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翌日一早,我被一陣陣香味醺醒,扯開眼上的腰束,瞥見棍子上串了一大坨冒着熱氣的烤肉。
易南見我醒來,笑道:“今日還要吃上一次沒有調料的兔肉,待下了山,進了村鎮,方能用上尋常的飯食,你且忍上一忍。”
先前我對吃食一向沒有講究,不管什麽吃食,能吃撐了就行,自從住進太師府後,嘴巴愈發的刁鑽,經常挑東撿西。
這個習慣,不好,得改。
我嘴一咧,“這個香味剛剛好,我有食欲的很,你給我留着,我速速洗漱後就回來享用。”
清晨的山巒霧霭沉沉,像層用水洗過的白紗罩在翠林上,尚滴着水,我踩着綠油油的碎葉,行至昨夜的那汪清泉處。
清水汩汩自上而下,我蹲在邊兒上,彎腰淨手,泉水清澈見底,我看到自己左臉頰上的那條蜿蜒的疤痕。
推算來,在河水中泡了一夜,臉上的妝容早就泡沒了,那麽,昨日裏,易南就是對着這樣的一張臉安然自得說着話,談着天,啃着肉。
我突然有種犯罪感,我龇牙咧嘴瞠目擰眉的樣子,倒是和這條疤痕配合的極好。
我讪讪然的洗漱,興致不高的往洞穴蹭去。
洞穴外牆上,挂着兩張動物的皮毛,都已被清理幹淨,不沾染一滴鮮血,擡眼瞅見易南眼圈烏青一層,他,昨夜睡了嗎?
我又多了一層內疚,存着疑惑忐忑不安低頭啃肉,易南見我興致不怎麽高,問:“是不是不合胃口?”
經他提醒,我方發覺這烤肉與昨夜的确然不同,又說不出哪裏不同,我又細細嚼了嚼,問:“你,弄了調料?”
易南指了指地上的青果皮,“我采了些酸果,擠出來些許酸汁撒在了兔肉上,你不喜這個酸味,還是味道沒有滲進去?”
我再啃了一口,酸味恰恰好,我點點頭,嗚咽着說:“我喜歡。”
埋頭吃了半天,方發現易南的那半拉烤肉與我這半拉顏色稍有些不同,一下子謹慎起來,“你的,怎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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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曬然一笑,“尋的果子不多,勉強只夠半只用。”
細看,我手裏的兔腿上有許多小孔,瞅着地上的青果皮,再擡眼看他烏青的眼圈,我突然悟了:他一夜未睡,原是搗鼓這個了,想必是他怕酸味滲不到兔肉裏面,就用細尖的什麽物什紮了許多小孔,以便酸汁滲進兔肉裏層。
我舉着剩下的一只兔腿,“你也嘗嘗。”
他抿了抿嘴,“我吃不慣這個口味。”
我一再堅持,待手舉酸時,他笑了笑,從我手裏接了過來,細細嚼了起來。
後來,我想,他會不會理解為我怕他在我這半拉兔肉裏下毒,所以才執意讓給他一條兔腿,親眼看着他吃下去。
若他真這樣想,我這次是着實冤枉,我是不忍心看他忙活了一夜的勞動成果,被我一人霸占了去。
各懷心思啃完了兔肉,霧霭輕薄了許多,被風一吹,四散開來。
只用了半天光景,我們就翻下了山,杵在面前的,依舊是一眼望不穿的茂密森林。
第三天夜裏,終于,走出了密林。
遙遙望着,零星的燈火綴在黝黑裏,昏黃柔和。
我往易南身邊兒靠了靠,“這些皮毛能換一頓熱飯,兩間上房嗎?”
易南晃了晃手裏的一小捆走獸皮毛,輕描淡寫道:“離火獸的名頭,對于居住在山林附近的人來說,應不算是陌生,想來,是可以換幾天的飯錢的。”
想象着即将可以飽餐一頓,我卯足了勁兒咬牙撐着繼續往前走。
到達村鎮時,我已餓過了頭,只想泡個熱水澡,四仰八叉橫在軟乎的大床上睡它個三天三夜。
我蹲在牆角,看着易南叩開一家當鋪的門,與掌櫃的言語了幾句,呈上手裏的幾張皮毛。
須臾,易南徐徐向我走來,待靠近我時,俯身下來,摸了摸我的頭,“累壞了吧。”
我仰臉朝他龇牙一笑,扶牆站起來,“我困了。”
“這就找家客棧好生歇息着。”
夜已深,街上大多店鋪已打了烊,只餘兩三家店面尚透着光,其中,一家門口亮着燈籠的,是個客棧。
走過去時,一個小二打扮的人拖着腮幫子在櫃臺上打盹,聽見響動,他翻動了下眼皮子,向着我們的方向瞅了瞅,我立馬低下頭閃到易南身後。
易南應對自如的要了兩個房間,有些倦意道:“在下與舍妹趕了一日的路,俱是乏累,勞煩送兩桶熱水,兩碗參湯。”說着,又從身上摸了兩個銅板放在櫃臺上。
小二懶洋洋應着,提着燈籠領着我們去了後院客房,房間不大,還算整潔,小二囑咐了幾句,又拎着燈籠掩着哈欠離去。
易南立在門口笑望着我,“早些歇息,我就在隔壁,若有什麽事情,喊我一聲即可。”
我含糊地應了,颔首把他關在門外。
泡過熱水澡,我灌了幾口參湯,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我一下子睡到午時,洗漱妥當後,撫着扁平的肚子推門去喊易南一起用飯。我剛跨出門檻,隔壁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易南的身影閃了出來。
“聽說東街一家蒸餃味道甚好,我買了一屜過來,現下還熱着,要不要過來嘗嘗?”
我嗅着香味蹭進易南的房間,用手捏了一個蒸餃塞進嘴裏,多日未吃正常飯食,味蕾異常發達。
一個蒸餃,我吃出了茴香、芫荽、小蔥、香油、蝦仁的味道。
再伸手拿第二個時,易南遞過來一雙竹筷,又推過來一個醋碟,嘴角上揚,“先慢着用幾個,我去叫些飯菜,今日在房間裏用飯。”
我吃了半屜蒸餃時,易南與手拎食盒的小二一前一後進來,我擡起衣袖,遮住了半張臉。小二拿一雙小圓眼斜了我一下,慢騰騰從食盒裏一一拿出飯菜,再斜了我一眼,拎着空食盒退出門去。
悶頭用過飯,易南看了我一眼,默默從袖籠裏摸出一方乳白色的頭紗,猶猶豫豫遞給了我。
抖開頭紗,紗面素雅,面料厚實,我擺弄着頭紗,自嘲道:“确然不錯,戴着它走在街上,別說是疤痕,連面容也難以被人瞅見。”
易南吞吞吐吐道:“我,我不太懂胭脂水粉,怕買錯了,若是,若是可以,待會兒走時,再去店鋪裏挑些來用。”
我往日裏用的畫筆,是娘親琢磨了許久,翻看了幾摞醫書,研磨了幾味草藥,又在我臉上試用了無數次,方才配好了一個方子所制,旁人皆是不知,更不用提一個鄉野偏僻村鎮街上的随便一間店鋪了。
左臉頰的那條疤痕,我自個看得久了,倒不覺得什麽,旁人頭幾次見,難免記憶深刻。若是三哥尋到這裏,只需探上那麽一探,便知我來過這裏,這一點,着實令我懊惱。
我擡眼瞅着易南,有些疑惑,“沒記錯的話,你第一次見着我臉上的疤痕,就是那日在太師府,我把阿淩從湖裏撈出來,臉上的妝被水全數泡開,面容着實可怖,把阿淩吓得不輕,你倒是沒什麽異樣。”
我輕嘆一聲,“想來,你見多識廣,定是在之前見過不少身有殘疾之人,再見到我這條疤痕,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再者,我面有瑕疵這件事,你也應該是知曉的,加上你心思沉穩,行事穩重,又極有涵養,當下,就算是心有震撼,面上也會波瀾不驚毫無表露的吧。”
易南并沒有立即接話,在我拽着頭紗起身時,他方緩緩說:“阿懸,我見過你原本的樣子,在我看來,你一直都是原來的樣子,從未變過。”
他每次安慰我時說的話,我都不怎麽愛聽,這次更甚。在這世上,凡是見我臉上這條疤痕而不覺得駭然的人,除了娘親與我自個,再無旁人,就連三哥,每次無意中看到我沒上妝的左臉,無一例外,不管面上掩飾的有多好,卻掩不住眼底的驚慌與內疚。
想及此,我往前探了探身子,無比拙劣的把左臉湊過去,正對上他的雙眼,我再用餘光細細觀察他。
他安詳無比的對着我臉上的那條疤痕,雙眸不動分毫,少頃,眼底聚起一團我看不分明的霧氣。
我自覺多多少少能看懂旁人的一些細微表情變化,唯獨易南,我瞧不太懂,他整個人,我都不太懂。
這一年來,除卻他扮刺客的那次,以及後來的一段時日,每晚盯着我吃有毒的食物外,他對待我的态度,總是這般的和暖,甚至,有幾分暧昧的情意在。
我想,若不是出了那兩檔子事兒,我定會陷在他為我織的這張情網裏,如尋常情窦初開的少女般,膩在他這片溫柔海裏。
現下,他這樣,專注溫和的凝望着我,只會讓我感覺到嫌惡。
我斜着眼剜他,恨恨的想:若是我把你毒瞎,再往你臉上劃一刀,你還會如此這般假惺惺溫言細語眉眼含笑待我嗎?
我吐了口氣,有些心煩意亂,直起身別開臉,望向窗外的一樹青杏,“這就繼續趕路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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