上手極容易。

“出去喝酒了?你怎麽不帶我?”

“哈,我追花榮出去,你不是說場內有意思不走麽,還怪我。”高銘便将昨天發生的事情,略過花榮家事的部分,挑崔念奴的部分說了,聽得慕容彥澤羨慕嫉妒恨,擰了把高銘的耳朵,“下次去,記得叫上你慕容哥哥。”

“嘿,手欠是吧。”高銘伸手去揪慕容彥澤的耳朵,兩人打打鬧鬧,和其他熱烈讨論球賽的同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其他人嚴肅認真讨論球賽和燕青,頗有講學論道的架勢,陣營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燕青就是個博出位的草包,另一派則說燕青還沒正式比賽,現在下結論還太早。

一時間又是口水橫飛。

讨論越是熱烈,球票越好賣,連帶着除去燕青之外,其他日子的球票黃牛價格都翻番了。

下學後,高銘記得答應過燕青的事,一刻沒耽誤,派人去崔念奴那裏找燕青。

他不知道燕青住在哪裏,但崔念奴肯定知道。

沒多久,派去的人就将燕青領來了。

高銘當時正在前廳喝茶,看到燕青進來,放下茶盞笑道:“樂和我也叫來了,今日就讓你們相識。”

燕青沒想到高衙內真把昨日答應的事,放在心上,有些不敢相信,“衙內原來還記着呢。”

“一起吃過酒便是朋友,朋友的事挂在心上,不是情理之中麽,哈哈。”高銘爽快的笑道。

燕青低聲慨道:“真是勞煩衙內了,坊間的傳聞果然信不得。”

不知是有感而發,還是想拍他的馬屁,但不管哪一種,高銘都不在乎。

高銘道:“外面的傳聞聽聽就算了,好多消息估計只有姓名是真的。對了,昨日崔念奴的梅子酒真是不錯,就是後勁有點大。”

燕青便道:“可能衙內喝得極了,我回去跟姐姐說,叫她給衙內釀送一壇,衙內可以在府內慢慢喝,就不上頭了。”

高銘感慨,果然跟情商高的人聊天就是舒服啊。

這時府內管事的領了樂和進來,自打樂和出名,招他唱歌的達官貴人和店鋪絡繹不絕,現在只挑貴客接待,一般的人家都顧不上。

不過,他已經被調到太尉府下轄,無論人怎麽跑,都得聽高衙內調遣。

本來一開始,聽說被調往東京太尉府,樂和還着實緊張了一番,畢竟外界傳聞的高太尉和高衙內是一對惡魔父子,就沒有他們不迫害的。

但到了這裏才知道,高衙內除了讓他好好唱歌外,壓根沒特別的指使,待他極好,而且也沒見高衙內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甚至他們登州當地毛太公的兒子都比高衙內纨绔。

可見外面傳聞不可信。

樂和見了高衙內,畢恭畢敬的道:“衙內喚小人何事?”

高銘笑着給兩人介紹:“這位是大名府燕青,吹拉彈唱無所不能,諸般游戲無有不會。這位則是樂和,人稱鐵叫子,我看這東京唱歌的沒有人能趕得上他的。我覺得你們趣味相投,應該能合得來。”

燕青先抱拳道:“那日見兄弟登臺高歌,一直有意結識,今日得衙內引薦,正是小乙之幸。”

小乙是古代對年輕男性排行第一者的俗稱,燕青在家排行第一,所以稱為燕小乙,和武二郎異曲同工。

樂和年紀和他相仿,又有共同愛好,一見如故,“小乙哥客氣了。”忙回禮。

高銘微笑着看着兩人,等兩人幾句之後熟悉了,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同去催姑娘那裏,大家彼此認識,合奏一曲。”

燕青道:“衙內說的極是。”忙走在前,“衙內請。”

高銘邁出兩步,耳邊忽然響起昨晚花榮和父親的叮囑,心頭湧上來一股莫名的負罪感,遲疑了下,笑道:“……差點忘了,我還有事,今日我就不去了,改日再聚。”

燕青跟樂和惋惜的道:“衙內不能同去,實在可惜。”

“來日方長,不急不急。”

燕青跟樂和自行去了,高銘留在府內,晚些時候,崔念奴那邊送來一壇梅子酒示好,高銘收下後,小心斟酌,不敢再豪飲。

第二天照常去國子監,等放學回來,才要撇下書包和書童去外面,就被老都管等一行人攔住,笑眯眯的道:“衙內,太尉讓去您後花園一趟。”

高銘心才一進後花園就被一衆丫鬟圍住,幾下褪了他的外袍,給他換了一身輕便的短打,接着就見他爹高俅拿着一個蹴鞠,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高銘額頭流下一滴冷汗,因為他看到他爹也是一身短打,看樣子是要進行體育運動。

高俅挺直腰杆道:“為父已經想好了,你光湯藥滋補還不夠,得實打實的鍛煉。為父便以身作則,從今日起帶你一并鍛煉。”

一旁的老都管笑道:“衙內有福氣,太尉這身本領多少年沒亮出來了。”

高俅以前是國家級足球運動員,只跟皇帝踢球,做了太尉更是不會輕易顯露,現在為了寶貝兒子,看家本領都使上了。

高銘欲哭無淚,“……我真是太幸福了,但是,爹,我覺得國家更需要您,您還是去處理公文罷。”

高俅指着他道:“不要油嘴滑舌了!你要讀書要處理蹴鞠比賽,還去三瓦兩舍沒個好身體怎麽行。”說着,開球朝高銘踢來,“接住!”

高銘沒辦法,伸腳去碰球。

才一挨到球,就聽周圍的都管和丫鬟們都興奮的叫起來了,“衙內好厲害,得了太尉真傳。”

高銘心道,能不能別閉眼誇啊,提起一口氣,軟綿綿的踢出一腳,球滾回了高俅腳下。

高俅道:“這不行,看為父的,像這樣踢。”風采不減當年,開起一腳直奔高銘來。

高銘眼瞧蹴鞠高高飛來,越來越近,終于近在咫尺,結結實實落到了他腦門上。

高銘立即哎呦叫了一聲,捂着腦門就勢躺下卧倒。

高俅見寶貝兒子中招,忙過來,抱起高銘,喚道:“怎麽了?我兒醒醒。”

高銘決定裝死到底,逃避體育訓練,可這時就聽他爹道:“快傳大夫來,對了,還有叫人立刻準備活血化瘀的上等藥材。”

這是還要吃藥的節奏?高銘立刻表演了一招垂死病中驚坐起,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爹,我沒事了。”

高俅心驚膽戰的道:“真的嗎?”

“是的,非常好。”高銘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咱們繼續踢蹴鞠吧。”

見兒子沒事,高俅松了口氣,也猜到他剛才是裝的,佯裝怒容,“你啊,這次別想故技重施。”說着開球。

運動了一會,高銘就氣喘籲籲,舉起手來擺了擺,“……明、明天再來吧……”

恰好這時,老都管接到消息,上前朝高俅禀告,“太尉,押送花石綱的人員都挑選好了,就要出發,您可要去看看?”

高俅猶豫了下,“花石綱這事馬虎不得,我得叮囑幾句,來人,更衣。”

所謂花石綱,皇帝為了自己享樂,在各地搜羅怪石運到東京來供他把玩欣賞,簡而言之就是運醜石頭進京。

高銘如蒙大赦,催促他爹,“您趕緊去吧。”

高俅道:“那今日就到這裏,明日再來。你以後要擔重任,沒有好的體魄如何勝任,像我,也是公務纏身,若是擱在你身上,你如何應付?”

高銘一想也有道理,自己早晚要出仕,為以後打地基也有道理,艱澀的點頭,“聽您安排。”

高俅滿意的走了,高銘坐在花園中歇息了好一會,才好點。

他百無聊賴的賞花,琢磨着找點事情做。

這時候,下人來報,“衙內,時遷求見。”

高銘樂了,“看來上次吩咐他的事情有眉目了。”

來到偏廳來見時遷,見他面帶微笑,就知道事情辦妥了。

“衙內,您吩咐的事,已經辦妥了,我在東京城轉了幾圈,尋到一家賣海東青的,他家和遼國那邊有活動,最近好不容易來弄到一只。”

高銘一看太陽還沒落山,時辰還早,再說落山又如何,我大宋東京可是座不夜城。

“前面帶路,事不宜遲,早買早踏實。”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免得也長夢多,要是明早一去被人預定了,他可不想再次上演争搶戲碼,落人口實。

“衙內不用着急,定金我已經付了。老漢說給您留着。”

“時遷……”高銘笑道:“我沒看錯你,你還是蠻會辦事的。”

“謝衙內誇獎。”時遷跟着笑。

“走,咱們去看看品相。”高銘叫了一嗓子,“更衣!備車!”

海東青乃是女真特産,女真受奴役那會,沒少進貢給遼國宮廷。

但是遼國的需求日益加大,女真不堪重負,摩擦不斷,女真居然反了,目前正跟遼國掐架中。

可見這鳥還關乎國運。

高銘要買海東青送給花榮玩,借着這段日子花榮對他态度不錯,送份禮物,把友誼鞏固一下。

由時遷帶路,高銘帶着親随,一行人來到了地點——一間很不起眼的民宅。

高銘看着這矮塌塌的房子,心想難道內裏有乾坤?

沒太在意,出了馬車。

時遷看出高銘的擔憂,湊上前道:“衙內放心,這段老漢的兒子常在北地活動,我對這人多少有點了解。他手裏來的貨,向來上等。”

一聽說着老漢姓段,高銘有種不好的預感,問道:“這老漢的兒子叫什麽?”

“叫段景住,常在北地倒賣物品,長得赤發黃須,人稱‘金毛犬’。”

果然是他,金毛犬段景住,梁山排名最後一名,第一百零八位,是個盜馬賊,專在北地盜馬。

在梁山上他的幸福感應該最強的,畢竟差一點就不是頭領而是小喽啰了。

原來段景住的家族不光在做北貨生意,在東京也有據點。

高銘倒是放心了,至少能證明這海東青是真貨。

海東青奇貨,大遼國都不多,何況千裏之外又沒多少消費者的東京城。

時遷能找到老段家,也算高銘走運。

時遷在前面帶路,先推門進去,大聲道:“段老伯,我帶財主來取貨了。”

就見一個頭發赤黃的老漢佝偻着腰走了出來,對時遷道:“莫要大聲喊,我耳朵還沒聾。”

上下打量高銘,見他長相氣質和衣着,确實不像一般人,才道:“這海東青只賣給識貨的。”

是只賣給有錢的吧,高銘心想,嘴上道:“若是貨好,我可以多付錢。”

段老漢呵呵笑了兩聲,一招手,“跟我來,”拿着鑰匙開了院內一個廂房的門。

高銘一進門,就見鷹架上站着一只大鳥,足有三尺高,體重足有十來斤。

“客官,你看,這海東青的爪子雪白如玉,難得的玉爪,較之其他海東青,也是上等,十分難得。”段老漢道。

高銘不差錢,使了個眼色,叫親随搬出銀兩付錢。

段老漢看到白花花的銀子,笑了,對時遷道:“你帶來的這個客官,為人爽快,比另一個強得太多了,問東問西,我不愛賣他。”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喊道:“老漢在家嗎?我來買鷹了。”

原來他們剛才進門之後,段老漢沒有拴門,其他人就徑直走了進來,這會正在廂房外叫嚷。

段老漢開門出去,沒好氣的道:“已經賣掉了。”

“賣什麽賣,我半個時辰前來還在。”

咣當一聲,廂房的門被推開,走進來四五個人,也都挎着刀,看來也是有來歷的。

而為首的人,看都沒看高銘,只看那海東青,見它還在鷹架上,松了一口氣。

高銘打了個響指,提醒他們,“喂喂喂,這海東青,我已經買下了,趕緊回去告訴你家主人,別惦記了。”

“凡事好商量。”

門外傳來一個男音,剛才進屋的那幾個跨刀的人讓開一條路。

就見一個和高銘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走了進來,面如美玉,無論是氣質還是衣着都說不出的貴氣,看着高銘笑道:“不知衙內可否割愛。”

儀态閑适淡然,在知道高銘是高衙內的前提下,還讓他割愛。

高銘判定,這家夥絕對有來歷。

搞不好跟慕容彥澤一樣,是哪個皇親國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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