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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癱軟在地上,睜眼看着猩紅的鮮血自娘親的嘴角滾流而下,染紅了月白色的衣襟,她緊緊拽着父皇的衣袖,盯着他眼,吐字道:“我恨你。”
緊接着一陣劇烈的咳嗽,血,湧的愈發急了,我拼了全身的力氣,喊了聲“娘親”,滾爬到她跟前。
娘親聽到我喊她,眼裏溢滿了淚,卻并不看我,雙眼死死盯着父皇,哀求中帶着恨意,一字一字的說:“名單……我…我已經…給了…你,地…圖…我已當着…當着你的面…毀了,小…小懸…對此事…毫不知情,她也是你的…孩子,莫要…再為難與她。”
父皇抱着娘親,用力托着她頭,邊用袖子不停擦着她嘴角汩汩而出的猩紅,慌亂答道:“朕知道,朕都知道,你莫要再說了。”
娘親依舊死死盯着父皇,許久,方從他面上移開視線,轉向我,說:“小懸…不…不要…輕易愛上…一個人。”
這是娘親在這世上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娘親就這樣,死在了我面前。
耳旁父皇聲嘶力竭說了什麽,眼前太醫手忙腳亂做了什麽,身邊的一切一切,我全都聽不到,看不到……
到處都是血,猩紅的血,冒着熱氣的血……
自此以後,我眼睛便不能見血,甚至,連近血的紅色也瞧不得。
這一年有餘,知情娘親尚茍活在麟德殿的人本就不多,宮內的人,都像我一樣,皆知娘親早在一年前就突發急病死了。
父皇着人悄悄把娘親的屍首擱在一年前為她打造的墳茔裏,掩埋的那日,豔陽高照,我眼裏明晃晃一片,站在棺木前,彎腰給娘親的衣袍挽了個結。
棺木合上的那一瞬,我身子發虛,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綠煙說,正是午時,我卻什麽也看不見,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三哥帶了一衆的太醫前來涼門宮給我診治眼疾,我如同玩偶般,被衆太醫紮針敷眼蒸醺了七日,終于模模糊糊能辨的清一些事物,又喝了幾日的苦藥,視力恢複了些許,只是不能在日頭最毒時出門。
太醫說,若我日後少些思慮,保持心情順暢,避免接觸強光,注意日常作息飲食,可保我十年視力無憂。末了,太醫深深看了我一眼,跪在地上一臉鄭重道:“還請公主謹遵醫囑,放下憂思,配合用藥,否則,臣等愚昧,回天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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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得旁人的保證抱歉等等諸如此類的誓話,我按着額頭打斷他,有些恹恹道:“你且直說,倘若本公主謹小慎微,每日飲藥,分毫差錯不出,過了眼下這十年,以後的日子,是否就此瞎着度過餘生?”
太醫跪伏在地上,沒有言語,我嘆了口氣,擺擺手讓他退下。
第一次,有人跪伏在我面前,喚我“公主”,卻是在這麽個情景下,本公主有些偏頭疼。
當晚,父皇親自來涼門宮,沒有問及我的眼疾,只是要了娘親留下的畫筆配方以及還剩半截的畫筆。
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來涼門宮,卻是來取這些個東西的,想想娘親那日對我說的話,父皇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那日,娘親對我說:娘親配的畫筆方子,小懸都還記着吧,這些日子,娘親總是在想,在這個事兒上,娘親約莫是錯了。
自古皇室多猜疑,父皇如是,三哥如是,我亦如是。
我坐在黑暗中,略略回憶這一年來的變故,父皇無視我,三哥毒害我,易南欺騙我,就連我唯一的娘親,也要隐瞞我,更是當着我的面以這種方式自盡,讓我眼睜睜看着她在我面前漸漸死去。
腦仁一陣一陣針紮一樣刺疼,我閑閑坐着,一直坐到綠煙趴在床沿兒睡着了,我方披衣起身,摸索着出了院門,徑直來到玉液池旁。
黑夜裏的玉液池,襯着幾絲慘淡的月明,撩人非常。
我跳進玉液池中,一直游,一直游,從入夜到天明,未曾停歇。
我以此近乎瘋癫的方式,惦念已去的娘親。
天亮時,池邊集聚了黑壓壓的宮女太監,池中駛來一艘小舟,三哥負手立在船頭,沉着臉來水裏撈我。
在他近到我身邊前,我咬牙拼力游到池邊,蹒跚着爬上岸,濕漉漉的跌跌撞撞回到涼門宮。
我開始飲酒,沒日沒夜的飲,将将開始時,酒量甚淺,方飲酒兩盅,就會吐得天旋地轉。日子久了,飲的多了,肚子裏撐的酒就愈發的多,一口氣喝上半壇,胃裏才會翻天覆地的難受。
有時,吐到半夜,特別想喝上一碗暖胃的酸菜湯,綠煙做的,我總是吃不慣。我尋思着,這皇宮內,飯食做得最好的,首數禦膳房專為父皇做菜的師傅。
是以,我趁着酒意硬着脖子昂着頭摸到禦膳房,去撓做菜師傅的房門。
第二日,整個皇宮裏的人都知曉,周國七公主得了失心瘋。
自此以後,更加沒人約束我,我抱着酒壇在宮內亂逛時,遇上的宮女與太監幾乎全都躲着我走,有幾個實心眼的,會顫巍巍跪在地上,喚聲“公主金安。”
每每此時,我總是咧着嘴笑個不停,沒想到,本公主也能等來受人跪伏口喊“公主金安”的這一日。若是我帶有碎銀,就會摸出幾個子賞給他們,次數多了,見着我就跪伏在地高喊“公主金安”的宮女太監愈來愈多。
這樣一手抱酒壇,一手施舍碎銀的閑散日子,本公主樂此不疲。
剛開始,三哥每日都來涼門宮看我,勸過我,喝斥過我,哀求過我,偷過酒,藏過酒,摔過酒壇,皆對我無用。沒酒喝時,我總是揣着銀子去禦茶房,去內務府,去禮部讨要酒喝,甚至有次,我醉醺醺的跑到父皇的養心殿,不顧太監的層層阻攔,硬是扔給父皇一個錢袋,讓他給我打壺酒來。
三哥聞言趕到養心殿時,我剛被澆了一桶冷水,嘴裏塞着布團,趴在地上蠕動着。
後來,聽說,三哥挨了父皇三鞭,又在養心殿跪了一天一夜,父皇這才沒有發落我。
父皇就是這樣,我八歲那年去向他讨要院子,他沒有動我一下,轉頭卻打了娘親二十大板。這次亦是,我喝了酒闖了禍無視尊上,冒犯了聖顏,他沒有動我,卻懲罰三哥,這樣殺雞給猴看的把戲,實在讓我煩躁。
父皇卻是忘了,三哥不是娘親,我亦不是當初那個八歲的怯怯小女孩兒。
這次後,我酗酒得更是厲害,我對一臉切切深鎖眉頭的三哥說:“我心眼一向很小,須臾間發生了這麽多變故,我一時有些想不開,娘親當着我面去了後,我感覺已生無可戀,甚至,有時真想随娘親去了,無意間,沾染了些許酒,勾起了我肚子中的酒蟲,我竟對人世尚留有些許殘念,三哥,現下,我唯獨對酒有丁點興趣,三哥也要剝奪去嗎?”
我這樣一派胡言,三哥竟也信了,自此後,三哥每日拎來半罐上等的好酒,又撥了一個禦膳房的嬷嬷住在涼門宮,專給我熬煮解酒的湯藥。
行将就木又過了一些日子,已是到了七月末,一個微雲輕風的傍晚,我喝了幾碗酒,微醺着去逛禦花園,邂逅了在花叢中閑坐的五姐。
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驚得從石凳上跌了下來,指着我臉,“你你你……你這個怪物。”
屆時,我尚清醒着,自覺并沒有醉意,衣衫也算完好,并無瘋癫的症狀,對她的這一臉恐慌,我頗是疑惑,很是不解。
她身側的宮女看到我,先是驚呼了一聲,方忙不急跌的去扶她。看着她們慌作一團的樣子,我帶着些許關切上前一步,打算問個清楚或者上去搭把手幫襯一下。
五姐見我近前,雙目瞠了又瞠,慌亂中,甩了我一個耳光,她帶着些許哭腔,說:“怪物,怪物,怪不得你娘是個細作,皆是因為你這個怪物……”
聽她提及娘親,我像炸了毛的老貓被人踩着了尾巴,嗷一聲撲了上去,與五姐扭成了一團。
當晚,我被皇後關在了影子閣,說我行為失常,禮儀不周,折損皇室顏面,她作為後宮之首,有責任有義務替我已去的娘親管教管教我。
皇後尚算仁慈,說是管教,只是讓我白天抄寫《十戒》《女戒》《宮訓》之類的書,晚上跪在列祖列宗畫像前祈禱忏悔。
這些時日,我除了飲酒就是昏睡,睡眠自是不缺,被關在影子閣的這三日,不準我睡眠,我也沒覺得什麽。唯獨不許我飲酒這一點,我很是怨念,倘若能換回一碗酒,恨不得讓皇後打我一頓板子。
第四日,賢貴妃把我從影子閣中要了回來,說是宴國使團前來周國,父皇為此舉辦一場隆重的酒筵,皇室一衆兒嗣,均應出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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