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撩徒第26天

謝雲殊不動聲色,輕輕擡手一把鉗住那只猥瑣的手。只聽“哢”一聲,就捏碎了對方的手腕骨。

“啊!”那個被捏碎手腕骨的混混痛呼一聲,一只手已經是挂在胳膊上垂着,動不了了。

剩下幾個小混混見狀,頓時都慌亂起來,紛紛後退了幾步。

謝雲殊卻面不改色地近前幾步,吓得那幾個混混連忙轉身就跑,一溜煙消失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幾個混混跑後,謝雲殊俯身将那賣糖葫蘆的小販從地上扶起來。只見他已是鼻青臉腫,額頭上也磕破了一塊。

見了謝雲殊回來扶自己,小販高興地咧嘴笑了,自己随便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又是興奮又是害羞,低頭笑嘿嘿道:“謝謝道長!我沒事的!”

明明知道這是個幻境,謝雲殊卻總覺得眼前的人太過真實,太過鮮活。這樣淳樸的小販,這樣燦爛的笑,真的是假造出來的麽?謝雲殊心裏輕嘆了一聲,俯身把小販方才被打翻在地的糖葫蘆棒子從地上扶起來。

本來一圈紮滿紅豔豔晶瑩瑩的糖葫蘆,如今糖葫蘆已經全都沾了灰塵泥土,有些冰糖了被磕掉了幾個角落。

小販接過糖葫蘆棒子,摘下一串糖葫蘆小心翼翼地吹了兩口,卻吹不幹淨。失落地垂下頭,水汪汪的眼睛裏滿是委屈和難過。

“別難過。”這小販年紀和玄明差不多大,在謝雲殊眼裏也還是個小孩子。謝雲殊最見不得小少年這般委屈模樣,拍拍他的肩膀,将自己手中那串糖葫蘆遞給他道,“這串給你。”

小販擡頭巴巴地看了謝雲殊一眼,吸了吸鼻子,道:“這是給你的糖葫蘆。”

謝雲殊笑道:“你拿着。”

小販乖乖把糖葫蘆接過,拿在手裏。

謝雲殊知道這小孩子全靠這糖葫蘆為生,如今糖葫蘆全都壞了,身上又受了傷,要去醫館看上必定囊中羞澀。心想他定是不肯收自己的錢,便親自陪着他去醫館包紮好傷口。

從醫館出來後已是日近黃昏,謝雲殊雖然自己不用吃飯知道這是常人該吃晚飯的時候了,便帶着小販去飯館用晚飯。

坐下點好菜後,飯菜都還沒上來,小販便興沖沖地和謝雲殊聊起了自己的事情。

小販說自己叫阿硬,本來是鱗江邊小鯉村上打漁為生的。兩個月前有一天晚上在江邊撈魚,突然看到天上一道白光,然後就失去了意識。醒來後就在這條街道上,再也找不見小鯉村了。而且向這裏的人打聽遍了,也沒人知道小鯉村在哪兒。

阿硬沒有辦法,只能選擇一個人在這裏安家落戶。開始的時候只能露宿街頭。後來有個好心的大娘借給他三兩銀子本錢,阿硬就開始賣糖葫蘆糊口了。

阿硬自己在郊外搭了個茅草屋。晚上在郊外茅草屋裏住,白天就進城到街上來賣糖葫蘆讨生活。

聽了阿硬的話,謝雲殊心中推測,大概是久夜用萬裏坤輿圖與那些前來收妖的仙修對戰時,阿硬恰好在岸邊打漁,不小心被一起收入了圖中。

“道長,你知不知道小鯉村該怎麽回去啊?”阿硬撓撓頭,弱弱地問道。

謝雲殊搖搖頭,道:“放心吧,我若能出去,就帶你一起走。離開這裏後,你自然能找到回家的路。”

“嗯嗯。”阿硬認真地點點頭。

飯菜上來了,阿硬連忙狼吞虎咽地扒着碗裏的飯和菜。謝雲殊依舊只是看着他吃,一口飯菜也不敢亂碰。

阿硬吃着吃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拿着大碗,擡起頭來,滿臉都是飯粒:“道長,你怎麽不吃飯?”

謝雲殊道:“我不餓。”

“怎麽會不餓?”阿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道,“你陪我一下午了都沒吃東西!道長是不是我吃得太快了你怕我不夠吃所以讓給我的?道長你一起吃啊,阿硬吃得飽的!”

謝雲殊搖搖頭道:“阿硬,我已經辟谷,不用吃東西。”

“唔……”阿硬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道,“道長你是不是很厲害?已經不用吃飯了?阿硬要是也不用吃飯就好了,就不會餓了,不會餓就不用花錢買飯吃,就可以把錢攢起來,等回小鯉村的時候給阿軟買個簪子……”

阿硬自己嘀嘀咕咕的,又低下頭扒起飯來。像是很久沒吃飯似的,狼吞虎咽地把滿桌飯菜都吃了個精光,一滴湯水兒都沒剩下。

吃完了晚飯,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阿硬硬是拉着謝雲殊回了自己在郊外的小茅屋裏一起住。

阿硬的小茅屋很簡陋。幾根木頭房梁樹立在四周,用蘆葦編成一塊一塊做牆壁,茅草的房頂零零星星還能透進來幾點星光。好在不是刮風下雨的天氣,否則不光漏雨,只怕風一吹就倒了。

小茅屋的其中一面“牆壁”上,還挂着一幅畫。謝雲殊好奇地走近一看,不禁寒毛倒豎。畫上竟然是五個青面獠牙的妖魔!

阿硬在謝雲殊身後嘿嘿笑道:“這幅畫是一個巫師賣給我的。他說越厲害的鬼越能制服那些孤魂野鬼,我住在郊外剛好需要這個。”

這都是什麽歪門邪道?謝雲殊聽了,也只是笑了笑。

小茅屋裏沒有床,兩個人只能打地鋪。阿硬只有一床薄被,硬是塞給給了謝雲殊。

謝雲殊情知這孩子很固執,和自己家玄明大大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只得蓋着他的被子。尋思着等夜裏阿硬睡着了,再悄悄給他蓋上就是。

夜深了,阿硬就枕着手臂躺在謝雲殊身邊,突然問道:“道長,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謝雲殊一個激靈,側耳仔細聽了一會兒。遠處,果然傳來一陣陣敲鑼打鼓的聲音,還伴随着人的唱聲。只是聲音有點遠,聽不清楚人在唱什麽。

“好像,外面有戲班子在唱戲。”阿硬驚喜地轉過頭,對謝雲殊道,“我們出去看看吧!”

半夜三更,有什麽戲班子會在唱戲?謝雲殊心知那聲音八成有問題,握緊了身旁的長蘇劍,起身随阿硬出了門去。

屋外是一片樹林,唱戲的聲音穿過林間的縫隙,咿咿呀呀向這邊傳來。嘈雜嘶啞的鑼鼓胡琴聲、婉轉悠長的戲腔,聽得謝雲殊毛骨悚然。

阿硬卻絲毫沒有害怕,高興地拉着謝雲殊的衣袖,興奮得簡直要跳起來:“道長你聽,真的是唱戲的聲音!”

說着,阿硬拉着謝雲殊的袖子就往樹林中走,想穿過樹林子去那邊看戲。

謝雲殊攜劍跟着阿硬走,一路上都提着戒備,格外小心。

走到樹林深處,林子中間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臨時搭建着一個小小的戲臺子。戲臺四周都點着紅紅的蠟燭,昏黃的燭火将戲臺中間照得微微有些亮堂。光線雖然還是略覺昏暗,也足以在夜間觀戲。

借着微弱的燭光和樹枝縫隙間鑽下來的月光,謝雲殊看見戲臺前整整齊齊擺放着一排排長凳,每張凳子上都整整齊齊坐着兩個人。

由于這時是中場休息,戲臺上的角色都還沒出場。只見那些看戲的人都坐得端正筆直,一言不發。

謝雲殊和阿硬在他們背後,只能看到他們整齊劃一一半用藍色發帶盤在頭頂,一半披在肩頭的長發,和清一色的藍色直身——他們的衣服、發型,甚至連姿勢都一模一樣!

謝雲殊心中暗暗驚怪,這些人怎麽看個戲都坐得這般端正筆直,甚至一言不發,而且連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樣?

謝雲殊正想着,只覺自己的肩膀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轉過頭,只見阿硬在用兩只手掏耳朵,胳膊肘打在自己肩膀上。

見謝雲殊轉過頭來看自己了,阿硬不好意思地笑笑,連忙把胳膊肘放了下來。

謝雲殊微微笑了笑。

“當!”一聲鑼敲起,看來是戲開場了。謝雲殊循聲望去,只見幾個穿着各色武生戲服的人陸陸續續往戲臺上走來。

借着戲臺前的燈光看去,謝雲殊吃了一驚,戲臺上的五個人青面獠牙,與阿硬挂在茅屋裏的圖上那五個妖魔一模一樣!

那五個青面獠牙的妖魔擡起頭,陰森森地看着臺下,口中大喝一聲,似是唱戲開腔的模樣。

謝雲殊心中一跳,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長劍。

身旁的阿硬卻使勁鼓起了掌,還無知無覺地大叫一聲:“好!”

戲臺前那些看客聽到身後的聲響,一齊呆滞地回過頭來。

剎那間,謝雲殊呼吸一窒。

臺前那些打扮得整整齊齊一模一樣的看客,面孔也全都長得一模一樣!

慘白如紙的肌膚,空洞無神的黑眼,雙頰兩抹詭異的血紅色——全都是紙紮人!

“啊!”身旁的阿硬大叫一聲,顯然被吓得不輕。

“阿硬,在這裏別動。”謝雲殊把阿硬往自己身後一推,用長蘇在半空中畫了道退鬼咒将阿硬護在身後,持劍向那一堆紙紮刺了過去。

臺上的戲還在顧自唱下去,敲鑼打鼓嘈雜一片。謝雲殊與一堆詭異的紙紮厮殺在一處,半空中紙紮人的胳膊大腿頭顱到處橫飛。

那嘈雜的聲響似乎有某種奇異的魔力,謝雲殊越聽越覺得眼花目眩,渾身乏力,又騰不出手來遮罩聽覺。

把最後一個紙紮人劈作兩半後,謝雲殊眼前一黑,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森冷的月光下,阿硬從樹叢中慢悠悠走出來,從容地從雙耳中取出兩個耳塞,低頭看一眼暈倒在地的謝雲殊,冷笑道:“真不愧是謝掌門,九音奪魂曲陣下,竟然能堅持這麽久——還殺光了我的手下。”

戲臺上,五個青面獠牙的鬼怪紛紛跳下臺來,跪在阿硬面前,齊呼了一聲“右護法”。

阿硬從鼻子裏冷冷哼出一聲,俯下身兩指掐住謝雲殊的下巴:“平時倒沒怎麽注意,今日方才發覺清徽掌門這張臉竟生得如此好看。”

青面獠牙的鬼怪聞言立時躁動起來,鼻間赫赫喘着粗氣。阿硬勾了勾唇,安撫道:“莫急,大王玩夠了,或許會将他賞給你們呢。”

“将他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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