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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尖一凜,父皇這話,是什麽意思?娘親尚在人世?還是讓我去西方極樂世界與娘親團聚?

我擡起頭,疑惑的看向不怒而威的父皇,他犀利如冰的眼神似穿透我身,面無表情道:“還是見一面吧。”

一股涼意從腳底直蹿到頭皮,後背卻冒出了層層濕汗,我緊攥着手心,有些站不穩,看着一身明黃的父皇向我緩步走來。

我屏住呼吸,眼睛開始刺痛起來,卻又不敢閉上眼,父皇走近我,沒有看我一眼,徑直與我擦肩而過。

後面彎腰跟着的陳公公斜了我一眼,壓低聲音說了句:“還不快跟上。”

我晃了晃身子,雙腳像釘在了地上,挪不開一寸,陳公公又瞅了我一眼,弓腰縮頭尾随父皇而去。

父皇将要走出門檻時,我終于拔出了雙腿,晃着身子緊跟了上去。

穿過一層又一層金色銮殿,走過一道又一道朱漆大門,父皇在一個偏殿門口停了下來,回首望了望我。

我猛然心跳加速,血液上湧,娘親,一直在這裏?

陳公公碎步上前輕輕叩了兩下,少頃,凝血般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緩緩開了條縫兒,從中探出一雙眼睛,警覺的往外掃了一下,當即,門大開。

門內跪倒一片。

裙擺掃過兩側俯首跪地的衆人雙掌,我卻不合時宜的在想:若是他們就這麽一伸手,我會不會來個狗啃泥,順便,磕掉兩顆門牙。

當再也無門可打開時,我見着儀容整齊稍施粉黛的娘親正端坐在圓凳上,嘴角含笑向我颔首示意。

我用指甲狠狠掐了掐手心,指尖入肉,刺疼鑽心,一臉微笑的娘親依然端坐在面前,雙眼迷蒙間,她向我招招手:“小懸,你過來了。”

言語幾近平常,仿若我只是個出門玩耍了一日,肚子餓了方想起回家的孩子。

我吸着鼻子癱軟在娘親雙膝,久久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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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柔柔撫摸着我的頭發,待我哭夠了,方說:“沒有娘親的日子,小懸受苦了。”

我哇的一聲,又哭了。

哭的口幹舌燥時,娘親遞過來一盅茶,我接過來,仰臉咽了一口,餘光瞥見一襲明黃,父皇一直都未曾離開。

我把滿腹悲怆與疑問往回壓了又壓,跪卧在地上,仰臉望向娘親,娘親眼裏蓄着淚,卻擡手去抹我面上的淚痕。

娘親的指甲短而豔,似是将将剪過,又細細抹了顏色,工整精美,玉一樣的手指盡頭全是耀眼的猩紅。

想必今日娘親在這指甲上,花費了不少精力,近乎完美,我卻還是辨的出來蔻丹與血漬的區別。

我哆哆嗦嗦伸手輕輕觸摸娘親的指甲,短的幾乎貼進肉裏,指甲縫裏的血漬與猩紅的蔻丹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是血漬多,還是蔻丹多。

“疼嗎?”最終,我還是顫抖着聲音問出了口。

娘親抽出手,凄然一笑,“過去了,小懸,一切都過去了。”

背後的一雙眼睛,盯得我頭皮發麻,這一切,是過去了?還是将将開始?

我把臉伏在娘親雙膝上,聽她繼續說:“給娘親說來聽聽,這一年來,小懸都做了些什麽?”

我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沉默了一會兒,甕聲甕氣道:“等回了涼門宮,再細細給娘親說。”

娘親摩挲着我的頭發,淡淡道:“娘親現在就想聽。”

其實我也知道,今日娘親是必然回不了涼門宮的。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平伏下情緒,又偷偷咽了口唾液,潤了潤發緊的嗓子,用慣常的語調道:“三哥帶孩兒出宮玩了一年,前幾日剛回宮。”

娘親摸着我的手頓了一下,問:“都去了哪些地方?玩的可好?”

“一直在太師府待着,太師府的人對孩兒都挺好,孩兒整日與他們厮混在一起玩耍,不過,前些日子,孩兒貪玩惹出了一個不算小的禍端,心始終惴惴不安,又怕他們責罰,就犯糊塗偷偷溜了出去,走的時候有些急,沒有帶夠銀兩,餓了好幾頓,幸好,三哥及時找到了孩兒,訓斥了孩兒幾句,就把孩兒帶了回來。”

怕娘親擔心,我大致把這一年的事情按娘親的願景簡要描述了出來。想必,身後的父皇對我的所有動向都了如指掌,我如斯說,他定是能聽得懂。

娘親喃喃問:“太師府?”

我嗯了一聲,補充道:“太師府的世子易南,向來與三哥要好,不知娘親可否對他有印象?孩兒在太師府的這一年裏,承蒙三哥的囑托與他的照拂,日子過的很是舒心。”

“易南,娘親記得他,小時候與爍兒一起,去過涼門宮一次,”娘親輕笑着回憶道:“娘親尚記得那日的光景,那些日子,小懸正在刻苦學習凫水,每日閑着的時候,都要端着一盆水,在院子裏練習憋氣。那日,他們剛下了學,爍兒就拖着易南來涼門宮找小懸,碰巧小懸正在院子裏練習憋氣,弄得半個身子都是水,小模樣很是狼狽,被爍兒與易南撞個正着,小懸還與他們置了一次氣。”

娘親說的這些,我全然沒有印象,怪不得那夜在密林洞穴烤火時,我同易南說我兒時如何如何練習憋氣,他當時沒什麽反應,原是這些,他一直都知曉。

娘親手指輕輕撫摸着我的臉,問:“不知小懸如今的水性幾何?還能在玉液池中游幾個來回嗎?”

我嘿然一笑,“前些日子,孩兒從太師府偷偷溜出去時,一個人不識路胡亂走,竟然走到了一個什麽崖上,當夜無月明,孩兒瞅不清路,失足從崖上掉了下來,蒼天有眼,各路神明保佑,崖下居然是深不見底的滾滾河流,孩兒底子在,憑着過硬的水性,硬是無傷分毫浮到了岸邊,撿了一條命回來。”

娘親身子微微顫了顫,目光越過我往後深深瞥了瞥,摸着我的左臉頰道:“娘親沒騙小懸吧,多學一門技能,終歸是件好事。”緩了緩,又道:“娘親配的畫筆方子,小懸都還記着吧,這些日子,娘親總是在想,在這個事兒上,娘親約莫是錯了。”

我沒懂娘親這話是什麽意思,疑惑地擡眼望了望她,卻看見娘親口鼻隐約有些不對勁。猛然間,我頭皮像炸開了一般,驚恐地瞪大眼,擡高了聲調顫抖着問:“娘親,你怎麽了?”

身後的一抹明黃閃了過來,一把推開雙腿發軟的我,順手在娘親身上點了幾個穴,厲言喝道:“太醫,快去宣太醫,你把東西吐出來,吐出來,朕可以恕你不死。”

娘親嘴角的血愈來愈多,愈來愈豔,她笑的很是明媚,“南淵細作服下的毒^藥,你覺得,可解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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