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餐桌上因為尤莉這一句話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誰也沒有說話,因為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答案。

許是命運吧, 上蒼給了溫晚一副好看的皮囊, 所以讓她降臨在那樣一個家庭中,承受她本不該承受的磨難。

索性, 現在她早已脫離。

“吃飯吧。”長長的一聲嘆息後,沈明率先拿起了筷子,“有我們在, 晚晚不會有什麽事的。”

最後一句, 是對尤莉和沈雁行說的, 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孩子心裏的陰影太深了,像一道上了鎖的沉重大門, 縱使他們三年來耐心呵護, 也只能在門前徘徊。

也不知道,這門最終會是由誰開啓。

——

清晨的陽光還帶着些許涼意,街上的行人門早已穿上了外套。

偌大的房子裏空蕩蕩的, 黑白配色的家具和裝修更顯這凄冷,可沙發沙發上的人像是完全感覺不到。

似翹非翹的眼尾微微向內勾着, 眼周圍微微泛着紅暈, 像極了桃花花瓣。

白皙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 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身旁西裝男人在彙報着事情,少年手輕擡,西裝男人立馬停下, 看向他。

祁冷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靠在沙發上,眼睛盯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什麽,聲線清冷:“你剛剛說,那個人是溫伯遠?”

“是的。”何西将手中的文件夾翻了一頁遞給他,“而且之前你讓我查的關于溫晚的事情也出來了,有人在跟蹤她。”

祁冷接過文件夾的手一頓,然後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寒意,眸色瞬間陰沉下來:“你說,有人跟蹤晚晚?”

何西瞄着祁冷的反應,早已習慣了,他這位一直陪伴着的小祁總一遇上有關溫晚的事情就像炸了毛的老虎,那個小姑娘更是別人碰都碰不得的。

“是,”何西推了推眼鏡,繼續道:“我查過了,那個男人叫莊大海,沒有戶口,是個黑戶,沒有工作,一直在打零工。但是我找人查過他賬戶,我發現他的賬上最近有好幾筆數額比較大的收款。”

跟蹤。

祁冷的面色越來越冷,呼吸漸重,他冷聲問道:“後面的人是誰?祁晨?”

除了祁晨,他暫時還想不到還能有誰做出跟蹤溫晚的這種事情來。

出乎意料的是,何西搖了搖頭,“不是他,”說出了另外一個名字,“溫伯遠。”

溫伯遠。

祁冷略有驚訝,“溫伯遠?”

“是的,上次就是那輛車的車主就是他,并且,我們的人在調去監控錄像的時候也看見駕駛座的人就是他。”何西在知道溫晚被人跟蹤的時候也曾猜測過是祁晨指使的,在知道真相後他也和祁冷一樣驚訝,然而,下面的人遞上來的調查結果更讓他驚愕。

“溫伯遠是溫晚的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祁冷的腦子飛快運轉,“那她的母親是白家的大小姐?”

何西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不是,”随後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了另外一個文件夾遞給祁冷,祁冷放下最先的文件夾,接過來翻了幾頁,耳邊是何西詳細的解釋:“她的親生母親是沈如,和溫伯遠并沒有結婚,但她不是小三,沈如比白婷要很早跟溫伯遠在一起了。”

何西繼續說:“調查結果顯示,很少有人看見過溫伯遠去看過沈如母女,一直都是溫晚跟在母親身邊,是三年前才被沈明接回了沈家,然後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兩三年裏溫晚都沒有出過門,連學校都沒上,知道今年。”

祁冷盯着文件上沈如的名字看了許久,面無表情,手指摩挲着文件夾的外封。

思緒又被帶回三年前的那個雨天,少女滿身傷痕卻笑着遞給了他一顆糖。

回想起讓少女驚懼的女聲,祁冷的眼眸再次冷了下來,看着沈如名字的目光裏滿是憎惡。

母親虐待,為什麽父親不阻止?母親離世後按照一般的家庭來說,溫晚應該會和父親更親近吧?為什麽那天在車站,溫晚看見溫伯遠的時候卻滿是厭惡和驚懼?

祁冷換了個姿勢,若有所思地看着文件上的內容,何西見狀,替他翻到最後一頁,“小少爺,你看這裏——”

祁冷順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眉頭漸漸緊皺,“溫伯遠十幾年來從未關心過晚晚,現在頻繁出現在她身邊……”

祁冷視線繼續向下,當看見調查內容上說溫氏最近內憂外患,有衰頹之勢的時候,瞬間明白何西給他這裏的用意,眸色愈發陰沉,骨指關節泛着白色。

何西默默地站在一旁,半晌沉默之後,他聽見祁冷泛着寒意的聲音:“溫伯遠不是想要徹底得到溫氏嗎?那我們就讓他——”

“徹底,得不到。”祁冷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毫無溫度。他理了理衣領,擡腳走向一個昏暗的大房間。

“是。”身後何西應了一聲,心中暗嘆過幾天京都又要不安寧了。

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小少爺,明天溫晚要和班上的同學們一起去濱城玩。”

前方的少年如意料中的瞬間回頭,“什麽?”祁冷一瞬不瞬地盯住何西,眼神深邃銳利:“有誰要去?”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何西還是被他看得心裏發毛,連他自己都沒發覺地放低了音量:“三分之一的人都要去。”

祁冷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感,“他們班的班長也要去?”

何西不知道為什麽祁冷不問溫晚,卻突然關心起她們班的班長,但餘光掃到班長張書的性別後恍然大悟,硬着頭皮點了點頭,“是的,就是這個男孩子組織的本次出行。”

這話說完,何西眼睜睜地看見眼前的少年再次釋放出寒氣,眼神簡直可以殺人了。

祁冷一想到領校服那次,張書半摟着溫晚的場景,眼睛就氣得發紅。

“我明天不想在晚晚的身邊看見他。”祁冷看了眼何西。

祁冷的意思很明顯,何西欲哭無淚,心裏有苦不敢說,最後都化為兩個字:

“好的。”

“下午好啊,晚晚。”

溫晚看着坐在對面辦公椅上的程逢,微微笑了一下:“下午好,程醫生。”

對面男人身穿一件黑色風衣,面容俊朗,笑聲溫和,“你很久沒來找我聊天了,我一直在等你。”

溫晚眉心微不可見地皺了皺,但想到程逢的職業很快又迅速恢複平靜,“我的家人希望我能來。”言外之意就是,我并不想來。

程逢把她的微表情全都看在眼裏,并沒有因為溫晚的不配合而不滿,依舊溫和地和她說話聊天:“還是像以前一樣跟我講一講你最近發生的事情吧。”

程逢是沈雁行給她找的心理醫生,聽說是某名牌大學的心理學教授,一般人花重金請他都不接診。

溫晚并不想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她曾自學過一點心理學,知道心理醫生可以通過表情和言行分析內心所想,她不想也不願意讓別人窺探到她的內心。但是她知道舅舅、舅媽還有沈雁行都是為她好,所以并沒有表現過不配合。

程逢和其他的心理醫生有些不一樣,他每次都讓她講一講最近過得怎麽樣,發生了哪些事情,漸漸的,溫晚也沒有開始的抵觸了。

溫晚問他:“很久沒見了,我要從哪說起?”

程逢:“我前不久才見過你,你想到哪就從哪說。”

“前不久見過我?”溫晚疑惑地看着他,“什麽時候?為什麽我不知道?”

程逢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語,不回答她的疑問,只說:“可以開始講了。”

溫晚和程逢認識也有三年了,知道要是他不想說的事情怎麽磨也不可能告訴她的,遂不再追問,可心底卻還是藏着疑慮。

溫晚和程逢聊天的時候沈雁行是等在一樓大廳的,溫晚向程逢講述了最近發生的很多事情,在講到祁冷的時候稍有遲疑,一句話就匆匆忙忙地帶過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想把和祁冷之間的事情告訴程逢。

程逢怎麽可能看不穿她的這些小把戲,“你剛才說的兩個朋友是誰?”

溫晚不自覺地抿了抿唇,彎了彎唇:“就是燦燦他們啊,我們經常一起吃飯聊天的,我現在已經好了,我覺得我可以不用再——”

溫晚只說了何燦燦一個人的名字,企圖用其他的話題開引開程逢的注意力,可是程逢又哪是那麽好糊弄的?

他緊盯着溫晚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帶着探究,仿佛可以看穿溫晚所有藏匿起來的想法,溫晚知道倘若這時她表現出不敢與他對視,那程逢肯定會有所懷疑。

程逢笑了下,“你這次有點反常。”

溫晚強迫着自己看着程逢,鎮定下來:“程醫生你什麽意思,我覺得很好。”

溫晚有些緊張,手不自覺地拽着衣角,故作鎮定,卻依舊難掩不自然。

她知道,她在程逢面前幾乎是無所遁形。

程逢輕笑了一聲,房間裏的氣氛卻越來越凝滞,他緊盯着溫晚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很緊張,你在隐瞞,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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